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如鱼得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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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吏治进行地如火如荼，却也不是全然的顺风顺水。
有祥瑞纷现，就有凶兆频出，于是，君王失位的谣言四散而起。
有伏法受诛，就有负隅顽抗，于是，奔逃刺杀的动乱屡次而生。
有普天同庆，就有怨声载道，于是，动摇国本的抨击不绝于耳。
有交口称誉，就有不以为然，于是，佞臣阴谋的论调甚嚣尘上。
但这一切敌不过国君的雷霆万钧，抵不了国相的君子怀玉，整顿利刃依旧如凛风劲吹，肃弊端，振朝纲，澄清玉宇，广塑琼楼。
自此赫鸾走向强大昌盛的变革之乐，便彻底从悠扬转向高亢，从低缓冲至激昂，如猛浪急湍，势不可挡。而影响这乐声的刺耳杂音，亦如漫地野草，火烧不尽，风吹又生。
只是杂音中也不无悦声。起初，不知是谁挖出了一则当年旧闻，说陆飞被任命为皇子炎少傅时，曾装病不出拒绝奉旨，可沈离凌探病后，却不知为何就欣然受命了。
陆飞为何改变想法？沈离凌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这背后因由自是惹人遐想。
有人说陆飞是看不上冷宫皇子，直到沈离凌和他定了富贵不相忘的约定，才放心受命。有人说陆飞是由此断定尧王看不上他，故而意志消沉，直到受了沈离凌安慰，才重新振作。也有人说陆飞是得了沈离凌的鼓动，认为皇子炎日后登位大有胜算，才甘心受命。
而随着一系列利国之举的推行，谣言的风向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有人重点分析起当年沈离凌对皇子炎的看法，又从各种旧事秘闻中寻来蛛丝马迹加以佐证，最后得出一个颇让人信服的结论 - 沈离凌当年早就看上皇子炎了！
因为无论从皇子炎备受欺辱的成长期，还是在皇子炎如履薄冰的夺位期，都似有他默默守护的身影。很明显，在所有人都觉得皇子炎只是夺位之战中必死无疑的陪衬时，只有沈离凌相信他，甚至不惜用亲自射杀来为救他作掩护！
就这样，辅佐雅王的少傅之责，变成了忍辱负重的孤勇潜行，转投炎王的叛主之行，变成了矢志不渝的相向奔赴。
一时间，两人的纠缠羁绊成为了广为流传的君臣佳话。有人题诗作词，有人杜撰成文，还有人风月为墨，书成禁书……风格各异的文体千姿百态，情投意合的精神却是从一而终 - 沈离凌对炎王，那是千辛万苦，得偿所愿。
这样的传闻，渐渐传到了列国耳中，开始还被当作忠君典范而传颂，后来，就流传成了更缠绵悱恻的风月版本。
这一版，乍听惊天骇俗，细品入木三分。简单来说就是沈离凌一早就爱上了少年赫王，侍奉太子不过是曲线护爱……
至此，两人的故事便成了君臣之爱的天下佳话。
多年以后，人们再回想起这段佳话无不动容感慨，那哪是什么君臣之爱啊，那分明是两位帝王纠缠一生的绝世之爱。
而当下，沈离凌依旧只是那个清正忠君的一国之相，满心思虑的，也只是如何处理风波稳定朝局。
对于各路流言，他只是一笑置之。
可他的君王，却不是一笑置之的主。
赫炎在明面暗下都有清除谣言的动作，无奈，再霸道的暴君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更何况是他这种要在沈离凌面前做明君的。
不过，抱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心态，他也学会了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策略。
这点小动作，沈离凌多少能看出一些。但对他来说，赫炎有时需要的是提醒，有时需要的是空间，他作为辅臣，终归不能过度干涉。
所以他不也知道那君臣佳话的背后有没有赫炎的推波助澜，却能看出那佳话向着暧昧不堪的坊间秘闻方向流传后，赫炎很是心情大好。
面对累案成山的上报卷宗，他喜上眉梢。
面对精兵简政的怨声载道，他气定神闲。
面对打击贵族君王独尊的指责控诉，他春风得意。
而身为臣子的沈离凌，就辛苦多了。
陪赫炎处理卷宗时，他心神不宁，因为要努力无视赫炎那含情脉脉的痴缠视线。
教赫炎化解怨声时，他心慌意乱，因为要故意不解赫炎那疯狂试探的欲言又止。
授赫炎巧应对策时，他心如鹿撞，因为要佯装未觉赫炎那伸出又缩回的想要触碰的手。
他们两人和之前一样，又似乎不一样。更确切的说，是赫炎不一样了。
他不再一味撩拨伺机亲近，而是愈加庄重沉稳温柔体恤，他不再言语轻佻花团锦簇，而是愈加言之有物思之深沉。虽是未减年少轻狂的不羁傲气，却也多了堪当大任的厚重底蕴。
看来，做事确实能让人成长。
尤其是对敢于变革的国君，可以在政务中炼达，在功绩中勇敢，在挫跌中审慎，在气馁中反思，在进退中学会权衡，在失望中明白人心，在徒劳无功甚至是山穷水尽中磨砺心志、淬炼初心……
沈离凌想着，心底淌过潺潺暖流。那种满足与欢喜，是他自己执政有所成就后，都未曾有过的。
只是，黑曜使臣仍如烫手山芋般滞留宫内，国内隐患也未彻底清除，大刀阔斧的治吏也许会引爆朝堂内外的旧仇积怨……一切都在提醒他，还不能掉以轻心。
有这一层忧虑和警醒，沈离凌的日常也就更加用心繁忙。凡是能亲力亲为的他绝不推卸，凡是能精益求精的他绝不敷衍。而赫炎似也受他感染，一心国政，废寝忘食，既不缠他留宿，也未再兴夜访，看起来比他还要心无杂念。
对此，沈离凌虽不能说是如释重负，却也是轻松不少。他对欢爱一事本就寡淡，一旦没人撩拨，更是毫无念想。
如此清心寡欲，每日生活也就显得十分充实美好。
公务之余，君臣二人用膳漫步、对弈练剑，偶有陆飞加入，便一起谈事论政、指点江山，谈笑风生、好不快意。待夜垂归府，卸下疲惫，香甜入睡，一夜无梦。第二日，便又是神清气爽、大可作为的一天。
他身底单薄，多少还有些劳疾，每次遇到这种治政要期，最后多半会大病一场。如今不同，有各种珍贵汤药细致调养，又跟着赫炎劳逸结合松弛有度，国事再重，也不觉身体有恙。
最可贵的是，埋首案牍时他可以从心而为，处理人事时他可以再无顾虑，闲暇休憩时他可以享风弄剑……整个人便也愈加轻松畅快。
除了几件未了心事，沈离凌觉得这就是他入朝以来最舒心开怀的时光了。
他将此心境说于陆飞，陆飞则朗笑而答，“贤弟有没有想过，你那些新政有的谋而后动，有的打破常规，有的惹贵族怨恨，有的让百姓误解，有的需数年才见其效，放眼诸国，恐怕也只有陛下会如此全然冒险，又这般与你步调一致。如此君臣契合，怎能不如鱼得水，万事皆顺？”
沈离凌听完，默然片刻，唇角浮出抹笑意，久久难消。
陆飞的话，总能让他幡然顿悟。就像他的话，也总能让陆飞时刻信服。
对于新政，陆飞就算有没能理解得，也会义无反顾地执行。因为，他相信沈离凌，而且也相信，自己之后一定会被他说服。
但对赫炎，他却是心有不平就直抒胸臆。赫炎对他，则是每次认真聆听，事后我行我素。两人磨合多年，常有摩擦，不过都能就事论事、过后不究，便也未生间隙。
陆飞对君能这般坦荡，对待其他便更是刚直。
面对谣言，他比沈离凌还不在乎。但若是被他当面听见，就一定得辩到对方认错闭嘴才算罢休。面对朝堂，他也不像沈离凌那样灵活变通，所以新一轮的兵部整顿，便极不顺手。
这次整顿和归朝时的肃清不同，牵扯对象背后多是当朝的世卿宗亲。而他查案办人，向来严守明律，对于炎王过分处置的就会劝谏，对于炎王有心偏袒的就要反驳，一来二去，便不是梗着脖子被炎王直接无视，就是闭着眼睛遭炎王甩袖而去。
陆飞曾向沈离凌叹息过，说炎王对他这位少傅的劝谏总是我行我素。这次，沈离凌便笑慰他说，他此时的恪守原则和赫炎的我行我素，正是君臣契合、异曲同工。待他哭笑不得，便细声软语为他分析时局权衡利弊，总算让他心下诚服、有所妥协。
这也让陆飞意识到他和炎王的另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听得进沈离凌的开导和劝解。
他若再深想一层便会明白，沈离凌的温润柔和，能化解赫炎与他性情里强硬豪爽带来的剑拔弩张。而他们的强硬豪爽，也能弥合沈离凌思虑过多时的优柔寡断。君臣三人这般同心协力、互为后盾，便是赫鸾在强国激流中勇往直前、乘风破浪的基石。
只是眼下他们都还不知，这基石即将要面对的，也正是来自赫鸾破败基石崩塌下巨大滚石的碰撞。
*
这些日子天朗气清，已是秋风送爽。宫内园林郁郁葱葱，空气宜人，正是适合学剑。
这种意境下的剑法演示，也似一场舞剑表演，值得观赏。
所以每次赫炎演示时，沈离凌都会站在一旁凝神静望，细细欣赏。
他以前也喜欢看舞剑，而看赫炎时，居然还多了种欣赏诗文般的沉醉。
赫炎舞剑时，漆黑瞳仁便如冷夜星辰，仿若吸尽剑尖寒芒，可飒然沉敛，又可光芒万丈。
他黑衣翩飞，脚底生风，剑招时而如飞流激湍，戛然而止，时而似春水潺潺，余韵悠长。那般身如蛟龙，剑影莫测，让人望之生畏，又心生向往。
沈离凌明眸流动，紧紧追着那抹野性绽放的光华，常常忘记了呼吸。
赫炎用剑，确是一绝。何况君王亲授，沈离凌自然不敢怠慢。
不过他虽有底子，也只会一套剑法，更不用说那搬不上台面的内功气力。如此学时，他的心里便藏了几分羞怯忐忑，更难弃惯有的文人矜持。
好在赫炎教的是以柔克刚、攻守兼备的奇崛剑招，正适合他这样的功底。教的时候，那宛如上朝般的庄重肃然，仿佛严师般的一丝不苟，也让他的羞怯成功消失。
渐渐地，沈离凌也分不出赫炎纠正手势时握住他手的动作，以及调整站姿时贴近腰身的距离，到底是正常还是暧昧。
只知道，赫炎那带着厚茧的手掌将他手背整个包住时，就会有酥麻痒意顺着手背直钻心底。赫炎那宽厚柔韧的胸膛将他的后背牢牢抵住时，酥骨热度便会透过脊骨直达全身。
但越是这样，他的脸色便越像块毫无破绽的冰层，只透着似因认真而肃然的清冽。
赫炎也同样紧绷，像是体内有什么本该流动的澎湃被凝滞阻塞，浑身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两人各怀心事，一个教地一板一眼，一个学地冷若冰霜。
以至于陆飞过来奏事旁观时，不禁摸起下巴纳闷，眼前这相敬如冰又莫名紧张的氛围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要一触即发似的……
作者有话说
第248章 如鱼得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