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色弈》陶乐真

125、第 125 章

　　通天台下 第二
　　五老闻言倒是爽快，当即点头应道：“可。”说着回手招呼郝隐低语几句，郝隐转身离开。很快，郝隐回到五老身边，手下握着一条明晃晃的绳子两头，绳子捆束着一个人的脖颈，生生勒着被郝隐拖出来，径直朝前一扔。
　　数日未见，沈冲天愈加憔悴，面无血色，双目难睁，气息微弱短促，遍身伤痕，沾满污渍残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冷月影不再顾及五老及周围兵士，单膝跪在地上，轻轻揽住沈冲天肩膀，赶紧从腰间摸出一颗丹药送进口中，柔声唤道：“冲儿！”连避风兽也凑过来，用鼻子拱着沈冲天身子，附和着主人轻轻哼哼。
　　几声之后，丹药起了效，沈冲天终于吃力地睁开眼睛，费劲挤出一丝欣慰，沙哑的嗓子几难发声：“到底是你！墨儿……杀了他们。”
　　冷月影微摇头，满眼只剩心疼。
　　就在须臾间，忽然五老中最末一人快速出手，径直扑向冷月影，避风兽察觉到气息流转变化，挡在主人身前，张开四只肉翅，扇动起罡风，护住主人和沈冲天。罡风吹向四面八方，可惜在这里与寻常大风无异，只能将周围士兵吹得四仰八跌，伤不得根本，却也近不得身，那人更是如一片树叶一样被吹得旋转难落，几次努力仍旧被吹回原地。原地剩下四老中一人照着郝隐天灵盖上猛一拍，喝一声：“去吧，给你的府邸报仇去！”
　　郝隐立时被拍在地上现出原形，化作一只跟避风兽个头不相上下的纯黑色大狼狗，仗着皮肉粗厚，一身鬣毛，硬顶着狂风扑向避风兽，一黑一白两只巨兽撕咬在一起。避风兽毕竟经验不足，对阵起来始终不得其法，仗着脑袋多、气力大咬了大狼狗几下，很快再难支撑，逐渐落败，身躯也渐软无力，被大狼狗一爪拍向其中一个头，立时抓伤双眼。避风兽受了重伤，疼痛难忍终于倒地，大狼狗扑上前，仗着自己万斤重的身躯生生将利爪砸入受伤那个头的脖颈，压住气道，猛向外拔时将气道一并带出来，硬生生扯断。避风兽费力抬起仅剩一头朝着主人委屈地哼哼两声求救。大狼狗趁其不注意，一口咬上另一只脖颈，满口獠牙深深插入肉中，狠狠勒住气道和血道。避风兽身躯越来越软，再没有力气反抗，大狼狗一不做二不休，猛一使劲咬断气道、血道，一股血喷泉从嘴下喷涌出来。避风兽无力地望着主人，眼中神采渐逝，一身白毛尽被红染，在血湖中断了气。

　　沈冲天刚缓过些气色，就眼睁睁看着避风兽在面前丧了命，只剩一点真灵漂浮半空久久不忍离去。他抬头担忧不安地望向冷月影。冷月影眼中满满的惊愕与心疼，却又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旋即恢复往常如高山湖水一般深厚稳谧，无论何种喜怒哀乐都撼不动的傲然。
　　刹那间，大狼狗奔袭到身前，一嘴腥臭已喷到面上，一只利爪伸到冷月影胸前就要掏心。冷月影手轻松一拂挡下，轻蔑嫌弃不失淡然言道：“拿开！”
　　后面五老唤道：“隐犬儿，回来。”
　　郝隐回到五老身边，恢复人形，得意中又带着几分不忿凝视冷月影、沈冲天两个。
　　冷月影原地不动，略一眺望五老身后的通天台，波澜不惊道：“放沈冲天离开，他不过是个修行了几年道行的凡人，跟这里没关系。”
　　五老讥讽道：“冷世子欺负我等年老好糊弄不成。”
　　冷月影不假辩解，只抬眼望着五老，神色岿然。
　　五老讥笑道：“行啦！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岁月也不是白过的，当年你祖父都没能奈何我等，何况是你。沈冲天的白鹿之形，我等确实没见过，也不劳冷大世子编织谎言，自然有人告知。有便有，没有不过多剜一个肚腹，也报之前洞中放狼烟的仇。刚冷大世子有句话说得没错，你俩很快就能真灵归位，永飨香火了。”
　　说完，五老中一人手中亮出一把只剩一半、锈迹斑斑的钝刀，交代道：“隐犬儿，莫要莽撞。这两人不容小觑，尤其那个沈冲天，道行不高，身上却有丹药炼化的痕迹。你须持这柄残刀开胸破腹，将冷月影心尖下垂着的血珠，沈冲天肝胆之中包裹的泪珠完整剔剥出来。”
　　说完又转身向冷月影：“世子莫要嫌弃我君仙界兵器残破。这残刀当日在我手上历经与白凤阴厉、白鹿衍辉、白蟒元夭三灵兽的苦苦鏖战，立功无数。可惜最后一战中元夭以断掌为代价，彻底拍断折损它，随后这刀又随我等在山洞中偃息万载，虽不复当日神武模样，却在断刃处留下元夭的掌心血，可破除万物。今日特地为世子请它出山，方不负世子高贵身世。”

　　沈冲天闻言挣扎要起身，扭头看向旁边的冷月影。冷月影只是紧紧握住沈冲天的胳膊，道一声：“冲儿，抱歉。”
　　正说着，郝隐单手持刀降临面前，得意扫视二人，问道：“谁先来？”
　　冷月影将沈冲天向后一拉，挡在身后，直面郝隐：“任谁都别想越我的位置。”
　　沈冲天一言不发，趁着冷月影松开一只手，奋力甩脱冷月影，向前紧跨两步，挡在冷月影前面，瞪住郝隐，两手抓紧断刀，朝着自己心口狠狠捅进去。只这一下，沈冲天当即感觉刚刚生出的力气全部逃逸出去，上下身骤然分离一般再不能驱使，他身躯一软，直直朝下瘫去，被后面的冷月影一把托扶住。郝隐不明就里，只当沈冲天抢着要先死，也不做多思，就势横过刀，从左至□□斜划过沈冲天肚腹，直达肝胆，在肝胆中央奋力狠狠插入。刀身在肚腹中纵横来往如划破水面，轻巧不见阻挡。直到最前端在肝胆中顶住一个略硬之物。郝隐得意淡笑，随即持刀在腹腔内沿着硬物外围一转一拔，一颗鸽卵大小光滑完整的东西顺着刀身从体内滚出来。
　　郝隐左手接住，不再顾及沈冲天，任由他在一旁失血疼痛而死，只认真端详起托在手心的小东西。就见这枚珠子外围包被一层极薄的血络筋膜，满沾血污仍遮不住里面透出的隐隐光华。郝隐手一捻，筋膜如薄雪脱落，显露出一个霜色似明珠却更晶莹剔透，也更娇嫩，仿佛露珠凝固的宝贝，放出幽幽光华。宝贝随手摆动竟似琉璃杯装酒，如有液摇晃，绽放七彩粼光。
　　郝隐不禁两眼放光：“果真有好东西！冷大世子，该你了。”
　　冷月影单膝跪在地上全然不顾，紧紧揽住沈冲天，目光心思坚定固着于他一身。沈冲天仰面躺在冷月影臂弯中，双手捂住伤口，眼睛望天不住扫视。
　　冷月影哀痛道：“冲儿，你看看我，我在这里，你要找什么？”
　　沈冲天没作任何回答，仍旧抬头望天，忽然察觉到头顶显现一片阴影，耗尽最后悠悠一气唤道：“快走！”
　　冷月影只是轻摇头，淡然一笑。郝隐找准位置，直接从后心肋间入刀，刀身穿透冷月影，穿过心尖，从前心穿出，仍是在体内顺势一转，在心胸内，肌肤外、乃至衣衫上都旋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冷月影胸腔内也有一个鸡卵大小的珠子顺着刀身掉落，郝隐忙伸手接住。这便是白凤体内蕴含的鸿蒙之气结于血形成的血珠，相较于沈冲天体内的泪珠，这一颗更大更亮，透出殷殷红光，内藏着冷月影万年心血。冷月影只觉后身猛然一痛，再就是刀子在心中扭转时难以言表的撕扯痛，待血珠离身，反倒不痛了，只是心中开始迷糊。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一臂撑地，一臂仍紧紧揽住沈冲天，不使他身躯沾染泥淖脏血。
　　远远一个缥缈声音满意叹道：“讯息果然不假。隐犬儿，莫要再为他们耗费力气。离了这两颗珠子，他俩的根基也不复存在，只剩一个皮肉空壳，支持不了多久的。就留他俩在原地，再看这世间一眼吧。”
　　直至此时，郝隐满腔憎恨仍未消减，欲再添一刀彻底了结二人，忽察觉四周有些异常，抬头向四方扫视，略一沉思，霎时神色大变，冲着地上的冷月影和沈冲天两个厉声质问道：“你们一共进来几个人？”冷月影已无力气抬头，只挑起一双眼睛，傲然神情对视郝隐。郝隐暗呼不妙，急地脚步都不稳，踉跄几步回到五老身边，吞咽着气低语几句。连同郝隐一共六个不再顾及地上半死不活的两人，匆匆返回山顶。

　　通天台前的平地上只剩两队士兵守护，顺便也看守着冷月影和沈冲天。郝隐和五老离开没多久，忽有士兵似被什么吸引住目光，抬头死死盯住天空，半日不回转。其余士兵深感困惑好奇，也随着此人目光朝上望去，乃至忘记自己的任务。原来天空自南边飞来一个小白点，拖着长长的尾巴，越飞越近，越飞越大，演变成一个硕大的白色火球，竟似天上的太阳掉落下来，呼啸隆隆有声，光芒遮天，却不觉丝毫炙烤。大火球识途一般径直朝着孤山而来，直直坠入通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