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细水长流的青春》镟以

45、第二十九章 远去的晴朗（下）

　　当他接到电话匆匆赶到医院，看见她睁眼看着他，心里才稍稍安定一些。
　　“远远呢？”他四处搜寻着，不是说这几日都是秦远陪伴着她吗？
　　“我……说……想……喝……白粥……他……出去……”她有些愧疚地笑笑，“有些……事情……想……单独……跟……你……说。”
　　白色的一切，比不过她惨白的脸。可是那微微的一笑，依然如此动人。
　　“哥……我不知道……该说……我……没想到……你会……告诉……远远。”她眼睛里充满了感动，有些晶莹的纯粹。
　　他溺爱地摸摸她的头：“跟哥哥还说这些。”
　　她温柔地看着他：“从小到大……凡是……我想要的……哥哥……都……一定会……给我。我真是……哪里来的……好福气……有这样的……哥哥。哥，你把我……宠坏……”
　　他拉着她的手：“你小时候可爱极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每次想要什么时候的时候，就仰着头，大眼睛里满是哀求，小嘴嘟嘟的，让人觉得这孩子好可爱好无辜，不忍心拒绝。”
　　她一笑：“那是因为……你心……太软……我从小……就……知道。”
　　他眼神一黯：“我就是心太软，才会让你跟着那个男人跑掉。”
　　她伸出手来，摸摸他的下巴：“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心一痛，就算是现在这样，她也没后悔过：“傻丫头。”
　　她遥遥头：“哥……他……人……很好，对……我……也……”她有些喘起来。
　　他握着她的手：“你喜欢的事情，哥什么时候没支持过你。”
　　她眼睛里盛满笑意，脸色也红润起来：“我知道……哥……最疼我…...远远……就……拜托……”
　　他握紧她的手：“别乱说话，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你要赶紧养好身子，以后远远还要和你一起生活。”
　　她摇摇头，脸上一丝苦涩的笑容：“我……自己……知道……我……很……很……开心……他……知道……”
　　他摸着她的头发：“你也不希望远远刚知道亲身母亲是谁，就失去吧。所以，你一定要挺过来。小朗，哥知道，你是最坚强的，从小就是。”
　　她的眼睛发出柔和的光芒，被火熏得微微变形的面容此刻也显得圣洁无比，全身笼罩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突然，她呼吸加重，插在身上的仪器开始乱叫，他一下子慌了，一边按下她床头的按钮，一边大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医生很快来到病房，进行着紧张地救治，他在外面来回踱步，心烦意乱。
　　过了一会儿，医生出来了，脸色凝重。他心下一惊，定定神，迎了上了。
　　主治医生是他的朋友，拍拍他的肩膀：“秦天，我们是好兄弟，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可以打电话叫所有家属过来了，还有，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只知道他的嘴一张一合，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秦天，秦天。”主治医生叫着他，叹了口气，“不是早就告诉你，要有心理准备的吗？”
　　是啊，要有心理准备，这句话他早就知道了。记得当时送她进医院的时候，几乎没有医院愿意医治。唯有这个兄弟，一句话也没多说，把她收了进来。那天晚上，这个兄弟将他叫到办公室，严肃地说道：“她被送进来就是深度休克，这个你知道。我们进行抢救时发现有吸入性损伤和重度感染。虽然经过全力抢救，仍然出现因为缺氧感染引发的肾和肺功能损害，加之她身体素质很弱，继而导致其它脏器功能的损害。我不知道她会有多少器官受累，但初步估计，不少于三个，这个在医学上的死亡率是85%，所以，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那天晚上，不，还有接下来的无数个晚上的彻夜难眠，他以为自己真的有了心理准备，但到了这个时侯，整个人还是完全懵了。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今天好些了吗？”他声音在颤抖，身体摇晃起来。主治医生过来想扶住他，他一下子甩掉，大声叫道：“我把她交给你，我那么信任你，你就是这样给我的交代？！你还好意思叫我兄弟？！我的妹妹，就在你手上，你他妈的是什么兄弟……”
　　主治医生脸色也不好，沉声说道：“对不起……我尽力了……”
　　他脸色死灰一般，嘴唇苍白，踉踉跄跄地走到墙边，慢慢地在墙角蹲下，手抱着头。

　　他再次进入病房时，小朗看见的是一个满脸微笑的哥哥：“小朗，舒服了点吧。”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点点头：“哥，我是不是……”
　　他抢着说：“不是，别胡思乱想。”
　　她笑着，如雪地上盛开的一朵雪莲花：“哥……答应……我……两件……事……”
　　他说：“我不答应你，等你好了自己做。”
　　她深陷的大眼睛露出哀求的眼神，如小时候一般：“please……”
　　他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说吧。”
　　她如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一般开心地笑了：“帮我……找到……他……告诉……他……去……拿……日记本……他……知道……的……”
　　他点点头，轻声问道：“可以告诉哥在什么地方吗？至少，如果……我还可以……”
　　她狡黠地一笑：“在……我……和……他……第一……次……告白……”
　　他涩涩地笑着：“我怎么知道？好吧，第二件？”
　　“帮……我……看着……远远……别……让……他……像……他……一样……别……让他……被……毁……”她有些上起步接下气。
　　他拍拍她：“好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帮你看着他的，但是那孩子，你也知道，和你一个样。”
　　她笑得很得意：“他……继承……我们……优……点……”她眼神有些飘渺，“可惜……”
　　她看着他，好像要记住他的样子：“哥……我……有些……累……远……回来……”
　　他点点头：“你休息会儿，他回来我就让他进来。”

　　然后，全家人都来了，一一话别，
　　然后，秦远买粥回来了，
　　然后，听见他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妈--”
　　然后……然后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也不想再去想……

　　现在想起来，她的确是说“别让他像他一样，别让他被毁。”他理所当然地就认为是她不愿意秦远踢职业。可是当年，那个人被毁，根本跟踢职业无关，他是被毁在内部无休无止地斗争，被毁在没有人帮忙跳出那个漩涡。就算是她那时候承诺母亲，不让秦远踢职业，也许只是一种为了让秦远继续踢球的权宜之计。
　　也许，她根本就是希望秦远踢球的，但是，她心中充满了矛盾。这样一个天才，不让他踢球是一种罪恶；可是作为母亲，她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丁点儿的闪失，不希望他走上那条老路。就像遇见了那个人，聪明的小朗成了一个傻姑娘，同样面对儿子，她更加的纠结。
　　他在心中默念道，小朗，我一定会帮你好好照顾远远的，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他，就像当年支持你一样！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想到那个笑着对他说“月光也可以晴朗”的妹妹，心里空荡荡的。失去了晴朗的天，还能叫晴天吗？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早上父亲的话在耳边响起“不要让你母亲太激动。是，她是有诸多不对，但她始终是母亲，一个痛失爱女的母亲。”
　　他望着漆黑夜空里闪亮的星星，仿佛看见了远远的眸子，曾经，那双眸子里满是童真和笑意，可是现在，就如这黑夜寒星般，可望而不可及。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是时候和秦远谈一谈了，如何共同面对媒体，面对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