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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美人素腕轻灵动 春色撩波醉无形 ...


  •   最近,宁理司很忙。

      忙着接受卫鸾司关于黑曜细作的调查,忙着解决商户纠纷、商贾逃逸、真假债书等鸡飞狗跳的混乱案件,还忙着处理……来自洛京贵庶老少们难得心齐的抗议不满。

      这最后一件,来得无中生有、猝不及防。大有上面生怕宁理司闲着,没事找事也要让宁理司发挥余热的感人信任。

      此事,还得从商香阁献米说起。

      话说商香阁献米后,阁主商君便受封了“赫女”之号。

      赫鸾皆知,“商君”名号,出自雅王所封。琴谷大战时,军备缺钱粮,商香阁进献颇多,雅王便将那位神秘的商氏阁主,荣封为了“商君”。

      如今,炎王又赏其以“赫鸾国女”之殊荣,便大有压过前王势头、收揽人心之嫌。

      明眼人都知道,商香阁背后的势力是沈国相,炎王想收的,自然也是沈相之心。

      这般君臣相得、顾盼有情,有人啧啧称叹,有人但笑不语,有人侧目而视,有人嫉恨难言。

      对于商香阁,亦是褒贬不一。

      有人赞其心系家国,总有大义之举,有人恨其沽名钓誉,总爱占尽风头,也有人质疑国相那不好女色的清誉,认为商君以色谋财,如今更是以色谋名。

      不过比起这些议论,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商君借此提出的建言 - 在洛京开设女子习剑司。

      女子习剑,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从古至今,诸国内外,皆不乏女子剑客的凌厉身影。只是单独由官方设置司馆,却是前所未闻。

      商君说自己的提议,正是由“赫女”之称而来。因为“赫女”,让她想到了上古时期第一剑客,越国著名女将 - “越女”。

      没人知道“越女”的真实姓名,只知道她是一位百多年前在越国出现的超凡剑客。当年,她凭借精妙剑术训练军队、率军败敌、保家安民,特被越王封号为“越女”。

      以商君所言,放眼天下,无论将士侠者,还是文人墨客,皆爱击剑舞剑。男子学剑,途径颇多,女子学剑,却是机会寥寥。若能挖掘天赋异禀的女子学剑,近可仗剑侍君、保家卫国,远可招贤纳士,引来更多剑客名侠,为赫鸾所用。

      更说赤夜既有无咎盟,我赫鸾为何不可有习剑司,与其分庭抗礼?

      习剑司一旦成立,便可如乐舞司一般,平民庶女、罪官家眷皆可报名,经过层层筛选,享宫廷培育,受君王调派。这样,不仅可让赫鸾宫廷多一抹艺技亮色,也可为那些没有乐舞天赋、不适织绣洗染的女子,多谋一条出路。

      如此建议,听上去很是利国利民,炎王不仅欣然应允,还直言贵族女子若是能获家中一位长辈的同意,便可参与。

      此等决策,自然受到不少守旧贵族的极力反对,但在愈发霸道的新君面前,也只能默默从之。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提议不仅有沈国相的支持,还有魏赵冯董四大世家的支持。

      大朝之上,几人一一出列,一句一个“臣附议”,直看得众人叹为观止、啧啧称奇。

      这般不分派系、其乐融融的团结画面,果然只有在炎王这般明君圣主的面前,才会上演啊!

      朝臣纷默默感叹,看向炎王的眼神,也不由多了一丝敬畏。

      可是这四大世家为何都会支持?

      说来也简单,魏大人只是因为疼爱孙女,想为孙女创下这女子公然习剑之先河。

      赵大人是想与魏氏联姻,考虑到自家儿子名声不好,故意借此示好、投石问路。

      冯大人则是习惯性跟着赵大人站队。

      至于董大人……怎么看都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介看客而已。

      反正,对于高高在上的贵族来说,下面女子无论是拿剑还是拿刀,只要不是拿着君王的某处……弱点,那就对他们皆无威胁。

      身为君王,炎王也没忘记照顾民间感受,颁布诏令时特意加上一条 - 百姓若对此有任何建言,皆可直接去宁理司表态,一切后果概不追究。

      立时,不少反对女子习剑风气的人们纷纷涌向宁理司。

      人群中,彪悍健硕者有之,刁蛮无赖者有之,白发苍苍一碰就倒者亦有之,可谓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过,平白要耗损许多精力处理。

      如此,让民有言可叙、有怒可发、有怨可泄,倒是对实现政策,有益无害。

      只是对于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的宁理司来说,就是一件颇为受伤的事了。

      同样受伤的,还有赵许。

      赵许不是不知炎王的任性而为,却没想到,他会因魏氏次女魏芷灵第一个请缨入司,便授其为习剑司副掌教一职。并借题发挥,大赞魏氏女子才能出众,赏赐魏氏二女一人一把金如意,以祝二女早日寻得如意郎君。

      这么一来,炎王看中魏芷灵的传闻不攻自破。而这般对魏氏的明显偏爱,也让不少世贵之家想要联姻魏氏。

      赵许自觉以他赵氏之尊,怎么着也该是魏氏首选,但眼看对方备受追捧后表现出的拖延婉拒,他也暂时不好发作。

      就这样,不过短短时,他赵许就好像沦落到了人财两空、名望皆损的悲惨局面,实在莫名其妙。

      他心情憋闷,便寻了时机亲至冯府,与冯瑜把酒消愁,共审局势。

      酒过三巡,赵许一拍桌案,“陛下居然不惜以女子为题、大动干戈!这是想彰显下他如今人心向背、王位稳固嘛?!”

      “稳固?” 冯瑜轻笑安慰,“得了人心又怎样?人心这东西,最是善变。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谁在上面……都一样。”

      赵许心底一颤,忙凑近他道,“小、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放心,我府里人少,比你那的可靠。” 冯瑜淡淡说着,悠然自酌。

      赵许看着他,蓦地心酸,“你府邸比我可靠,用人比我可靠,就连儿子也比我……唉!”

      赵许仰头长叹,似要老泪纵横。

      冯瑜知他痛处,连忙安慰,“你家元儿也是聪明能干,不过就是孩童心性,贪玩了些。”

      “贪玩?!天天就知道去满春阁鬼混!手里还攥着好几条人命!那是贪玩嘛?!你看看,他老爹我这都被人卖了,他还不忘去呢!”

      “男人嘛,越是不顺之时越是喜欢去那放松一下。你看我家那三个孩子,偶尔不也会去的嘛。”

      “别提了,我家元儿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哪能和你家的比啊!”

      赵许一说起儿子就是满腹牢骚,好不容易发泄一通后,又想起最近损失,又是一声长叹,仰杯而尽。

      冯瑜看着他,缓缓开口,“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这些事……都太过巧合了?”

      “巧合?” 赵许动作一顿。

      冯瑜目光幽深,“先是引你与商贾入局,利用你们的资产流通市场、繁荣洛京,为陛下收揽民心。再在边境作势,让你们和黑曜都以为赫鸾要开放米市交易,让黑曜对粮米战备放松警惕,让赤夜甘心求盟,再借赤夜之盟让米价大跌,边军回城关闭边贸。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花湛国刚好陷入缺粮恐慌特来求米,因此献出矿山,从而减少陛下研兵原料的压力,进而减少开矿徭役造成的可能民怨。”

      赵许心下震撼,不由倒吸一口长气。

      冯瑜为他斟满酒盏,轻轻一叹,“这里面最可气的就是利用商贾的贪婪成性,害得你名利大失,还因此绊住你与宁理司,让你们无力报复。如此,洛京城中不是讨论赤夜就是讨论你与商贾之间的纠纷闹剧,之前那些对于炎王、对于沈相不利的传闻,谁又还会记得?”

      赵许捏紧酒盏,咬牙怒道,“这是在利用我和那些奸商……给陛下定民心?!”

      “不然呢?” 冯瑜扯扯嘴角,“有人想利用封禅大典暗中动作、图谋不轨,以陛下耳目,又怎会不察?可封禅大典一旦顺利结束,炎王就是天道所佑、天命所归的天选之王,如此巩固王位的手段,陛下又怎会不用?”

      “所以陛下是在知难而上?”

      “陛下年轻气盛,必会如此。你看这短短时日,形势就已对陛下有利。哪怕是细作生乱,也丝毫没影响陛下的任何行动。尤其是这一次针对宁理司,还特意放出黑曜又欲在大典生乱的消息,不就是想让在大典上作乱之人,被自动看作是联黑卖赫的叛贼?而叛乱理由,也只会是黑曜作祟,与炎王的所作所为无关。”

      赵许茅塞顿开,“陛下这一局……赢得漂亮啊!”

      冯瑜冷冷一笑,“炎王这是想借此机会,彻底清除所有的不臣之心。更是想大典之后便对黑曜出兵,一雪琴谷血耻,建立自己的不世功业。”

      赵许目光炯然,不由颔首,“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炎王本就有心要与黑曜大战,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名目。大典过后,他便可人心所向内朝无忧,正是攻打黑曜、建立功业的最好时机。而不计前嫌,为救盟国举国出战,也是赫鸾得天下人心、积累威望赞誉的最好名目。”

      “所以说我们选得这位陛下啊……果真是不容小窥。”

      冯瑜一声感慨,眸色阴沉,“但说起稳定局势的手段,陛下经验尚缺,很难周全。但这一次,却是面面俱到,春风化雨,无声无息,你不觉得,这手法很熟悉吗?”

      赵许双目圆睁,“你是说这些事全都出自……”

      冯瑜眯了眯眼,点头冷笑,“这般行云流水,跃然纸上,自是早早摊纸研磨、勾勒在胸。如此不受任何事件阻碍,不因任何恩怨改道,表面温和无为,却待时机成熟,一展手腕、一蹴而就……不是那人风格,又会是谁?”

      赵许目光一闪,重拳捶下。

      *

      “美人素腕轻灵动,春色撩波醉无形。”

      赫炎盯着眼前景象,含笑低吟。

      在他面前,正是一副醉人心神的美人温酒图。

      酒炉生热,烟雾袅袅,白衣男子墨发披垂,低眉冷眸,一手拢袖,一手持勺,轻轻舀动酒樽琼浆,将那水色晶莹缓缓倒入玉盏之中。

      端雅之姿,如画眉眼,细白长指,金柄玉勺,银柱流泻,水波涟漪,如一副美丽画卷,行云流水,徐徐展开,勾人心魄。

      赫炎话音轻落,便见沈离凌眉心一蹙,露在宽大袍袖外的素白手腕优雅一转,那本该独属于自己的美酒佳酿便被倒入了他盏之中。

      赫炎双眼圆睁,欲哭无泪。

      陆飞手持盟书,看得认真,忽觉一阵恶寒,喉咙发紧,忙取盏痛饮。

      一口温热还未下咽,便觉一道凶狠目光正自射来。

      他困惑抬眼,正与赫炎视线相撞,不由打了个寒颤。

      自从探知了君臣私情后,这还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共酌议事。

      君臣僭越、同性倾慕,虽是惊世骇俗,却也早有踪迹、情有可原。

      他跟随赫炎多年,又和沈离凌知己多年,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有所隔阂。只是……他也确实还没想好如何接受,如何面对,便也只得装作不知。

      沈离凌不愿让他为难,亦是全当无事发生。

      赫炎却不似两人含蓄,只恨不得有人看出他们的情投意合。好不容易逮住个见证,更是情动难抑,不愿再藏。

      几日下来,眉眼之间,言辞内外,都是漫溢不住的甜蜜雀跃,颇有几分春心初动、按捺不住的少年稚气。

      不知是不是为了在自己面前避嫌,沈离凌对待赫炎的态度,却是尤显恭敬疏离。

      他素来沉敛自持,会有这样的表现倒也不意外。

      再看赫炎,虽是惨遭冷落,却也是一副琴瑟调和的满足模样,好像那份淡漠不是什么避嫌,而只是某种情趣。

      既是情趣,他自甘之如饴、欣然配合,言谈举止便也有所收敛。

      于是,两人之间“举案齐眉”,气氛微妙,似君臣又不似君臣。

      陆飞说不清微妙在哪,只觉三人相处时,自己很是多余,多少便有些局促。

      此时,看赫炎对自己的酒盏咬牙切齿,而他自己面前的却尚未盛满,陆飞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咳、咳咳……我、我今日回去还有要事,不能多饮。”

      他慌忙咽下酒水,把酒盏紧紧攥在身前。

      沈离凌神色如常,微微颔首,将勺子放回原处。

      空气顿时微冷。

      陆飞顶着赫炎散发的无声哀怨,试探出声,“沈……咳大人,这酒性温滋补、清甜怡人,一看就是陛下特意找人为你调制的,这份……呃,那个,君恩……感人,不可不察啊……”

      赫炎正襟危坐,重重点头。

      沈离凌眉眼轻抬,似有所悟,又低眉垂眸,重新执勺,为赫炎斟满了玉盏。

      可谓动作恭敬,态度庄重,感恩之心一分不少,也……一分未多。

      赫炎目光灼灼,盯着沈离凌,一口饮尽,又忙伸手。

      沈离凌眉眼轻扫,依旧为他恭敬斟满。

      几个回合下来,终是惹得君子破功。

      “陛下,此酒药性与你脾胃不投,不宜多饮。”

      沈离凌冷声劝谏,转手仍是为赫炎体贴地倒了一杯清泉水递上。

      看赫炎不动,他才淡淡温声,“陛下不喜药酒怪味,何必强撑?”

      赫炎立刻眉眼弯弯,接杯饮尽,伸手再要,却被沈离凌直接塞了个玉壶。

      “陛下既然爱饮,不妨就壶而饮。”

      沈离凌扫了一眼赫炎,依旧恭敬而疏离。

      赫炎眸光闪动,舔着唇上水渍,盯着他笑,“爱……爱死了……可还不够……”

      沈离凌一怔垂首,漠然啜饮,却还是挡不住耳根飞红。

      空气潺潺流动,泻出满室温情。

      陆飞听地心惊肉跳,急忙把视线放回盟书之上,心底却不由多了丝欣慰。

      他的沈贤弟,原来也有如此可爱别扭、慌乱吃瘪的稚气一面啊。

      而他辅佐的君王,原来也有如此……轻佻狡诈、荒诞不羁的登徒子一面啊?!

      嗯……

      他已默默开始为沈贤弟的情路坎坷担忧了。

      再想想两人不知不觉已是这般情深意浓,若他日私情暴露,面对礼教束缚、世人非难,又该何去何从?

      若是二人执意逆流而为、劈山而行,他身为人臣,身为好友,又该如何相助?

      陆飞心中叹息,升起一种为人兄长般的惆怅迷茫。却也知不该杞人忧天,沉溺忧虑,忙又收敛心神,专注当下。

      终于看完盟书,他呼出一口长气,含笑慨叹,“看来,这次夜王是真的怕了,居然愿意签订这等不利盟约。黑曜助太子谋权,必会割城占地,反观我赫鸾不占一城一池,却愿和赤夜捆绑,共护田产,也算显示我赫鸾仁义有道、大国风范了。”

      赫炎勾唇一笑,看向沈离凌,“那要多亏沈爱卿的谋划。若不是沈爱卿提醒本王,黑曜有心观望赫赤动向,择软而动,我也不会配合赤夜故意拖拉局势,害得黑曜囤兵太久担忧粮米。借此担忧,本王便正可和赤夜联手做些文章,又能让赤夜甘愿订下此约。”

      陆飞连连点头,朗笑出声,“哈哈哈怪不得沈大人要故意利用边商造势,让黑曜以为我们赫鸾贪财好利、不惜卖粮。如此放松后,黑曜粮草调度必然有失,到了开战之时,亦有文章可做。”

      沈离凌毫无得意之色,只是沉着附和,“夜王有心放任局势欲除权臣,却不相信太子真会弑君谋逆,也算失策。如今太子外有助力,内有私兵,赫鸾只要适当推波、略施援手,就可做破局之人、救国之宾,何乐而不为?”

      “怪不得你说我们是要和黑曜开战,但要等到最好的时机和理由。” 陆飞不禁拍手称快。

      沈离凌端盏沉吟,仍是思虑深远,“有此盟约,才可平息臣民对其当年背盟的怨气。赤夜易主,才不会有闲心背盟生事。能少一敌人,多一粮仓,我赫鸾才可安心与黑曜一决雌雄。眼下,就只盼封禅大典顺利结束,举国齐心,我们才好有下一步动作。”

      陆飞振奋颔首,下意识看向一直默然的赫炎。

      见他盯着沈离凌似在痴然出神,不禁一声长叹,默默扶住了额角。

      沈离凌也觉出气氛不对,略一抬眼,又倏地垂下。

      只是神色微微动摇,愈加冷若冰霜。

      陆飞看在眼里,不禁摇头叹息。

      贤弟啊,这样才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呀。

      “咳,陛下。” 陆飞沉吟片刻,终是打破沉寂。

      “嗯?” 赫炎一个回神,慢慢看向陆飞。

      陆飞道,“我突然想起来,陛下在我方才刚开始看盟书之时,是不是说了什么?”

      赫炎一怔而笑,看向沈离凌。

      沈离凌假作不知,垂眼啜饮。

      陆飞觉出异样,不由眨了眨眼。

      他只是担心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难道还问错了不成?

      “我是在感叹……”

      赫炎眸光流转,笑意微醺,一派与有荣焉。

      “君子素手,推波无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9章 美人素腕轻灵动 春色撩波醉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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