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细水长流的青春》镟以

40、第二十五章 难以抉择（下）

　　到了傍晚，她说想喝白粥，他便去买。他还记得，那天的晚霞特别美，映红了半边天。他的心情也好起来，还想着回去让她看。
　　走到病房，看见家人都站在外面，他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一下子冲了过去。爸爸，不，应该是舅舅，但她说要继续叫爸爸，扶着他的肩：“远远，赶紧进去吧，最后说几句话。”
　　他整个人都懵住了，一把甩开爸爸的手，粥也摔在了地上：“你胡说，她好着呢，她还要喝粥。你们这些人，就盼着她不好！”
　　一旁的主治医生拉住他：“赶紧进去吧，时间不多了。”
　　他一下子冲进了病房，看见她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脸色并周围的一切都还要惨白。为什么会这样？下午明明好多了，脸色还有了些红润，他只不过离开了一下下，怎么就成了这样？
　　“妈--”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叫道。
　　她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上绽放出的笑容，竟是如此耀眼：“我……最……喜欢……多……叫……”
　　“妈，妈，妈，妈……”他不停地叫着。
　　她握住他的手：“怪……妈妈……丢……下……你……吗？
　　他摇摇头，紧紧地拉住她，生怕她消失了。
　　她看着他，眸子里盛满了温柔：“让我……好好……看看……你，一转眼……就那么大了……那个时候……还那么……一点点……”
　　她有点喘，他心疼地说：“别说了，歇会儿。都怪我，刚才把粥弄洒了。”
　　她摇摇头，继续说：“你……才生出来……就比……一般孩子……长，手……好大，脚……也好大……，眼睛……也……好大……哭……也……好大……那时……他……就说……以后……是个……守门员……”看着他皱着眉头，她伸手，想要抚平，无奈够不着，“别……这样……其实……他……很……爱……你……”
　　“我是不是也比一般孩子重很多？”他转移话题。
　　她微微地点头：“别人说……这……是个……巨婴……你……小……时候……衣服……裤子……”她越来越喘了。
　　他接口道：“都要买大几岁孩子穿的，是吧？”
　　她点点头。
　　他心疼地说：“妈，您休息会儿。”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远远……答应……我……不要……踢职业……答应……我……不要……不要……去……”
　　他一愣，现在有几支球队正在跟他联系，包括一支奥地利的球队，他的启蒙老师也劝他出去试试。
　　她的眼睛里满是伤痛：“球……员……没有……未来……尤其……中国……”
　　老天，是不是我不去职业，她就可以留在我身边。秦远瞬间做出了决定，他郑重地点点头。
　　她的眼睛闪着动人的柔光，仿佛夜明珠一般柔和静谧，抚平人心中的不安。
　　“不要……怪……任何……人，”她柔和的眸子里充满了爱，“仇恨……只会……让……更不……开心……你……要……幸……福……如果……你……真的……喜欢……”
　　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医生们冲进病房，秦远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他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都听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出来了：“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他看见房间里的仪器陆续撤走，他看见他们在收拾器具，他看见，他们把白布慢慢拉起……他冲进了房间，扑在她身上，她没有走，她只是在睡觉，为什么要盖上头。他死死地抱住她，旁边的人想要把他拉开，但他抱得那样地紧，仿佛他们就是一体。他抱着她，她的身体还是软的，她只是睡着了，他想要告诉周围的人，她还在的，是你们搞错了，最终出来的，却是一声嘶力竭地震天长啸“妈---”，所有的人都被镇住了，整个医院仿佛都在颤抖！

　　他整夜整夜地守在她的旁边，她在什么地方，他就在什么地方。他不让任何人碰她，尤其是，那个老佛爷。
　　直到最后，是爷爷，就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远远，哭出来吧，有爷爷在。”
　　看着身边熟睡的妈妈，再看看爷爷慈祥的面孔，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淤积在心中的悲愤，痛苦，不满，委屈，全部爆发出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抬起头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爷爷拍拍他：“对不起，远远，你奶奶她……”
　　他打断了爷爷的话，口气冰冷：“我没有奶奶。”
　　爷爷抱紧他：“远远，你妈妈，我们，都希望你幸福。”

　　秦远回头看着若果，为什么，她总是轻易就能读懂他的心？
　　若果看着他，他眼睛里无尽的哀伤，虽然极力隐藏，却终究是藏不住的。她看着他眉头纠结的样子，突然一阵冲动，踮起脚尖，用手轻轻地抚平。
　　好温暖的感觉，姑姑……不……妈妈最喜欢用手整平他的眉头，她总是说：“多帅的小伙儿啊，偏要眉头紧锁，搞得自己像个小老头。”
　　秦远一把把若果揽在怀里，紧紧抱住，很温暖，很安心，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若果被他抱得有些透不过气，完全呆住了，脑子一片空白。他的拥抱如此用力，仿佛怕她消失一般，她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心底最深处的伤痛，仿佛要冻结天地般的伤痛。她抬起手，有些犹豫，有些无措，慢慢地，离秦远的背越来越近，刚一接触，她就像碰到了锅炉一般，一下子闪开来，然后，再次慢慢地接触到他的背，轻轻地，拍着他。
　　过了好久好久，秦远慢慢地放开，若果瞬间清醒过来，一下子推开他，两人四目相对，又闪开了。
　　“嗯，那个，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若果草草说完，匆匆离去。
　　秦远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这海天之蓝。
　　他的思绪有些乱，却又出奇地安心。他感受到她用心抚平他的眉头，就仿佛抚平他心中的伤一般，那一刻，心弦不经意间被拨动了。
　　猛然间，他又看到了那双幽幽的眸子，思萌……

　　若果跑回自己的房间，摸着自己滚烫的双颊。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张继也没有这样紧紧地拥抱过她，虽然她也曾偷偷幻想过。张继……你到底在哪里？已经过了7个月了，你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为什么都不跟我联系？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想到张继，若果的心没那么乱了，应该是太想念张继了吧，再加上那样的环境，所以才会那样的情不自禁吧。恩，对，一定是这样的。若果，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明天还有工作！
　　可是，若果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秦远抱着自己，原来他身上不是冰冷的，还很温暖，她打着自己的脑袋，又在乱想，方若果，睡觉！这样折腾了一晚上，直到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她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