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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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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北辰又一瞬恍惚,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将放在手边的宣纸往她身前一推。
景妤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拿起那些御笔,一字一字地仔细看过去。甚至比方才被她嘲笑之人还认真,正所谓见字如见人,何况景璁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她边看边道:“他很不开心。很压抑,也很抵触。你逼得他太紧。”
她很心疼。
方才一瞬恍惚后,莫北辰已别开了脸,不想看她。他察觉到自己这两日有些不对劲,总是轻易就被她激怒,甚至有时将她当做那人,但她并不是。闻言,他冷漠得近似无情道:“不逼不行。”
莫家不可能一直这样强势地把持朝政,且不说外间那些谣言会引来什么,就是莫家本身,他也不能保证日子久了不会有人真生出异心。所以陛下只有一条路可行,就是成长,成为真正能君临天下之人。
他知道这条路很艰辛,很痛苦,但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世上坚韧之人,都不是生来便可以承担大任的。没有日以继夜的演练兵法,将军不足以号令三军。没有凿壁偷光,悬梁刺股的恒心,文臣不足以安丨邦治国。更何况陛下是一国之君。
“你没养过孩子,也做过吧?他才八岁而已。”景妤不是不知道学业对景璁的重要,但她毕竟还是他姐姐。别人可以不理他的感受,但她不能。她不想他长大后变成一个脾气乖张暴戾的皇帝。
之所以如此紧张景璁,还是拜眼前这人所赐。当年他伤了腿,意志消沉,脾气也越来越坏。可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嫌弃他,取笑他,她也依然希望她的北辰哥哥可以像从前那样站起来。就算他将她气得七窍生烟,她还是向愁眉不展的父皇建议,不若给他找点事做,以免他在家胡思乱想。
父皇再三斟酌后,便令他去教当时只有三岁大小的景璁读书识字习武。景妤也总会找机会跑去哄他开心,哪怕他也好似眼下这样对她冷漠,对她视而不见。
可最终,她没能捂热眼前这人的心,却与景璁成了宫里最为亲密的姐弟。
所以她在乎,在乎这个唯一的弟弟开不开心,在乎他眼下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受了委屈一个人偷偷躲在角落里哭。
他们都一样,都没有了自己的母妃,也都一起没了父皇,甚至……
还一起经历了这场宫变,从此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她比谁都能体会在经历那些痛苦之后的心境。
莫北辰的确没养过孩子,也正因为如此,这半年来,他才焦头烂额。若那人在,她会帮他哄着不听话的弟弟,甚至帮他教训他。毕竟身为臣子,有许多事做不得。但其实,他也做了不少了。
许是病急乱投医,想着她好似也有个弟弟,莫北辰稍稍放软姿态问:“那你觉得该怎样?”
景妤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气得差点儿暴露身份。该怎样?景璁过去喜欢的,她不能说,这确实是个难题。
半宿听不到声音,莫北辰嗤笑一声。方才不是还本事得很么?原来只不过是空谈。
不过也不是一点建树都没有,至少令他又想起了那人。兴许那人从前用过的法子有用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想到要像那人一样去哄一个八岁大的小孩儿,莫北辰神色略略纠结,微微蹙了蹙眉。
算了。既然在她灵前发过誓,这条路再难他也会走下去。
“没用早食?”对她每日必睡到日上三竿这件事莫北辰确实不敢恭维,但他也是个赏罚分明之人。
不说还好,一说,景妤就听见自己肚子“咕”一声,她并不是一个因为讨厌人家而委屈自己的人。反问道:“你听不见?”
莫北辰不与有功之人计较,冲外面叫了声风兮。
没一会儿,窗户边就响起有人叩窗的声音。
莫北辰打开窗,外面那一声不吭的人便将路边买来的早食递了进来。
景妤尚未拿到手,已闻到一阵浓郁的豆子香。过去在宫里,她甚少有机会吃到民间美食,顿时口水都多了许多,因顾及形象,尚不至于流出来。所以趁莫北辰尚未回头,便偷偷咽了一啖问:“是什么?”
“文记豆浆。”这可是京城一绝,按说住在京里的人不应该不知道。但莫北辰并未往别处想,倒是想起了秦嘉月的母亲,稍稍有些同情她。
景妤从他手里接过竹筒装盛的豆浆和两支用油纸包裹的、刚炸好的油条,先迫不及待地饮了一口豆浆,顿觉身心舒畅。那浓郁的豆子拌着甜甜的糖浆味,简直口齿留香。
放下装豆浆的竹筒,她用手掐了一小节油条放进嘴里,斯文又优雅地嚼着,将这街边小吃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境界,感觉心情都好了许多。
她一边吃,一边好奇问:“风兮怎么什么知道?”
只用叫一声他的名字,就知身边这人意欲何为。若她也有这本事该多好?根本不用呆在他身边如此费力。
其实在景妤尚未坐进马车前,莫北辰就料到她没功夫用早食。因此一早吩咐车夫绕这条路走,也吩咐过风兮,让他买哪几家的点心。不过他懒得告诉她这些,以免对她太好生出什么误会来。便只冷漠道:“与你无关。”
景妤一边嚼着嘴里的油条,一边瘪嘴,不说算了,她也不想练就这身心有灵犀一点通。反正她也没打算任他差使。
马车缓缓在街市上走着,莫北辰打开的窗户也一直半开着。
忽然一阵熟悉的气味飘了进来,景妤顿时两眼放光,坐直身子。可转头一看,却见有人眉头深蹙,厌恶得不行,抬手“啪”一声将窗户合上。
别呀!景妤也皱起了眉,甚至微微嘟了嘴。
不知何故,莫北辰转头看了她一眼,暗想:怎么是女子都好这口?可她今日的功劳还不足以令他委屈自己,因此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又将脸转一边去了。
景妤气得差点跺脚,这可是他自己干的好事。当初为了不让她缠着,有人竟想出了一个损招--臭豆腐!
那日他买来带进宫,对她说:“殿下吃完它,臣就同意你陪小殿下温书。”
一开始景妤是抗拒的,但为了她的北辰哥哥,她忍了。谁知这东西闻着臭,可吃起来却无比的香。她越吃越想吃,越吃越爱吃。
可吃完,眼前这人就立马食言了,几乎落荒而逃,进门“啪”一声将她关在外面。
自那以后,他不再给她买,倒是她自己求着几位已在宫外开府的王兄偷偷带过几回。
此时再闻到,景妤只觉口水比方才还多了。可偏偏能闻到,却吃不到。
她很生气,这笔账先记着!
正气到不行,忽听身边这人不冷不热道:“廖记,有空自己差人买。”
这是准她出门的意思?景妤立马不计前嫌了。
莫家与秦家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莫氏自大燕开国一直辅佐历代燕帝理政,家主中出过不少类似首辅、次辅这样的高官,最差的也任过尚书,可谓枝繁叶茂,树大根深。而秦家直到秦怀才有机会坐到南直隶总督这个较为显眼的位置。
其实两家还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何况一文一武,朝中文臣与武将之间素来并不怎么和睦,直到莫国舅与卫国公联手在中间调和,矛盾才稍稍有些缓解。
因而景妤一直很好奇,莫北辰怎么就选了秦嘉月,要说军方,秦怀怎么也算不上最好的选择。趁着两人之间气氛还算不错,她又得了可以出府的允诺,便小心翼翼试探问:“当初你为何选我?”
莫北辰几乎不假思索道:“随意抽的。”
选?他怎会再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之上?若不是父亲态度强硬,祖父又年迈,他本没打算成亲。即便如今不得已娶了,他不也……
这样做,他竟好似一下愧对了两个人。心里又有几分歉意。
那日母亲将名帖交给他,让他回去好生斟酌。他只是走了个过场,让下人将一大摞名帖搬回院子,便头疼幼帝的事情了。直到母亲再次问起,问他考虑得如何,风兮才自作主张从身上拿出一份。
莫北辰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南直隶总督这个位置确实极为重要。
他不打算让任何人喜欢自己,尤其眼前这人,因此没什么好隐瞒。他方才对她有点好了,可说完又有些许内疚,终归是为了大局耽误她了。
莫北辰暗自决心,将来定要替她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以作补偿。
“啪”一声,景妤将空竹筒放在桌上,冷笑:“呵!真想不到,你对婚姻大事如此随意。”
她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很可笑。早知他是这样一个人,她那时候就不该喜欢他。当然,也为秦嘉月不平,她原本兴许可以有门不错的婚事,郎才女貌,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可就因这人……
虽不全是他的错,但也难辞其咎。
此后各有各的心思,再没说过一句,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对方一眼。
好在这样话不投机的气氛没持续多久,马车就停在了秦府门前。
景妤不想与他呆一起已很久了,没等任何人伺候,先一步起身打开车门迈了出去。
秦嘉元知道阿姐今日回门,一早等在府门前,见到她,一个劲儿挥手。
反正莫北辰有人伺候,景妤没打算理会他,走下马车便朝秦嘉元过去,面上仍有几分余怒未消。
秦嘉元见着阿姐脸上的表情,刚才那股兴奋劲顿时没了,迎上便问:“阿姐,是不是姓莫的欺负你?”
到底是归宁的大日子,景妤不想让袁氏母女这时候看笑话,也担心秦嘉元被风兮弄伤,扯出一丝微笑道:“不过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你不必在意。莫要生事。”
秦嘉元从鼻子里哼一声,他原本就对这门婚事不看好。大概也知道莫北辰的身子不便,倒是压低声道:“阿姐还要随他回去,我自不会这时候与他闹。不过他也得意不了几天了,到时我去莫府接你回来。”
景妤一愣,不解道:“这话怎讲?”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六点,准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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