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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蝴蝶翅膀扇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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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离开因城的那天,来送的人很多,大多是士兵们的亲友。白家治军严谨,决不会出现行军的时候还有人往自家儿郎怀里揣熟鸡蛋的现象,因为那是要挨鞭子的。
西王也站在外面。
“城里有我,你和白犁就放心在战事上。”
有西王在,我和白犁这一仗就算是打上三年也不用担心。只是我那哥哥与两位弟弟恐是不会叫人安生的。
“回来之后,你可以考虑一下因城的接班人问题。我看你那几个侄子中有几个资质还可以,你可以先收过来教育一下,免得被他们父亲影响,年龄大了心性就难以改变了。”西王果然还是想得比我们远一些。
“恩。”我想,西王大概计划在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列好一打详细的我那几个侄子的评估资料做参考的。
“麻圯怎么没有来?”白犁抱怨道,“就算不支持我们出战,好歹我们都是要上战场的人了,来见一见总还是没有问题的吧。说不定——算了,不说不吉利的话!”
西王一笑:“你也不用难过,我问过,麻圯今天一早上就不见人影了。平常除非有关祭器的事情,她是不会出轻易门的。我想这个时候,她定是躲在什么地方偷看呢。”
说着笑着看向我,我心中一动,六识铺开,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麻圯。顺眼看去,麻圯今天穿的很普通,一张小脸白白的,眼睛看过来。
西王和白犁顺着我的视线也发现了她。
麻圯当然不会认为我们三个是无缘无故的一起看过去,当下咬牙跺脚,扭头就跑了。
“来了又不过来,偷看是什么意思?真是弄不懂这些个女人。”白犁摇头道。
“放不下面子罢了。”西王淡淡道。
这场仗果然不好打。
双方僵持在这里已经三个月了,彼此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巴人的战斗力比起过去提升了不少。
“低估他们了。”白犁走进军帐,抹去脸上的血,将头盔甩到一边,医官立刻就上来为他包扎身上的伤口。
“今天怎么样?”
比起全身开了十多个口子还能活蹦乱跳的白犁,我就现得过分的娇弱。两天前在谷口的一次埋伏中,我们的先头部队三千人都被困在谷中被人预备用巨石,滚木和引火箭招待了一翻,还好,他们的求救来的快,我和白犁及时赶到了,没有全军覆没。不过因为这样,我当场因为脱力昏过去了,就在三千儿郎面前,说起来也是满丢面子。可惜不能杀人灭口。
凡事过了极限就有问题。这两日只觉得全身没有力气,吃什么吐什么。随军医师也看不出个究竟来,只说静养两日看看。还好勉强能饮些清水。白犁便叫人拿了上好的药材,熬成汁,滤上七八道,兑清了一点点的喂下去,一边还嘲笑我,没有被敌人的箭矢射死,却要被活活饿死,真是太好笑了云云。
我忍了晕眩,慢慢的坐起来:“今天像是好些了——”
白犁转头看见我要起来,忙一把推开给他包扎的医官,跑到我旁边想把我按下去,伸出手,又马上收回来,生怕血污了我的气息,转头又吼那一边傻愣的医官:“还不扶他躺下!”
一边又向我吼道:“脸白成这样,还跟我说好了。你不要命了!”
我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只得说:“整天躺着也难受,倒不如下来走走。”
白犁白了我一眼:“你怎么不说到敌人的营地里去走走?”说着在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我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合着眼听着,等了半晌却没有动静,奇怪的一睁开眼,却见他低着头,竟然是泪流满面。
自我认识白犁,头一次见他哭。
“白犁,你做什么?!”我惊道,这两日一直昏昏沉沉,难道是外面的局势一下子恶化到不可收拾了吗?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怎么——”他“怎么”了半天终于哽咽道,“怎么向西王交代。”
我哭笑不得,西王又既不是我老子又不是我老婆,你要向他交代什么?
于是安慰道:“我不过是昏睡了两天而已,你也不用紧张成这样——”正待说下去,白犁两只眼睛都瞪着我,脸上红一块黑一块白一块的被眼泪糊成了一盆辣椒酱,十分好玩,我正要笑他两句,听到他的话却是笑不出来了:“因加你可不止昏了两天,你已经昏了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我吃了一惊,那现在是什么日子了,我心中回忆着,一件事情涌上我的心头,算算日子,应该就这两日了。
“你知不知道,你一动不动的像个死人一样躺了大半个月,我都不敢睡觉,怕一觉醒过来你就没气了……”白犁还在兀自那里说个没完,我急忙打断他,“我们现在在哪来了?”
“怎么了?”白犁看着我严肃的表情。
我忍了晕,叫白犁拿了地图给我,如果我日子算得没有错,巴人就要举行一次大型的反攻。
“反攻?”白犁抢过地图,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对一边的亲兵道:“快叫……将军,……将军过来商议……”
我本想听听他们计划是怎么样的,无奈脑中越来越晕,好象夏天一片黑云压了下来,令人窒息而压抑,顿时又陷入了无底的泥潭。
等我再醒过来,只有两个医官在身边。帐中极安静,可是我却有一种极不安宁的感觉。这次我可不敢又乱猜时间,于是问道:“我又睡了多久?”
一个医官忙上来道:“大人昏睡了三日了。”
我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三日,不是三个月。
“白帅呢?”我问白犁的情况。
那两人对望一眼,似有隐言。
莫非白犁出事了?
我厉声道:“有什么还需要对我隐瞒的吗?都讲给我听。”
两人慌忙跪伏道:“白帅自大人昏睡后第二天凌晨令千人操小路绕到伏兵后面,自己带了三千人从正面迎击,大获全胜。可刚刚回营,又接到斥候消息,巴人两万人在山口集结,预备大举进攻,白帅与众将军商议后,兵分几路,白帅和另一位将军各带三千人诱攻,计划分开那两万人,另两为将军带八千人正面击敌。结果,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敌人虽然分兵,可是主力却全部对上白帅的队伍。刚刚接到斥候消息,我们主攻已经取得胜利,但失去了其他两军的下落。”
一万一千对两万?
白犁竟然对上敌方主力,那是多少人对上多少人?
为什么偏偏是白犁,我心中有了小小的疑惑。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告诉了白犁我所看到未来的反攻计划,所以白犁才会做出这样的布局,如今却是自己陷入了最大的危机。
未来又会有什么样的改变?改变会有多大?
我先前所看到的未来是:在这场反攻中白犁面对对方的大举进攻,猝不及防,损失惨重,但仍是逃了出来,只是半路遇上秦人,被俘,献俘途中自杀。
而现在白犁先发制人的结果却是让自己更先一步陷入了险境。
坚持着下了卧榻,我令人取了司南,摒退了所有人。
在微弱的镜光中我看到了我担心的事情:白犁被围五日后,无援,被俘,十日后自戮于桎梏中。
我怎么能让白犁受尽羞辱而死。
司南落到地上,摔成了两瓣。
我高声道:“来人!”
也许是昏睡了这么长时间,我的体力慢慢的恢复了一些,头脑也清明了,虽不及平常,可以至少可以自由活动,可以正常的考虑事情,光这一点我就非常感激了。
还有一个让我既欣喜又担忧的事情是:繁兮来了。
为了避免我那些可爱的兄弟们在我背后玩什么阴招,离开因城的时候,我将繁兮留在了西王身边,并嘱咐他要隐蔽自己。毕竟白家的高手几乎都走光了,神殿没了我,说起话来底气也不足。如果因炎他们要发难,这到是个绝好的机会。若是不好好提防,说不定回到因城,就要面对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了。西王是主心骨,万不可以出什么差池。我命白剌和猩在有大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去找西王商量。白剌本是白家一个分家的子弟,猩则是自小在神殿长大的。
繁兮还是被西王发现了。繁兮本也不想留下来。
说起来,没有繁兮的日子我也真是过的不怎么惬意。不过我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能找到我的,毕竟我正在赶去救援白犁的路上。
繁兮见到我的时候,几乎要哭了出来:“大人,你怎变成这样了!”
我的样子比起离开因城的时候的确是难看了不少,不过连续一个月每天只能喝一点清水汤汁的人能好到那里去。繁兮是最见不得我瘦的人,平常略清减了一点,繁兮虽不会对我说什么,只是那饭桌上的摆上来的食物就要莫名多出许多来。我若少吃一点,就会被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死死盯住。
猜都不用猜,这小子眼下肯定在腹诽白犁没有照顾好我。
“不关白犁的事,是我自己使用灵力过度了,所以病了几日。”大约是见到繁兮心中也很高兴,我竟也好心情的向他解释起来。
繁兮哭兮兮的向我道:“大人以后不要让繁兮离开好不好?繁兮愿意追随大人到黄泉之下。”语调悲怆险些让我以为西王虐待他了,可最后一句让我心中一跳。
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死后我身边的人如何安排呢。
我兄弟虽然恨我,可对我葬礼却是不会马虎的。一则这是要留给后人看了,他们也怕被人诟病。二则,越是和我亲近的人,陪葬的越多他们只怕越是高兴呢。说起来可笑,我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竟也需要考虑自己的身后事了。
还好我已经脱离了因家,身边的人几乎都是神殿中人,伺候的人倒不多,不过若是殉葬,头一逃不掉的就是繁兮,繁兮自十岁就开始跟我,几乎从不离身。
我从来没有见繁兮动手,可白犁对我说,白家的精英最拔尖的挑十个同时和繁兮对峙只怕未必有胜算。平时有重要事务吩咐他,哪怕交代的再隐晦,繁兮也能理解无误,照办下去。可见他头脑不差,只是缺乏自主思考的能力。若撇开我不算,因城中他的人脉牵扯却是最广的。大家都知道,繁兮的话就等同于我的话。没人会怀疑他。因此繁兮在因城的地位名低实高。这样的人若是拿去殉葬,未免太奢侈。
算了,等救出了白犁,我也要好好的计划一下繁兮的未来。
繁兮看见我半天低头沉吟不语,也无法,只得拿了枕头之类加在我背后,让我靠得更舒服一点,一边泡了香茗,一边时不时吩咐车夫跑稳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