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279、玉阎罗蛊人猎艳 孟才子为友神伤

　　赵元身着紫金华服，正眉眼轻佻地瞥着段瑞那几乎和玉杯颜色一致的修长细指，啧啧称赞，“都说段大人是玉面阎罗鬼见愁，谁能想到，让无论多么凶猛彪悍之人见了也要胆寒心惊的，会是这么一双文人素手呢？”

　　“赵公子谬赞。” 段瑞一笑放杯，双手端起酒壶为赵元续酒，又为自己缓缓斟满，这才略一抬眼，“赵公子是也想试试？”

　　他说地轻松，眼神却冷如刀锋，刺地赵元莫名一个寒颤，悻悻摇头，“不、不，在下就免了。” 说罢慌忙饮了口酒，再看看段瑞那因施力端壶而更显骨节明晰、充满力感的大手，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会眼拙到觉得那是一双文人素手。

　　只能说，段瑞的手和他的人一样，乍一看阴柔文气，细一看阴冷骇人。没他高大的身型，却是藏着不容小视的精悍，让他莫名就能笃定，两人若真动起手来，他绝对不是段瑞对手。

　　这一点让赵元颇为不悦。想想也只能安慰自己是宁理司太过“养人”，而段瑞这种干实事的，哪怕品级比他小，也会带些精干之气。

　　只是干实事的，多半也没什么好回报。何况还是个管破刑狱的，又怎能比得上他这个世族贵公子？

　　赵元晃晃酒杯，底气又足，“段大人最近忙着抓人判案、惩贪治恶，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啊。要见我，都得趁我逍遥时偷偷从暗门进来，也不知是树敌太多怕人看见，还是……”

　　他斜了眼段瑞那不输给满春阁头牌的别样姿色，舔舔嘴唇为难道，“也想爬上本公子的卧榻求些庇护好处？”

　　“赵公子说笑了。” 段瑞扯了下嘴角，细长眉眼淡然无波，“赵公子口味高雅，整个满春阁都挑不出个能让你满意的，我不过君王随时可弃的爪牙而已，一身血腥浊气，怎敢脏了赵大公子的尊贵？”

　　他慢声细语，内容谄媚，神态口吻却是冷峭漠然，毫无低弱之态。

　　赵元平日被献媚惯了，看他这般不咸不淡，甚是无趣，却也不会产生什么愠怒之感，只打着哈欠道，“唉，你们这确实越来越无趣了。太过的花样，本公子没兴趣，可本公子有兴趣的，你这确是没有。”

　　“惭愧惭愧。” 段瑞蹙眉叹息，甚是无奈，“如今国相大人法制明晰，没人敢卖干净孩子来这种地方，真有穷困潦倒活不下去的，还能去他私设的百草堂读书学技，也鲜少有人要来这种地方求生。赵公子最爱干净，自然是瞧不上我这的旧人。”

　　“哼，沈离凌！” 赵元想起什么，咬牙道，“若不是他，本公子的好日子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唉，理解理解。” 段瑞点头叹息，端起酒杯的手凝滞在半空，似也触到痛处，“就说我吧，都知君主靠德刑制服大臣，他占了德，便能众人归心，我占了刑，却只能腹背受敌。酷吏好做，出路难寻。他日那些罪不至死的阶下囚摇身一变又重登高位，我段某还不得成众矢之的。”

　　“嗯，到也未必，看陛下还挺重用你的，日后怎么说也多少会护着你的。” 赵元笑着看他，目光审视。

　　“护着？不是第一个被当成挡箭牌牺牲掉就不错了。” 段瑞苦笑一下，眉眼间的诡丽冷峭竟是露出几分柔和颓态，“陛下看起来恩罚分明，其实还不是只凭喜好。真有事了，他只会庇护沈大人那般名望高洁的，或是赵公子这种，出身高贵，还对陛下真正有恩的。”

　　提及此，赵元不禁舒展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神采飞扬，“也别这么说，当年陛下少年羸弱，确实靠我拉拢住了不少关系。想想要不是我带着他逗鸡走狗喝花酒，他也难获得我爹和冯伯伯的信任。哎呀，这说起来就是个眼光的事，外面都说我只会依靠老爹，却不知我爹那些能赚的生意，有多少是我给他拍板的！当年啊，也是我看出陛下有龙凤之姿，必成大器！”

　　“怪不得陛下对你如此恩宠，我看，是比赵大人还要爱护许多。” 段瑞再次为赵元续满了酒，这次姿态甚低，眸光发亮，似是看到了什么金大腿。

　　赵元神气更足，却是略显矜贵，只举起酒杯轻抿一口，语调淡淡，“还行吧，毕竟这赫鸾上下都知道，没有我爹和冯伯伯，陛下也…… 咳，反正别看我权力不大，但耐不住陛下信任，改日你有何麻烦，就由本公子罩你了。”

　　段瑞啊了一声，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又拱手作揖，温声道，“那我段某就在此先谢过赵公子了。”

　　赵日看他低眉顺目，心情更佳，终是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只是……可惜，眼下国相地位如日中天，洛京城内管制更严，段某想给公子办份大礼聊表谢意，都是困难。” 段瑞皱眉叹息，很是诚恳。

　　所谓大礼，赵元自然知道他是在指什么。想他赵大公子，身边从不缺主动献身之人，却只好那些不顾一切反抗他的处子之身。这癖好持续多年，被他私下糟蹋的少年少女也是不少。而满春阁一有新人，他也是必会捧场。虽然那些人的哭闹反抗有几分惺惺作态，却也能给他解馋。但随着沈国相的势力愈来越大，能任由他欺压的贱民也是越来越少。此时听段瑞说起，不免有些心猿意马，又有些愤愤不平。

　　方才段瑞提了两次沈离凌却并没引开话题，这一次，他便也不觉得是段瑞在引导什么，只是一味就着酒性，拍桌怒道，“那个沈离凌，不就是个破国相嘛，管的可真宽！”

　　段瑞轻笑了一下，辨不出情绪，但口气听上去似是无奈，“国相乃百官之首，自然什么都能管，又深得陛下恩宠，我看就算赵大人，也只是是吃了哑巴亏还得忍着……”

　　“哼，我爹那是好多生意被人家牵制住了，不敢撕破脸，只能顺势拉踩，说白了，还是在看陛下脸色。”

　　段瑞一脸恍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赵元心中不忿，嘴上便愈发肆意，“还不是如今陛下护得紧，我赵氏也没蠢到要出头犯险。说到这个 ，嘿嘿你也别说，就沈大人那张冷艳绝伦的脸，别说陛下了，就是我……”

　　他冲段瑞挤挤眼睛，□□道，“包括段大人，不也想尝尝？” 说罢仰脸眯眼，似是回忆似是想象，“你说沈大人看起来那么一副清贵出尘、冷傲绝情的模样，伺候起陛下来，会是怎样一番香艳美景？想必也浪得很吧？否则陛下堂堂君王，本可猎艳无数，怎就身边再无美色？但你看今日朝堂，陛下对他也颇有微词嘛，所以啊，这一个人再美，也不会一直受宠。就是不知陛下哪日玩腻了，会不会赏给我玩玩？若是他，就算不是处子也无妨，想想那张脸若能被压在身子下哭泣反抗，啧啧，必然是销魂得紧……”

　　他酒气上脑，说地畅快，却是没发觉段瑞看着他时眼底那阴鸷可怖的杀意。

　　“赵公子如此肖想堂堂国相大人，就不怕惹出什么危险来？” 段瑞垂眼冷笑，及时放下那被他捏出裂缝就快碎开的酒杯。

　　“哎，这不就和你随口一说嘛，反正在你这说话也不会被旁人听了去。” 赵元回过神来，自己也有些悻悻地，“看陛下如今那样，怕是一时半会腻不了他，我啊，也不敢随意得罪这位冷面国相。你就当没听见吧！”

　　“嗯，沈大人如今正是最得宠的时候，是该避其锋芒。” 段瑞语调平静，面目却是有些微微扭曲，连带着语气也显出些阴测测的寒意，“不过……找个能与他有几分气质相似的，也许也不错。”

　　这话让赵元颇感兴趣，便也没注意到那寒意，只皱着浓眉晃起酒杯，“都说沈大人是赫鸾第一美人，我看就算放之天下诸国，也是难再找出与之媲美的，又何谈能有相似的？要真有，嗯……听说赤夜国的四皇子也是美艳的很，还有那个被黑曜囚禁过的白皇子，也是个绝色美少年，唉，就是没机会一见啊！”

　　“是啊……” 段瑞神色不明，只淡淡感慨，“真要哪天随便在街上就能看到个能拿来代替的人，倒也是缘分了。”

　　赵元点点头，不由就将目光瞥向了窗外。他们所处正是满春阁顶楼，窗外，正好能看到街巷。

　　赵元本是无聊扫视，突然，眼前一亮，定住了视线。

　　街巷一侧，有不少摊位正在夜市贩卖。一处灯笼摊位旁，是一个旧木桌搭建的字画摊。正在埋头整理字画的，正是他之前见过的少年才子孟月。

　　原本并不起眼的小摊位，因为旁侧的灯笼照耀，多了几分明亮柔和。在那柔和灯光下，认真埋头的稚嫩少年也更显得肤白貌美、秀色可餐。

　　赵元咽了咽口水，又灌了口酒方才压下心中躁意，不禁怅然若失，幽幽叹道，“唉，就算能遇到可以一解相思的美人，却又碰不得，岂不更让人痛心？”

　　“哦？这洛京城内，还有我们赵大公子碰不得的人？” 段瑞如常饮酒，淡淡笑问。此屋窗户不大，他的位置刚好在窗户之外，只能享有桌前一点月光，却是看不到窗外。自然，也让窗外看不到他。

　　赵元看向他，扬了扬眉，“段大人是习惯走后门了，不知这前门还有大人未能染指的春色啊。”

　　如此一语双关，两人不禁相视而笑，一股同好之间的惺惺相惜似在流动，赵元便也彻底放下防备，叹道，“可惜这春色正好，却是开在了王室院内，你我怕是皆不能染指了。”

　　“原来赵大公子是看到心头好了。” 段瑞勾了下嘴角，眉宇傲然，“有陛下对你赵大公子的恩纵，还有我宁理司的办案实力，这春色无论是开在哪里，我都能让他落花入沟，任你践踏。”

　　“哦？” 赵元立刻两眼放光，盯住了他。

　　“赵公子不信？” 段瑞迎着他目光，笑意蛊惑，“你看我段瑞办事，何时让人失望过。再说，陛下整顿吏治后，便一心求稳，最不会动的就是赵氏，最想依靠的也是赵氏。赵公子最近多受陛下纵容，若不利用此时肆意一番，难道要等着人心稳定、玉宇澄清后再做点什么，让陛下为难吗？”

　　赵云听地不由点头，眸光再度转向窗外。

　　窗外灯火阑珊，清秀少年弯腰伸手去取一张山水画，虽是一身粗布麻衣，但束带缚腰处可见腰线细长，在月色下便显出几分妖娆。那一抹如月弧度，让人心荡神驰，不由想起朝堂之上那抹有着相似弧度的勾人魅惑。

　　赵元舔舔干涩难忍的嘴唇，重新看回段瑞。只见对方笑意温和，似能体恤万灵，眸底幽邃如潭，似能沉容万物。

　　望着望着，他心神一动，下了决心。

　　*

　　“孟月！”

　　孟月正欲收摊，听到一声熟悉的低唤，吓得手一抖，将画卷掉落在地。

　　他慌忙俯身去捡，这才惊觉自己脚上的草鞋已是破旧不堪，大脚趾几乎都要漏了出来。他忙缩了缩脚，又想起自己一身粗衣，也是寒酸的紧，立刻有些不敢站起来了。

　　“你怎么在这？” 来人大跨步走近，声音似乎十分不悦。

　　孟月心底刺痛，咬牙直起身子，将画卷放好，继续收拾。

　　“孟月！” 赵日以为他没听见，一把抓了他手腕，急急道，“你怎么来这了，赶紧回去！”

　　赵日不知因什么在气恼，不仅语气很冲，手劲也很大。孟月一下子没甩开，只好望向他，却见他眼神游离，不是看看满春阁门口，就是往上面阁楼望去，半晌才看回了他。

　　孟月忙又垂眼，冷冷道，“我来这里卖字画，有何不可？”

　　言罢，拗着劲往回撤手，赵日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松手，又急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孟月自然知道他是指自己不该在满春阁这种风月之地做生意，但是……这话此时从赵日口里说出，就有种似在看不起他的感觉。

　　上次赵日当着外人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后，他难受了很久。只是后来想想，觉得事情蹊跷，而且那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不觉得赵日是会故意玩弄别人的性子，便也心怀期待，希望哪日他会出现和自己解释清楚。

　　可是……这一期待，就期待了许久，也落空了许久。赵日没再回过隔壁小院，也没找过他，更没托人送过什么话。他没再去过容锦楼，却是听说赵日仍然常去，而且在赵氏的加持下，愈发意气风发，如日中天。

　　如此一来，他就算不信赵日当初是为了玩弄他才和他做朋友，也不敢自做多情觉得对方是真把他当朋友。

　　他如今不去容锦楼，离洛京才子便更远了一些。想想自己没有出身，才能也一般，日后也很难进入书院学习，便不得不开始筹谋生计，以期能留在洛京久一些。

　　只是除了卖些字画他也想不出什么。但洛京不比自己家乡，没人需要他帮忙写字，这里又才子辈出，他的字画自然很难卖得动。好在他如今画画本领渐强，又能将家乡山水画得唯妙唯俏，城内有些喜欢写实墨画的，倒也偶尔会有人光顾。

　　后来，在小院附近街巷找了个免费摊位开始卖。有摊位相近的人便告诉他，画艳情画本最是挣钱，被他婉然拒绝了。后来，那人又告诉他占据好的地形才能多卖出去些，他很是感激却也无地可去。没几日后，那人又告诉他满春阁最近为了吸引才子佳人，将原本控制的摊位低价租给一些专卖文雅之物的人。他知道满春阁是什么地方，便也没想去。但那人自己租了，却因突然捡到银子不愿去了，便低价转租给了他。如此繁华摊位却租银十分便宜，他终是心动，便代替那人过来摆摊。

　　没想到，刚摆了几天，就能遇到赵日。

　　他暗暗捏紧手中画卷，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就因为我……我……”

　　“穷”还没说出口，他的脸上就止不住滚烫，无奈，只好死死咬唇，继续埋头收拾东西。

　　赵日却瞬间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忙缓了语气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这里……这里鱼龙混杂，你在这……危险！”

　　“我一没偷二没抢，有何危险。” 孟月没好气道，却依旧不敢看向赵日。

　　赵日一时似有词穷，呆呆愣了会，开始帮他收拾。

　　孟月本不想领情，可感觉周围已经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只想赶紧离开，便也任由赵日帮他。

　　两人默默埋头整理，往昔那种默契温馨的感觉便若隐若现了起来。

　　这种感觉，此时却让孟月觉得异常心酸。

　　他心思向来简单，实在不知道赵日为何要这样对他。若是讨厌他，那就离他远远的不就好了。若是还愿意交他这个朋友，那又为何……为何……为何一点对待朋友的尊重，都不愿给他。

　　东西终于收拾好了。孟月绷着神色，咬牙不语，只背好自己的竹篓，开始向着小院的方向迈步。

　　“孟月……” 赵日望着他，突然开口。

　　那温柔的低唤，如同往昔。孟月的心猛地停了一下，脚便再也迈不动了。

　　“咳……那个……封禅大典虽然也请了才子们，但你……能不去就别去了，到时……应该挺乱的，你、你这些日子好好呆着，别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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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月心底酸涩，呆了片刻，再无动静，咬咬牙，随便点了点头，继续迈步。

　　他走地很慢很轻，几乎用尽了全力。

　　走了许久，身后仍是毫无动静。

　　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死死抑制眼底酸涩，握紧肩头竹绳，挺直脊背，缓缓走回了自己那没有灯火亮着的漆黑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