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色弈》陶乐真

124、第 124 章

　　通天台下 第一
　　猜出其中原委，三人反倒没有了初进君仙界时的一腔火热赤诚，悒悒地朝着正南方上台城而去。一路上，百里诺打量冷月影神色，没敢招惹，悄悄凑近无毒向他打听三大灵兽。
　　无毒却一摊手：“把你那好玩的火送我，我就讲。”
　　百里诺毫不迟疑掏出火折子递到无毒手上。
　　无毒爽快接过来，学着百里诺的样子摆弄一番，赶紧贴身收藏好，这才细细讲述道：“混沌中曾孕育了三个灵胎，到了天地清浊分别之时，就是灵胎成形幻化时。其中一个秉受至阴之气化生白凤，一个秉受至阳之气化生白鹿，一个秉受半阴半阳之气化生白蟒。后来白凤因常年居于冰雪之地，被后世俗唤做“冰凤”，就是冷氏老神。”
　　百里诺突然打断，不解问道：“为什么都是白的？”
　　无毒无奈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还想不想听了！这就是为何众多古神衍生出大队的徒子徒孙，而冷月影辈分独高。因三大灵兽体内存天地初始之气，呼吸吐纳衍生万物，其后又联合一众古神开辟如今世界，创下规矩，使万事万物运转有秩。乃至天帝这一脉，都是由他三家合力保举的。天下既定，三家各坐镇一方，三星拱月。可惜白鹿、白蟒两支早在多少世前就消失无踪，不知后人身在何处。现如今，白蟒的位置由咱们此战主帅无尘天尊接替，白鹿后面一直未有得力的继任者。三大灵兽只剩冷氏一支独苗，论年岁、排资历于天地间无有可匹敌者。”
　　无毒言及此，叹息一番，招呼百里诺凑近些，两人将头对在一处。无毒悄声道：“登高独寒。你别看那位冷大世子时时端着架子，目空一切，其实个中百转千壑，又有谁是知心人。若冲弟真是白鹿的后代，难怪他俩投缘，也算惺惺相惜。冲弟家中，他的外公家世可查，外婆家中也简单，唯独父亲沈辉神神秘秘，不知是白鹿几世传人，身上还秉承得几分至纯至阳之气。”
　　“这样算来，冲弟身上出现至阳之气便不足为奇。白凤还是浑身至臻至阴之气呢，怎么不见人说。分明是当年那些人小题大做，硬生生给他按上个‘灾星’名号。不管冲弟的白鹿，还是冷月影的白凤，体内秉受着天地初始之气，于众仙家颇有鹤立鸡群之势，更不要说在地界凡人之中，能被郝隐这只万年的大狗嗅辨追踪，不足为奇。”
　　百里诺听完幽幽问道：“那为何咱们这一路都很安全？”
　　无毒痛心道：“说明冲弟已经落入他的手中，三大灵兽若是都在自然最好，实在不行，取一个足矣。”
　　百里诺追问道：“取一个什么？”
　　无毒扭头看看冷月影，回头低声道：“听闻三大灵兽体内各有一混沌至宝，分别是白凤心尖血珠、白鹿肝胆泪珠、白蟒颅顶髓珠，内蕴初始混沌，外藏世间万千机变。”
　　百里诺惊叫：“剖心、挖肝、钻颅？”
　　无毒神色黯然不再言语。

　　上台城坐落于深山中，三人转过一道又一道山梁，终于在群山之中望见露出一角的城脊，只是山路崎岖回旋，望得见走不到。他们心急火燎地又跑了一日才抵达城下，四顾却不见本该十分惹眼的三十三层高台。在城门处，三人接连拦住几位百姓打听，这才得知。人们世代口口相传，这里确实有一座高台，俗号通天台，至于在哪里，却无人知晓。百姓有指向城中的，有指向深山的，还有一问连摇头的。
　　冷月影、无毒、百里诺三个选了一处茶舍坐下，暂缓一缓心气，寻思对策。冷月影见无毒紧咬嘴唇，盯着桌子发呆。百里诺只是嘀咕埋怨道：“画上是山，这里也是山，这么大个东西，这么多年，怎么就没人看得见呢。”
　　冷月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言道：“那幅画取出来，我再细看看。”
　　百里诺忙朝行李中取出卷轴，见无毒胳膊连袖子一扫，将桌上茶器果碟归置一旁，又寻来抹布擦净桌面，小小心心在桌面上慢慢摊开画。冷月影指尖在画面上摩挲逡巡，查找分毫细节。在点到画面中间环绕的驾云仙人时，他指下停顿，琢磨一番，头也不抬，低声问道：“你说魔界每年都考量人才送去成仙？”
　　“是啊。”
　　冷月影又问：“这些入选的人，可是男女老幼均有？”
　　百里诺被问的一愣：“这倒不知，不过君仙界中女娃亦入学，妇女也能背诵经典，想来也是男女均等吧。”
　　无毒忙凑过来，挑眉问道：“冷大秘神，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冷月影抬头，指下一点画面，得意却又不敢高声反问二人道：“若他们成的是这种仙呢？”
　　百里诺听出话内含义，不禁脊背发凉。
　　冷月影讥笑道：“几日前还抱怨呢。幸亏你是野孩子，方才逃过这一劫。”说着向百里诺和无毒解释道，“你们想过没有，数十万的魅影阴兵从哪里来。就靠每年各处贡献两个年轻人，百里诺不是说见到厅里年轻人不过百余，一年百余，百年万余。这个方法还是无念带来的，无念来魔界不过二百年，焉能吃出数十万大军，这只是其一。其二，帅府只要青壮男子，魅影阴兵里数不清的妇孺耄耋是哪里来的。其三，我们在郝隐的隐室中见到炼化元丹的丹炉和枯骨，只有细微怨气，远不能炼化阴兵。何况隐室被烧已有几日，为何一丝有关魅影阴兵大败的消息都听不到。种种迹象都指向一点，咱们寻错地方了。”
　　百里诺矢口反驳道：“可我确实见到那些魅影阴兵的衣着，分明就是帅府中的模样。”
　　无毒也反应过来：“藏小于大，化零为整。或是被献祭，或是被炼丹，都不是好下场，都会化作冤魂，索性就凑在一处，这样才不会被人察觉出帅府的私密事。你自幼未离开过军营，冲弟头一次进魔界，你两个出军营就进了帅府，满眼所见都会先入为主，混淆其后所有判断。如此一想，就有了线索，魅影阴兵不是来自郝隐府邸，而是通天台，怨气越重，通天台就越近。哎呀，闯界将军啊，闯界将军！你要真是条灵犬，就嗅辨出怨气，带我们找到通天台。”

　　闯界将军真不亏被喂下的大量丹药，在城外东嗅西探半日，领着三人直奔东南方向的深山高岭而去。无毒边催动坐骑跟上闯界将军，边问百里诺：“一路向东南是什么地方？”
　　百里诺搔搔头：“东南方是十方城之一的五帝城，五老的大本营。”
　　冷月影和无毒交换一番眼神，点头不语。
　　穿山越岭半天，百里诺抱住肩膀还哆嗦不止，抱怨道：“深山中果然寒气重。”
　　无毒撇一撇嘴：“这山还没有天弁城外的高呢，恐怕不是寒气，而是怨气袭身，你没有修为难以抵挡。”接着一指前边半山腰；“看，大队的士兵把守着道路，说明找对地方了。”
　　冷月影也顺着无毒手指看过去，忽然一把收住缰绳，勒住避风兽脚步。无毒和百里诺见状也赶紧勒马。无毒问道：“我的冷大秘神，又怎么了？”
　　冷月影回想道：“在郝隐府上的时候，是不是他们只认出我来，不认识你俩？”
　　无毒无奈道：“这是自然，我俩哪里及得上冷秘神、大世子的名望。”
　　冷月影向前一指，正色道：“既然这样，我从前面正路上去，吸引他们注意，你俩想办法绕到山后，从背后突袭。记住，不管前面结果如何，务必摧毁魅影阴兵的根基，前线战事胜负只在你俩手中。阿毒，你须明白，满营将士、三界诸仙都在苦苦期望，拿出你的本事，别再犹豫心软了。”
　　无毒这才明白冷月影苦心，担忧地仰望着他的面庞，心酸道：“那个，冷叔叔，你千万小心啊！”
　　冷月影板着脸，冷冰冰道：“我说过，不许叫叔叔。”说完，目送无毒和百里诺身影从身侧闪过。他俩领着闯界将军在前面寻一条岔路下山，穿野径躲开防守，奔后山而去。冷月影则继续催动避风兽，径直沿山路向前奔走。

　　冷月影大摇大摆沿山路而上，直到半山腰一座老旧的牌坊前被看守士兵拦下。冷月影骑在避风兽上，眼角不夹士兵，慢悠悠道：“给你主子报信去，就说北海冷月影到。”
　　不多时，冷月影就被一队士兵押送着越过山头，来到一处山间平地，终于见到所谓的“通天台”。原来三人照着画上模样找了许久的通天台，竟是一座孤山。山峰独独巍立于群山环绕的一片极大的平地之上，峰顶高耸入云，底圆顶平。整座山光光秃秃，草木不生，裸露在外的崖壁倒平整光滑，却似泼满油漆，黑中微微泛着红。一条满砌石阶的盘山路从山脚直达峰顶，沿盘山路一侧的崖壁隔不远就有一个人为掏出来的山洞，洞五尺来深，十尺来宽，中间高，两头细，远望犹如遍身的眼睛。
　　冷月影在通天台前立定身姿，看到郝隐引着五人缓缓飘荡下来，落到面前。郝隐面上仍带着面具，遮住没鼻子的脸。后面五人黑衣黑袍，黑氅从头遮到脚，高矮胖瘦皆有，步伐似清风过水面，身形虽实若虚。冷月影面上一动不动，只留心细致观察。
　　郝隐瓮声瓮气道：“冷大世子，久别无恙啊。这一回不劳动君仙界的人来请，世子主动上门。既来了，还请世子会一会这君仙界中唯一敢在世子面前称‘前辈’的人。”
　　冷月影眼皮都懒得抬：“仙家面前，焉有畜生说话的份。”
　　郝隐满脸羞怒道：“冷月影，当日被你们侥幸逃脱，害我重伤；前日又带着你身边这个东西烧我府邸，重伤家丁。今日我定亲手将你剖心取珠，一泄心头之恨！”
　　冷月影不为所动，云淡风轻道：“剖了心，取了珠，我也是天神，神灵归位，永飨香火，你呢？”
　　郝隐大怒，一声“你”刚出口，旁边立时想起一个极苍老的男子声音：“隐犬儿，莫要与他对嘴，你说不过他的，反倒耽搁正事。”郝隐立马闭嘴休声，恭敬退到一旁。
　　冷月影终于略有收敛，小心问道：“敢为诸位可是‘五老’？”
　　那个喝退郝隐的人“呵呵”笑道：“世子面前不敢称老，不过是五个未死之身吧。我们得到消息，说世子出现在隐犬儿的府上，谁知短短几日竟能寻到此处。世子悟性若此，我们也不打算隐瞒世子，上次是我们对不住世子，令世子受苦了。这一次，我等保证世子不会再受那般苦。”
　　冷月影冷笑道：“你不就想要那些东西吗！”
　　那人叹息道：“是啊，若世子肯舍得拿出来，又怎会受苦枉送性命。今日再会世子，诸事可就由不得世子了。”
　　冷月影面不改色：“我要见沈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