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细水长流的青春》镟以

62、第四十一章 好久不见 （下）

　　第N次，放下了电话，在N-1次拿起电话之后。
　　号码已经烂熟于心，可是说什么呢？
　　“你好，我是方若果，展杰让我给你带东西……”似乎略显生分。
　　“嗨，是我，若果，有东西给你……”好像过于亲近。
　　“我是方若果，展杰托我带东西……”又太一般了。
　　……
　　若果有些疲惫，倒在床上，一不小心，按下了拨号键，她手忙脚乱，又摁掉了电话。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大作，若果盯了好半天，终于接起来。
　　“喂，请问刚才是谁打电话？”说得是德语。
　　“嗯，我是秦远的中国朋友。”
　　“他有点儿事情出去了，回来我一定告诉他。就打这个电话是吧？”
　　“对，谢谢你啦。”若果一颗心放下来，却又有些怅然若失。

　　“刚才有个女孩儿打电话找你，说是你中国的朋友。”赫尔格一脸促狭的笑容，“我说你怎么对德国女孩儿不感兴趣……”
　　“干嘛随便接我电话？”秦远皱眉。
　　“你不是说知道那个手机号码的都是你最亲近的人吗？我怕万一真的有什么事情找不到你，人家担心。你看你，出去不带手机，居然还说我。真是没良心。”
　　秦远心一动：“给我号码。”

　　若果睡得迷迷糊糊的，手机响了 ，随手接起来。
　　“是你？”低沉磁性冰冷的声音。
　　“嗯。”立马清醒了。
　　“到了多久？”
　　“大概一周左右。”
　　“记者？”
　　“不，做翻译。”
　　两头都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若果说：“展杰有个东西带给你。”
　　“你在哪儿？”
　　“波恩，德国电信总部。不过下周就会去慕尼黑，”
　　“到了给我电话。”

　　“秦，拜仁联系我，希望下赛季引进你。”赫尔格难得正经，“想听听你的想法。”
　　“第一，我不想去做替补；第二，富森下赛季需要我。”
　　“第一，卡恩退役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你很快就能上位；第二，不出意外，富森下赛季一定会升级，你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老头冷静地分析。
　　“升级后的第一年才是最难的。”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啊。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一般来说，球员对于第一个俱乐部都很难忘记，就好像初恋情人，做出分手的决定异常艰难。但你要记住，职业球员若想达到职业巅峰，就需要选择优秀且适合自己的俱乐部，另一点很重要的是，职业球员的事业黄金期稍纵即逝。”老头拍拍秦远的肩膀，“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

　　小小的酒吧，深咖啡色的桌椅沉稳而厚实，白墙壁上挂着德国田野、农舍、牧场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物件：照片，水表、煤气开关、干黄的老玉米，甚至还有一扎扎稻草。若果一进来，就喜欢上了这里散发出的浓浓生活气息。
　　远远地，若果望见坐在角落的秦远。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融入角落的孤寂，浑身散发出的冷冽却又如此地引人注目。
　　秦远仿佛感应一般抬起了头，向这边望过来，若果不由地一阵心跳。
　　“好久不见。”若果深吸口气，按下狂跳的心，扬起笑脸。
　　“好久不见。”他深邃的眸子，闪烁着一丝光芒。
　　“早就来了？”想起他以前说过，最讨厌等女人。
　　“刚到。我要了白啤酒，黑啤酒，和慕尼黑啤酒。”
　　若果心底有些窃喜，记得自己曾经告诉过他，喜欢喝啤酒，尤其想尝尝德国啤酒，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
　　“嗯，我都尝尝吧，这是什么？”若果指着桌上的香肠。
　　“日耳曼香肠，这间酒吧最著名的homemade香肠，尝一尝？”
　　“这就是著名的日耳曼香肠？看起来和平常的香肠没有两样嘛。我尝尝。”若果切下来一小块儿，放在嘴里，“好多肉汁，很入味。果然不一样啊。”
　　“你再试试这个。”秦远指着另外一根细一些的香肠。
　　若果切下一小块儿：“这个脆脆的，味道没刚才那个重，刚刚好。”
　　秦远把之前那根拿到自己面前：“估计你会喜欢那个，叫烟熏格克肠。这个叫布雷特肉肠，初尝肉肠者必点。”

　　“看来我还比较有档次嘛，所以啊，我看好的人也都很有档次的哦。”若果开着玩笑，“恭喜你，一直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就那样，没什么好恭喜的。”秦远语气淡淡的。
　　“有什么事儿吗？”若果觉得他仿佛有心事。
　　“拜仁联系老头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总是可以轻易地将自己的心事说出。
　　“你不愿意？因为富森俱乐部？因为主力位置？”
　　“你怎么看？”她总是最懂他的心。
　　若果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心中应该已有答案了吧，为何还问自己。她想了想：“跟着自己的心走吧。没办法做决定的时候，就顺着自己的心意。”

　　“怎么做起翻译了？”秦远问道。
　　“机会难得，自己也喜欢，还可以来看世界杯。”还有……你，若果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这里有票，需要的话尽管拿去。”
　　“我们给德国电信干活儿，有票的。”有很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你知道吗？我小姨那里有你一双手套。她现在可兴奋了，想着卖个好价钱。”
　　“卖给我吧。”
　　“不要！”若果拒绝地太快，秦远明显一愣，她赶紧解释道：“当然不能卖给你啦，我还要等着这双手套升值。我看好你的哦，现在卖了岂不是可惜了。”
　　秦远嘴角动了动，眼睛里有些温暖的意味，感觉，好像，笑意。
　　那潭深邃，有了些许温度，让人更加沉溺其中。若果不敢看那魅惑的眸子，移开视线，转移话题， “你在这里，都适应了吧？”
　　“一个人随便到哪儿都一样。”清风云淡的语气。

　　酒吧人头攒动，不过并不吵闹。若果很喜欢这样的感觉，闲淡放松。尤其，能跟他待在一起，就算一句话不说，也是种幸福。
　　两个人喝着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秦远说起以前踢球的日子。
　　“小时候踢球，哪儿有什么草坪，都在沙地上，说沙地也不全是，全是小碎石块儿。摔下去肯定磕得皮开肉绽的……痛，当然痛，毕竟那么小。我比较倒霉，从小就是守门员，摔下去的次数比其他人要多，不过有球踢真的很幸福。”
　　“高中时跟球队在巴西交流访问呆了一年，那时候球队经费有限，十几个男孩子挤在一个房间，睡的是大通铺。最糟糕的是那房间漏雨。有时晚上下雨，好几个人的被子都被浸湿了。没办法，只好几个人挤一个被窝……都是十五六岁的大男孩，个头那么大，又冷，根本睡不好……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冬天的晚上，也是下雨，我们十几个人挤在一块儿，彼此取暖，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有一场比赛…”
　　“吃的也不好……在巴西时我们没有钱，有队员偶尔就利用空闲时间去帮人做苦力，挣的钱凑在一起给大家买点吃的改善生活……记得有一次，林萧和我拿着几个人辛辛苦苦干了一天的工资，准备买点吃的回来，却在半路被人抢劫，我们当然不甘心，两个人跟七八个巴西人干仗，好歹抢回一半……受伤啊，第二天睡了一觉，还不是接着训练……”
　　“回国后生活好很多，至少有自己的宿舍，四人一间，还有洗衣机……可宿舍跟训练的地方离很远，每天要坐一个钟头的车去训练场，所以我们很早就得起来…好多哥们儿都在车上接着睡……整个宿舍只有一台洗衣机，洗衣服要排队，有时候得排到深夜…… ”
　　“当初招进去的时候，说的是整体升入北方大学，结果到了高三，告诉我们名额不够……我，林萧，展杰当然是可以去的，但我们不可能不顾兄弟死活，要升大家一起升，要考大家一起考……每天晚上玩儿了命看书，别人学了6年，我们要在6个月搞定……广阳工大要了大部分人，不过录取通知书和合同捆绑在一起，要拿通知书就必须签下卖身契 – 4年合同……第一年没能拿冠军，暑假回到学校根本没人理，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觉得很幸福，至少有球踢……”
　　“出去打比赛，都是坐火车，或者长途汽车……踢客场，纸飞机是小事儿，矿泉水瓶砸下来，有时候里面还有水，搞得浑身湿透……出去没什么经费，泡面就是大餐了，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是最常见的……”
　　“都是老伤号了……简单处理一下，只要能上，就顶着上……林萧说过的那句话成了队里的经典‘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以前有个一起踢球的兄弟，夏天再热出门也一定捂着长裤，就怕腿上伤痕太多吓到别人……”
　　听秦远谈起所有的艰辛，语气却是平常又平常，就像在说中午吃的是米饭和番茄炒蛋——没有埋怨，也没有炫耀，仿佛这些已是他们生命中自然生长着的一部分。

　　“足球已经是你的生命了吧。”若果抬起头来看着远处幽幽的黄色小灯，有些朦胧。
　　秦远点头：“我的整个生命。”
　　那我呢？这句话，终是没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