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细水长流的青春》镟以

54、第三十六章 似曾相识

　　若果坐在车上，揉着脑袋，呵欠一个接一个。正在开车的记者老何扭头看看她：“中国足球再怎么不济，也得打起精神来啊，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
　　若果一听，立即正襟危坐，笑得有些尴尬：“何叔，其实也不是，主要是昨晚看今天的采访资料看得有点儿晚。”心里鄙视了下自己，明明是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可是也不能怪她啊，她从1数到100，再从100数到了1000，结果还是睡不着。
　　老何点点头：“其实也不用太紧张，毕竟现在还有我带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到前面啊，你可以别走歪路。这年头，你们这些小姑娘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工作拼是好事儿，可是要用在正道……”
　　若果觉得自己头痛欲裂，脑袋里如岩浆翻腾马上就要爆发了，老何还在一旁叨叨个不停。若果真想冲口而出，就算是我想也没人肯啊，不过终究吞了吞口水，一脸虚心受教的样子。
　　老何显然很满意若果的态度：“你知道，现在这个圈子太乱，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若果边听边点头，心里有丝丝凉意，这就是自己曾经向往的足球记者生活么？

　　跟了几天球队，若果觉得挺无聊。早上十点才开始训练，但通常球员拖拖拉拉到齐已经10点20左右，跑圈，颠球，传接球配合，射门等等，差不多11点30就收队了。下午一般是4点或者4点半到6点。其实足球记者最重要的是人脉，要是你有独家消息，就算平时天天在家睡大觉也没人管；当然，有一支好笔杆也是必要的。
　　用老何的话来说，若果现在要抓紧一切机会，多认识人，和那些所谓大佬们搞好关系，为以后自己跑新闻打基础。

　　“小方，咱们先回电视台吧。”老何走过来，“本来今天说好和冯总吃饭，结果俱乐部临时有点儿事儿，没办法了，下次再说。”
　　若果点点头，嘴里说着：“那好可惜哦。”心里有个小人儿在叹息，方若果啊方若果，这才开始混了几天你就学会言不由衷了。
　　老何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担心，有机会的。”
　　刚说完，旁边走过来一个球员，若果认得是益西队守门员韩杨。他笑着对老何说：“老何，好久不见啊，现在又来跑一线了。”
　　“这不是带新人嘛。”老何指指若果，“喏，这是我徒弟。”
　　若果立刻上前鞠了一躬：“你好，我叫方若果，今后请多多指教。”
　　韩杨一愣，随即大笑道：“哈哈，我是不是也该鞠一躬，然后说不用客气。”
　　若果看着他黝黑的脸上飞扬的笑容，突然有些恍惚，又有些困惑，觉得不该是这样的笑容，却又想不起来该是如何。直到老何使劲拽她一把，才回过神来。
　　韩杨笑着说：“小姑娘，别紧张。”看看表，回头对老何说，“这个点儿回去不是得堵车？要不就在这儿吃了。咱哥几个做东，也正好欢迎欢迎新来的小姑娘。”
　　若果脑子晕晕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面前这个个子高高的人，伸出手来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去。步子很大，步伐很快，就好像那个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仿佛自己永远也追不上。

　　若果这样晕晕乎乎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吃饭。席间，她看着一脸笑容的韩杨，听见他爽朗的声音，有些熟悉，有些陌生，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几个球员嚷着让若果敬酒，若果有些不知所措。韩杨站起来：“去去去，人家小姑娘，有你们这样劝酒的吗？” 他高大的身形挡在她面前，这样的场景为何如此熟悉，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老何，今天只是例行训练，也没什么特别事情，怎么那么晚还没走？”一个球员问道。
　　“本来今天跟你们冯总约好了吃饭，结果他临时说有事儿处理。”老何喝了口酒，“最近俱乐部引外援进行得如何？”
　　“还没什么头绪。”一起来的助理教练说，“你也知道，我们引援的重点在中前场，这真不好找啊。看得上的买不起，买得起的又看不上。”
　　“咱们益西要真是能有个一锤定音的前锋，那明年真还有点儿搞头。”老何也跟队多年，益西的优缺点自然是了如指掌，“其实我看英国那边不错啊，冯总又有人脉。”
　　助理教练点头：“那边也在联系，好像听说那边有人挺帮忙。
　　“经纪人？”老何问道。
　　“这就不大清楚了。这些事儿，我们这些下层也不比你们媒体知道得多啊。”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片沉寂。若果看着老何严肃的神情，心里不停地打鼓，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又没做对，估计是看出自己的心不在焉吧，暗暗下决心，今后一定不能那么晚睡觉了，要真是睡不着就吃安眠药。
　　“小方今年多大啊？”老何突然开口，吓了若果一跳，“我的女儿今年16岁，应该叫你姐姐吧。”
　　“我今年22，比你女儿大了6岁，应该不是叫阿姨的。” 若果笑道，“小妹妹成绩挺好的吧。”
　　“还凑合，在7中读书，也是托了人交了钱的。”老何叹了口气，“等她高中毕业了，我就让她出去读书。”
　　“何叔，7中是益西最好的学校，妹妹成绩也还好，很轻松就能考个好学校的，干嘛送她出去？”在若果的心目中，高中毕业就出国读书的小孩儿，几乎都是在国内考不上大学的。
　　“哎，她想考益州大学新闻系，可我不想她学那个。”
　　“益州大学新闻系？这可是我的梦想啊，可惜当时差了几分。”若果惊呼，“何叔，你就是做记者的，你女儿多好的资源啊，干嘛不让她做啊。”
　　“我就是不想让她学新闻，尤其不想让她做体育记者，更加不想让她做足球记者。”老何的话听得若果一愣。
　　老何看看她：“足球记者不好当，尤其是女记者。这圈子太乱，女孩子，哎……”顿了顿，“小方，何叔也算是你父辈的人。咱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我看着你，就好象看着自家女儿一样。很多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很多事情你是不能去做的，一旦做了，就无法回头。”前方是红灯，老何将车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有些事情，连想都别去想。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若果的脑海中仿佛什么东西闪过，想要抓住却又抓不住。她明白老何的用意，却又有些不明白。要清楚自己的位置，这句话久久徘徊在脑子里，有些意思呼之欲出，却又差了那么一点点。

　　周末，若果到学校找听璇。一走进校园，若果就觉得浑身的细胞得到了舒展，看着周围一张张年轻朝气的脸，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晚上，听璇领着若果去学校后面的小吃一条街，两个人一路吃下去，皮蛋瘦肉粥，粉子醪糟，炸土豆，冷锅串串，烧烤，拌凉皮，蛋烘糕……本来雄心壮志要把整条街吃遍，无奈肚子已经要爆炸了。
　　两人照例买了两杯茉香奶茶，随意漫步着，不自觉地走到了学校足球场。
　　听璇无奈地笑：“学校太小了，没办法，能逛的地方就那么点儿。”
　　若果拖着她：“走，我们去‘误入情花深处，惊起鸳鸯一片’。”
　　两人相视而笑。

　　晚上躺在床上，若果看着窗外弯弯的月亮：“听璇，校园生活真好，我真羡慕你。”
　　听璇叹了口气：“校园生活，只有在你做学生的时候才是美好的。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跟外面还不都一样。也许学校稍微封闭一些，那还不是封闭的尔虞我诈。”
　　若果翻过身：“我觉得足球记者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甚至都不是做高校联盟时候的那样。这潭水太深，我游泳技术又不好。”顿了顿，“我的师傅是个太好的人，做得也相当不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他我觉得挺郁闷，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心里面特憋屈。”
　　听璇想想：“也许是他让你看到了最真实的一面的，没有丝毫的浪漫与梦幻。”她笑笑，“若果，我爸告诉我，不知道真相的人是幸福的，知道真相但能勇敢面对的人是快乐的。我们一起尝试做个快乐的人吧。”
　　若果点点头，将毛巾被抱在怀里：“可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好像是明白了，却又觉得没理解透。”

　　若果将周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跟听璇道来。
　　听璇想了好一会儿，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个韩杨是不是长得挺帅人又挺好？”
　　若果眉头微蹙：“我哪有闲心关心他……”突然，脑子里闪了一下，她抓住听璇的胳膊，“你是说……老何的意思……”
　　听璇点点头：“我猜的，你自己想想呢？”
　　若果细细想起来，那天的情形，老何的话，后面这几日老何有意无意避免她同韩杨单独接触，还提起韩杨有个家世相貌俱佳的女友，所有想不通的事情迎刃而解。
　　若果瞪大眼睛：“我怎么会给他这种错觉？！”
　　听璇叹一口气：“你不知道你看到门将眼神儿就不对吗？”
　　若果一下子坐起来，喉咙里好像哽了个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璇撇撇嘴：“若果，踢球的男生脑子都有问题，和寻常人的想法不大一样。”她伸手理理若果的头发，“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听璇拿起床上的Snoopy抱枕，看了看又把抱枕塞在若果手里，双手抱着膝盖，眼睛望着窗外。良久，听璇幽幽地说：“若果，我现在一看见月亮就能听见白月光，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月亮上唱。”她自嘲地笑笑，“嫦娥也与时俱进了吧，弹古筝唱流行乐。”
　　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直照到心底，亮亮的，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