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衿一诺》狗吐

54、第 54 章

　　当路星穿着一身宫装，笑嘻嘻地走来时，贺聿脸上露出几不可查的冷笑和轻蔑。

　　虽然只有一瞬，但胥衿诺是何等聪慧细致的人，这样下意识的举动自然被她看在了眼里。作为一个哥哥自然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自己唯一的亲妹妹，他看得碍眼的是路星身上那身从她宫里穿出来的衣裳。由此可见贺聿对她的刻意避嫌多少带点私人感情的。

　　胥衿诺从来没听路星提起过童年的事，只听路焕说起过，路星小时候因为她过的很苦，天下没有不心疼亲妹妹的哥哥，贺聿对她没有好脸色实在是情理之中。

　　路星走近宫门前等她的两个人时，心里犯了声嘀咕，“虽说长兄如父，我老大不小也十九了，不过在宫里宿了一夜，有点心虚怎么回事？”

　　“参见公主，贺大人。”也不知路星是察觉还是没察觉贺聿的不悦，上来就一脸骄傲地显摆道，“大人觉得我这身衣裳如何？”

　　此言一处，胥衿诺脸上端庄的微笑差点没绷住，心里给路星竖起大拇指，果然是亲妹妹，是知道气死亲哥的。

　　贺聿的扯着嘴角，几乎是咬着后牙槽，说了两个字“甚好。”

　　路星来劲了，“是吧，公主赏的！”

　　“哈！”贺聿被气笑了，眼中怒火熊熊，恨不得把路星这倒霉玩意儿给烧化重练，目中余光撇过胥衿诺。

　　胥衿诺汗颜，看来她要成池鱼了。她固然恨不得把路星留到过年，但如今她们身份有别，又正在关键的节骨眼上，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自然不能一直腻在一起。

　　这厢路星与贺聿碰了头，她便自觉地与二人告辞了。

　　此一别下次又不知何时相见……

　　路星神情寞寞，俯首拜别，胥衿诺水色的衣袂在在她面前片刻停滞，随后翩然离去。

　　兄妹俩并肩走出宫门，贺聿挺着板正的腰背，傲然看着前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斜睨路星，出言讽刺道：“既然是公主赏的可真是稀罕，得好好供着才行。”

　　路星：“那是自然，我一定将它供于先人灵前。”

　　兄妹俩样貌没半点相似，但阴阳怪气倒是如出一辙。

　　贺聿终于忍不了了，“你敢！”

　　路星扬起嘴角，挑衅地看了一眼贺聿，要表达的已经很明显了——你看我敢不敢！
　　贺聿压着火气，警告道：“你也真是，小时候因为她挨得揍还没够是吧？她现在比以前麻烦多了，你别多管闲事知不知道？！”

　　“哥，你有想过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的事吗？爹娘的事真相大白，从朝局中全身而退，会跟谁？去哪儿？怎么生活？”

　　贺聿听着路星的话，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脸上严厉的神情缓和了几分，说道：“先能全身而退再说吧！眼下就有麻烦了，今早兵部尚书户部的陈除弹劾私吞军饷，查到北兴军头上，皇上知道这些年路家一直暗中支持北兴军军饷的事了。”

　　“这么快？”

　　“现在也是最合适的时机。”

　　纸包不住火，这事迟早都会被知道的。朝中上下到处是蛀虫，连户部尚书都监守自盗了，更别说北兴，北兴王都战死了，将领战死了一批又一批，新上来参军、将领的要么勾结一起贪污军饷，要么没有根基更没有话语权对朝中的消息闭塞，根本不清楚每年下了多少军饷，都是上面人说多少就是多少。

　　最惨那一年，数十万北兴军凑不出五千件冬衣，将士们只能依靠煮树根充饥，北兴的冬天是真的能冻死人的寒冷，眼看着每天都有大量被冻死或是病死被抬走，贺聿当时是元帅身边的副将，没有办法才找了路家帮助。

　　路星叹了口气，路家援助北兴军原本是义举，为了低调不引人注目才一直捂着没让人知道。可在有心人看来这就是妥妥的军商勾结。官商勾结已经够让人忌惮了，更何况是军商勾结。

　　好在兵部尚书贪污军饷在前，拔萝卜带泥牵出好大一批人，其中包括了枢密院的人。

　　贺聿拿出路星早就做好的账本呈上，里面是路家这些年援助北兴军军饷的数额，原本的数额非常巨大，且离谱，任谁看了都会忌惮怀疑路家和北兴军的关系。所以路星把绞尽脑汁把账本的中的数目改到一个合理的范围。

　　只要贺聿咬死说不知道军饷被克扣一事，只道以为北兴军接收到的就是朝廷拨下来的军饷，且把路家援助北兴军的事在密报中提起过。那这事就能险险地揭过去，就算有谁想要浑水摸鱼，迫于舆论也不会对贺聿或是路家做什么。

　　至于皇上为什么不知道，那就要问枢密院的人了。

　　贺聿带着路星去了趟户部，路星单独跟陈除会面对了一遍贺聿呈上的账簿，又问了些问题，路星老实应答。毕竟大启律法没有那条是不允许人做好事的，至于留有的隐患那都是后话了。

　　谈完话，陈除看路星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他知道路星一定是为了洗钱才出钱出人帮忙在湎西俢渠，但暗中帮助北兴军也是别有目的吗？在他的认知里路家的人都是一群为了挣钱不择手段的奸商。
　　路星看出他神色异常，便问道：“陈大人还有话问？”因为晞晞眼睛的事，她一直没给陈除好脸色，实际上是因为她自己不想原谅自己，才连同埋怨上了陈除。

　　“我只是看不清少东家，不知道你到底算不算个好人？”

　　路星一脸谄媚道：“小□□拳心意天地可鉴，自然是个大大的好人呐！”

　　陈除道：“少东家若是没有开青楼、开赌坊、养娈童、行贿、洗钱的话，我大概会信你这话。”

　　说道行贿和洗钱两个词时，路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撑着谄笑连连否认。

　　陈除没有在多说，也不知是因为看在公主的份上放了她一马，还是没找到足够的证据特意说出这话来诈她反应。

　　接下来的几天里皇上下令砍了好大一批人，路星也跟着一连失眠了好几天，因为不知道皇上那边是什么口风，生怕贺聿被突然怀疑，然后被人连带着拉下马。

　　最后她实在是被那份忧虑折磨得受不了了，去将军府守着贺聿，要真出什么意外，也好第一时间带着贺聿跑路。

　　因为要避嫌，她特意选了深更半夜，从将军府的后院翻墙进去。

　　刚落地，便听到有人过来，大概鬼鬼祟祟是翻别人家的墙翻多了，一时间忘记了这是在自己哥哥家，路星下意识地躲到了假山后面。

　　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她不用躲藏来着，透过石头之间的缝隙，见来人黑黑瘦瘦留着寸头，正是张启冬。

　　路星抬脚，正打算出去跟他打招呼，却见贺聿也紧跟在张启冬身后，然后十分粗暴地把张启冬按在墙上，因为隔着一段距离，路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见贺聿说完一句话后，张启冬伸出一只手勾住了贺聿的脖子压低了他的头，然后踮起脚尖，然后他的唇吻上了贺聿的唇……

　　这一举动太突然，不仅贺聿惊呆了，就连暗处的路星也惊呆了。

　　更让她震惊的是贺聿没有推开张启冬，而是在片刻惊讶后，闭上了眼睛，手臂微颤着想要将人环入怀中。

　　而张启冬却只在贺聿唇上停留几息后便猛地推开了他，随后一言不发地逃走了。

　　只剩贺聿呆愣愣地杵在原地。

　　路星从震惊中回过神，大感今日来的不是时候，还是改日再来比较合适。

　　就当她暗示着自己“我什么都没看到”准备打道回府时，贺聿的声音冷不防地从她背后传来，给她吓了一跳。

　　“偷看够了，还不出来吗？要我请你怎么的？”

　　茶室里，贺聿坐在路星对面，给她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敛眉刮着茶杯里的茶叶，问道：“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我这做什么？”

　　路星心事重重地端起杯子，站在门外站的跟柱子一样直的张启冬，觉得事关各自亲哥哥的终生大事，既然看见了绝不能装糊涂当没看见。

　　她身体往前倾了倾，郑重其事问道：“哥，你是断袖吗？”

　　话音未落，贺聿一口茶水全喷到了路星脸上。

　　“哈？”

　　路星擦了擦脸，说道：“启冬哥人挺好的，看得出来你们两情相悦，我这做妹妹的替你们高兴。”

　　贺聿看了眼外面的张启冬，有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路星，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没看出来吗？还以为凭你的眼力可以看出来的。”

　　路星回想着与张启冬相处的细节，他是个闷葫芦性子，只有每次提到贺聿时，才会变得在意起来。

　　“应该看出来的，也是我疏忽了。”

　　“我跟张启冬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刚才？”

　　“刚才就是你看见的和想的那样。”

　　“我……有些糊涂了，你们到底闹那样啊？”、

　　贺聿翻白眼，喝下杯子里剩下的茶，目光落到屋外的张启冬身上，“是你有误会，她从来就不是男子。”

　　“哈哈，不是男子是什么？难不成还是……”路星脸上笑容凝固，看着张启冬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她大步走出门外，站在张启冬面前，打量着她。个子身量与她差不多，麦色的皮肤，脸上肃杀的黑火纹身，还有寸断头发，圆圆的婴儿脸，于男子来说确实有些柔和秀气了，但对女子来说未免过于粗犷了。

　　张启冬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对于屋里他们交谈的内容并不清楚，也不知道刚才她和贺聿在一起的一幕刚好被路星撞上了。

　　“小……小姐？”

　　路星不确定地花了一声，“启冬……姐姐？”

　　张启冬脸上狭促地神情稍稍凝滞了片刻，抬起目光看向屋中的贺聿，屋中看着她们，眸光柔和地点了点头，她收回目光，抿唇略带羞怯地对路星“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