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41、第 41 章

　　沈离凌看不到赫炎此刻的表情，但那声音的冷意却让他手指微颤，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可那暗藏讥讽的话语，还是让内心涌起一种痛感。

　　“当年的守臣不是我。。。”沈离凌放平声音，未显露任何情绪，并选了一个最无关痛痒的角度回答道。

　　沈离凌维持着额头触地的跪拜姿势，依旧能感受到上方传来的炙热的视线。

　　“沈爱卿，本王是逗你呢。” 对方居然一改刚才的冰冷，声音甚至带着欢愉的轻松。

　　沈离凌忍住抽动嘴角的冲动不敢轻举妄动，赫炎这次又玩什么新把戏呢。。。这种事也可以随便戏弄的嘛。。。

　　“本王知道，你的眼中并不只有君主。。。” 赫炎缓缓说道，低沉似叹息，“而是赫鸾国的宗庙社稷，国之昌盛。。。”

　　沈离凌微微一怔，不知为何他竟听出了几分莫名的无奈和哀伤。

　　也许只是过了片刻，也许是过了很久，赫炎的声音又在这昏暗沉寂中幽幽响起，只是这次声音沉稳纯挚的有些暖意，“而赫鸾国需要的，也并不是一个为忠义名节，而杀身殉国的愚忠之臣，而是一个承受一切非难，却依然砥砺前行的高瞻贤臣。本王不会再怀疑你的忠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沈离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字字珠玑，触动心弦的置腹之语，居然融化了自己长久以来内心深处隐藏的脆弱和渴望。

　　短短几句，之前的是非恩怨瞬间便被消散，只剩下君臣相惜的开启。

　　沈离凌感觉手掌一热，赫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握住他的双手将他扶正，微弱烛火下那英挺俊美的脸庞上柔和出一种让人心安的暖意，幽深的眸子似乎藏着似水柔情，“本王定会励精图治，不辱王命，到那时。。。”赫炎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透着热切，语气认真而霸道，“沈离凌，你愿意一辈子效忠我赫炎吗？”

　　沈离凌突然发现赫炎似乎有种可以收服人心的天分，而此刻，他甘心臣服。

　　任由心底豪情热涌湿润了眼眸，他再次恭敬庄严地低额跪拜，“臣必沥血叩心，竭忠尽智。”

　　赫炎没有说话，而是同样地姿势和他对拜，君臣之约，一拜而成。

　　沈离凌行礼完毕后也依然有些心潮澎湃，自他踏入朝堂的那一天开始，他便没见过有愿意如此放低身段和臣子行对拜之礼的君主，这一日的君王风度，他对赫炎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对他的尊崇也多了几分。

　　赫炎能感受到沈离凌此刻望向他时那种臣子忠切的眼神，虽然那不是他想要的全部，但总比没有的好。

　　保持着嘴角迷人的弧度，赫炎垂下眼帘遮住了眼眸中的幽暗光芒，从容地起身缓步走向旁边设好的几案，轻轻地倒满两个酒杯。

　　“今夜，君臣无隙，值得一庆。”

　　看着送到眼前的酒杯沈离凌下意识地微微蹙眉，他对和赫炎深夜共饮还是有些阴影的。

　　“祭祀之夜不可多饮，你我君臣共举一杯足矣。” 赫炎表现的自律适时的打断了他的担忧。

　　沈离凌浅笑了一下，恭敬地接过酒杯。

　　“沈爱卿，你我先共饮半杯可好？” 赫炎已取过软垫坐在了沈离凌的对面。

　　想必神位下的酒行，君主会有什么自己的讲究，沈离凌便恭顺地点点头，两人轻轻捧杯，浅酌了半杯。

　　“既已君臣坦诚，希望沈爱卿对本王不要有任何误会间隙。”赫炎忽然面色一正，年轻的眉宇间闪现着一丝庄重诚挚，“若有疑问，大可问之。”

　　沈离凌的眼中闪过惊诧，他没想到赫炎居然会如此敏锐直白，他轻敛眼睑，沉默了片刻，赫炎今夜已表现出足够的信任和敬意，他若在藏掖猜疑，势必会影响这难得的君臣相惜，思此他谨慎开口，“臣是有一事。。。关于当年琴谷之战。。。”

　　赫炎似乎猜到他的问题，漫不经心地倾斜着半杯液体的酒杯细细观看，声音并没什么起伏，“当年那战，我正跟着冯将军打完一场守边之役刚刚退回边城，知道时两军早已对列而峙，边境滋扰渐多，又没特殊命令，我从未踏足那一战，只是当时收到了大哥的一封信。。。”

　　沈离凌蓦然一惊，怎么会，那时他就跟着赫雅对敌，居然不知道这回事？

　　“当年赫雅登基，赤夜国的续盟之约你没觉得有何奇怪的吗？”赫炎沉吟片刻抛出一个问题。

　　“若说奇怪的话。。。当时雅王初登，万事不稳，赤夜国不仅没有趁火打劫还十分配合我国的新约政策。。。”

　　“其实他们私下秘密签订了另一则盟约。。。”

　　沈离凌秀眉紧锁，当初因为怕赤夜国再提使臣之约对他多有骚扰，赫雅便特意让他留守，盟约之会他并未出席，之后的相关工作也是由掌控外交政务的柳瑟操办，他从未想过赫雅会对他隐瞒什么，现在的心情异常苦涩起来，“那盟约是什么。。。？”

　　“当年夜无双在黑曜国做质子期间，似乎探寻到了什么重要机密，有一点能确定的就是，黑曜国在我赫鸾国早已埋了间谍，正在我国寻找什么。黑曜国对两国的威胁日益增强，所以两国便定了一个共同找出黑曜国所寻之物并共享之的协议。因为要调查国内卧底身份，所以这个协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赫炎最后一句话似乎是说给沈离凌听的，眼神似有若无的落在他身上。

　　沈离凌此刻依然沉浸在被曾经的君王隐瞒的失落感中，他想起当初所有密探间谍相关的案子，他虽然很有兴趣并在前期做了很多工作，最后赫雅却都让他交给柳瑟去查，不禁轻叹口气低垂着眼眸喃喃问道，“那黑曜国的目的找出来了吗？”

　　“找到了。”赫炎突然声音一凛，“就是你。”

　　沈离凌立刻疑惑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确认赫炎眼中并无玩笑之意，才不解地问道，“找我？为什么？”

　　赫炎的脸上露出一种淡淡的无奈和忧虑，“这个还未得知。。。具体细节信上并没说，只说最后那些间谍寻找的线索都指向了你。。。也许这背后有什么我们未曾发现的秘密。。。”

　　看赫炎也是满眸疑虑，沈离凌咬了下嘴唇，有片刻失神，“难道。。。我是捡回来的，其实我是黑曜国国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赫炎眼神闪烁盯着沈离凌，突然发出一阵开怀的笑声，“沈爱卿这时候还不忘开玩笑，本王佩服佩服。”

　　沈离凌难得讪笑了一下，心中哀叹，他哪里有心情开玩笑，他是怕被赫炎误会自己和黑曜国有什么可疑勾当，先抛个话题探探风。

　　“的确是个方向。本王知道沈爱卿的娘亲在你出生不久就已去世，原府的人又几经变迁，怕是能探究你身世之人恐怕也只有。。。”

　　“陛下是说李伯吗？” 沈离凌正色道，他突然明白，赫炎是希望自己从身世开始自我调查疑点，毕竟李伯的话，也只有自己能从他那打探出什么信息。

　　赫炎点点头，心中燃起一片焦灼。

　　从他知道这一消息后，他的心中就从未安心过。他深知黑曜国的实力，而他不知道的是，黑曜国如果出手的话，他能不能护沈离凌万事周全。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但这些年来却一直毫无进展，而黑曜国近年的突然沉寂也让他更加不安。

　　“当时大哥本想隐瞒下去，没想到还是让赤夜国知道了。于是，在黑曜国进犯时，赤夜国以盟约为由，以退兵为威胁，逼他交出你，他们要自己找出黑曜国寻你的秘密。。。”

　　后面的就不用再说了，赫雅没有遵守那个秘密盟约，赤夜国毫无留情的退兵而去，赫鸾国那一战大败，死伤无数，几乎以同归于尽的势气才险险逼退了黑曜国的进攻。

　　而那个雅王背信毁约，好大喜功指挥不力而无辜折损大半国力的传言应该也是被赤夜国从中作梗的扩散开去，虽然之后雅王的一些举措也有所影响，但他威信受损的转折点就是那一役。

　　沈离凌瞬间全身僵硬浑身发冷，他这才发现，当初那一切败局居然都是因为他。。。自己岂不是害了雅王的罪魁祸首？一种痛苦和愧疚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赫炎看着沈离凌瞬间苍白而写满痛苦的脸，轻轻叹息，伸出另一手握住他举着酒杯微微颤抖的手，手上传来的凉意让他心底最脆弱的柔软被狠狠戳中一般，忍不住想要将他搂在怀里。

　　可是，他不能。今夜的心思再多也不能真正露出他的真意，经过前几次他的肆意妄为，他终于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要成为让沈离凌全然信任和效忠的君王，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得到他。

　　于是，他暗暗调整气息，只是轻轻地将那冰凉的手引到唇边，若有若无地轻触，似乎要用说话时的气息温暖那凉意，“那并不是你的错，大哥那么做也是为了赫鸾国的未来。即使他们寻的不是你，他也断然不会答应赤夜国的要求。”

　　沈离凌依旧眉头紧锁，双眸蒙上一层迷茫的雾气，怔怔的看着赫炎，丝毫没注意自己的手被暧昧地碰触着，他颤抖地嘴最后终于吐出一句话，“他。。。为何会告诉你？”

　　“大概是赤夜国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可能以将会助力我夺位而做为威胁他的筹码，可是赫雅那性格，呵，他是不会给赤夜国这个机会的。”

　　“所以。。。？”沈离凌眼中还是一片茫然。

　　“所以他直接告诉我这个秘密，让我在投靠赤夜国和保护赫鸾国之间做抉择，算是断了赤夜国想要拉拢我的后路。” 赫炎低头苦笑了一下，他不能说出口的是，赫雅在信中明确地留下一句，若是想保护沈离凌，就绝不能和赤夜国合作。还将几件重要线索一并给到他，目的应该也是想将自己的注意力带到调查真相的道路上，只是不知那样做，是知道自己一定为奋力追查，还是只为了分散自己的精力。

　　他的这个大哥看起来温文仁厚，一路以来虽未曾跟他太过亲近，却对他颇有了解。赫炎有时候觉得，虽然自己看起来是弑兄夺位的胜利者，但其实一直被抓住软肋，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是他赫炎才对。

　　沈离凌默默地垂下眼眸，陷入沉思。他在慢慢消化和平复自己的心情。他虽心思细腻但并不是容易陷入自怨自怜中难以自拔的羸弱之人，此刻的真相虽然让他难以接受，但他又庆幸可以知道这一切。而作为一个国之重臣，他有远比哀痛愧疚更重要的事情。

　　“陛下。。。为何要将这一切都告知于我？” 沈离凌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重回冷静和清明。

　　赫炎心底顿时盛开一朵柔美芬芳的艳花，娇嫩花枝，枝枝蔓蔓地缠着他的心，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将沈离凌的手贴近他，眼帘轻垂，做出闻着他杯中酒香的姿势，“沈离凌，我和赫雅啊。。。不一样。”

　　被忽唤了名字的沈离凌困惑的用一双水眸望过去，正好被赫炎抬起的那双幽深的黑眸锁住，像是不允许他有一丝的逃避。

　　“我知道你想要的，不会是被蒙在鼓里的接受保护。你喜欢的，是直面一切的奋勇抗击。而我想给的，是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共谋霸业！”

　　其实他也曾想一直隐瞒下去，但是后来的他意识到，若是想要沈离凌的心，若是想要他安全，便不可让他毫不知情。

　　赫炎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些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眼神温柔坚定，让沈离凌有种慢慢被温暖的海水沉浸包裹的心安和感动。

　　他再次被这个年轻的君王给戳中了要害，他没想到赫炎可以这么了解他，又这么尊重他，甚至超过了赫雅。

　　“沈爱卿，本王用这份坦白换你的忠诚可够真心？” 赫炎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而后神色一正，“那你。。。愿意拿你的真心来换吗？”

　　说罢他伸出自己拿着酒杯的手，温柔地举到沈离凌的唇边，另一手维持着握住他手中酒杯的动作，施力一带，沈离凌杯中的酒就被送到自己嘴里了。

　　沈离凌微微诧异，但很快明白，此时已不是单纯的喝酒，而是表真心显忠诚的问题。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喝掉了赫炎手中的半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