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君臣相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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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比起正统派和世族派的称心如意又怅然若失，更多臣子的心思却是放在了炎王身上。
众人皆知，眼下赫鸾看似平静，却不太平。战乱或是内乱，都有可能爆发，而一旦爆发，自己如何明哲保身，又要如何投机钻营，就得靠提前揣摩好君心了。
而这君心里占的最重的，自然就是沈国相了。自登基以来，新君便对沈离凌格外恩宠，如今却舍得当朝治罪……众人不免猜测，难道这就是国相失宠的先兆？
再想到如今沈国相身上的非议，不论是勾连黑曜导致琴谷战败，还是早有预谋钻营王储之争，或是卖主求荣献媚新君，哪一条若被证实了，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而国君此时也有同样的困境，若他为了自保而推开沈离凌这个谣言靶子，倒也合情合理。
众人忙于权衡进退，自然也就没人在意什么商税女工这种看似无足轻重的问题。于是，君相二人随之颁改的政令法度，也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更顺利的是，赫炎成功让群臣都自以为是的悟出一个风向，那就是君王在打压正统派，而偏袒世族派。
说到偏袒，赵许刚开始是反对的。
他被迫要跟着沈离凌一起补税银缴罚金，心疼地早已是肝肠寸断，哪里感受得到炎王的一丝偏袒。
下朝后，他就气鼓鼓病恹恹地靠在了软榻之上，一会因算出来的巨大损失而哼哼唧唧，一边因大朝上只会对着沈离凌流口水的赵元而骂骂咧咧。
“你看看你，就知道和那群狐朋狗友吃喝嫖赌，今日上朝怎么样？被捅出事了吧！你说，那个城西夜袭案是不是你干的？你也不想想，炎王要是真死咬着往下查，你、你以为我还救得了你嘛！”
赵许一番恨铁不成刚，换来得却只是赵元恨刚不信铁的理直气壮，“爹，你怎么好事不想着我，坏事就都是我！我会那么傻……”
他忽而低下高傲的头颅，小声继续，“……自己干嘛？！那是下面人一不小心没善好后才……没事的，根本就查不到我头上……”
“闭嘴！还敢狡辩！你是想气死我……！” 赵许甩手就是一个茶盏，却被赵元熟练躲开，他绷着脸呵斥，“你这干的都是啥？！满春阁不够你玩的嘛！你怎么就不学学你爹我，就算不能心有城府，也该懂得无往不利……”
赵元不满嘟囔，“不就是老奸巨猾、锱铢必较那一套嘛，我也学的挺……”
“好”字还没说出口，一个玉扳指就目标明确地砸了过来。
赵元哀叫一声，揉着发痛的额头，挤出了哭音，“能、能怪我嘛！要不是我这么与世无争、毫不作为，你和冯伯关系能一直这么好嘛？！要不是我甘愿只守个既没实权又没意思的肥缺，国君能这么放任你到处捞钱嘛？！那群狐朋狗友不也是帮你和幕僚打好关系嘛！我、我为咱赵家牺牲多……！”
“大”字还没说出口，赵许那花了重金买来的金丝玉枕已经砸了过来。
赵元倏地一闪，整个人就地跳起，一边哀嚎一边奔向门口，“娘啊，快来看看你的元儿啊，性命不保了啊！”
说罢，便正大光明地逃命去了。留下赵许一人，一边拍着胸口心疼玉枕，一边喘着粗气恨子无能。
等他好不容易顺下气来，就含着老泪自我安慰道，能将心无大志、好吃懒做说成是忍辱负重、大智若愚……也算难能可贵了……吧……
没办法，谁让他不知造了什么孽，任是娶了五个小妾，也只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好在几个女儿争气，靠嫁人替他巩固了不少朝中势力，还拐了冯瑜两儿子给他当女婿，让他在冯瑜面前平衡不少。
想想自家儿子虽没冯家儿子精明能干，但有他的开朗豁达，夫人的灵气美貌，一颗心立刻怒气全消，只剩下了温情脉脉的舔犊之情。他夫人去世的早，死前还生怕身为嫡长子的赵元会因受到几个妾室的迫害，硬是逼他发了不少毒誓。
当时，他看看气息微弱死死箍住他手，说他要是害了元儿他赵家就断子绝孙的发妻，再看看一旁埋头在婢女怀里，搂腰蹭胸哭成泪人的赵元，突然有点明白了什么叫做权力和财富不是万能的……
算了算了，反正他爵位世袭、家财万贯，儿子就算真是无所作为，也许……可能……或许……的确就是大智若愚、家门幸哉。
这样想着，再想起赵元那些欺男霸女的祸端，也就好受多了。毕竟如今的元儿，已经比早年见了沈离凌后就天天鼓动自己扳倒国相好让他抱得美人归时，稳妥了许多。要怪还得怪那个沈离凌，一大男人没事长的比女人还好看算怎么回事，害得他家儿子突然就开了窍，从此欺男霸女改成了欺男霸男，吓得他好长一段时间都在担心赵家会不会就此断子绝孙。
好在赵元心性难定，没多久又跑去调戏良家女子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对赵元的管制，也就更加宽松了，毕竟好色等于子嗣多，等他玩够了，就会安心成家开枝散叶，他也就了却了人生一大心事。
反正他身边不缺能办事的。想他和冯瑜一个乐善好交、八面玲珑，一个稳重深沉、任劳任怨，两家世代交好，两人合作无间，已是一统赫鸾半壁江山。
哦，不对，不是半壁，是三分之一壁。
想到这，赵许就又想到了沈离凌，就不得不反省起他那被欺骗了的拉磨成驴的前几年。
遥想当年，他还是赫鸾贵族中最大的称贷之家。
放贷可以谋取高利，自上古时就在诸侯臣民间广为流传，也一直是他重要的敛财之术。
尧王时横征暴敛，许多人为了生计而大肆举债，还不上就卖田卖地、卖儿卖女，可谓是富者更富，贫者更贫。可沈离凌上台后，就一心让雅王管制称贷调控利息，赵许自然不应，带着无数称贷之家极力反对。最后闹了好一阵，才勉强减了一点算是妥协。再之后，沈离凌又搞什么地制变革发展商贾，赵许本是嗤之以鼻，却渐渐品出了甜头。就是在那时，他发现投资商贾比放贷更赚钱，便渐渐转了思路，由称贷之家华丽转身做了官商大贾。
有一次他还用手中的贷券白白换了个生意火爆的鸾纨坊，可以说是捡了大便宜。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鸾纨坊的原主人竟是个女子。那女子名叫商君，拿到放贷券书后不仅没催债，反而减免大半，并以进她商君阁做工可抵债的噱头收揽人心，最后名声大噪生意大火。
后来，他才发现那女子背后，就是沈离凌。
当时知道真相后，他不怒反乐，感慨着沈离凌表面装的是君子淡泊、不近女色，实际啊，比谁都会讨女人欢心。
而如今，他联想起种种类似的回忆，突然觉得自己一向自恃的无往不利，也许不过是沈离凌给他画的大饼……
可恶！真是君子小人起来，就没小人什么事了啊！
赵许扼腕痛惜，欲哭无泪，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报复。
此时，却传来了炎王的密函。
他忙诚惶诚恐地打开来看，却是朝堂上那份记载着他们世族派相关罪行的堂录，附录还有一份举报赵元种种恶行的匿名信。
赵许再次瘫靠在软榻上，这次，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炎王这么做，便是不再追究之意，更有向他示好之意。
他心情顿舒，思绪也跟着活络起来。想起炎王今日表现，可没少帮他拉偏架，又想起昨夜收到的云姬密信，心里不禁更有了底。
云姬自从入宫后，便没被宠幸过。但她总是不忘在密信种强调炎王虽无暇夜宿，但却赏赐不断以显示自己并没失宠。她这么没有底气的显摆，到让赵许坚信她只能依靠自己，而觉得放心。这种没落贵族出身的女子，一旦能入宫显贵，自然就不愿再失了那高贵身份，可她若想日后能谋取后宫地位，那就只能依靠他了。毕竟炎王虽念她边塞跟随之情，却是显然对她毫无兴趣。
对此云姬似乎并不气馁。她昨夜密信所传，便又是一个意思。说炎王因大典之乱心情欠佳，在她那借酒消愁时曾抱怨说什么美人就该留在后宫伺候本王，权大了不是对他管的太多就是给他树大招风……这显然说的就是沈离凌了。炎王对沈离凌别有用心，而她了解男人，要是没吃到就会心心念念，所以让自己助力炎王削弱相权，好赶紧帮炎王遂了心愿，等炎王过了新鲜劲，她才有机会上位。
赵许对她这建议倒是觉得有理，男人嘛，的确就是那么回事，而挑拨君相关系本来也是他让她一直做的。
而自己作为一路扶持炎王登位的功臣，本该就是炎王最信任的，此时内忧外患，炎王收敛性子准备与自己同心同德，也算大势所趋。
如此赵许得出结论，炎王这是幡然醒悟，决定重新拉拢他们了。
他心里激动，想想炎王私下对他赵家的好，多少也有点感动。
不过感动归感动，小心还是得小心。他不动声色增加耳目搜集消息打探局势，更借着洛京禁闭令的无声放宽，派人通知当地密切关注炎王派出去的那些文臣。
消息传回，那些文臣不过是借着寻找天兆的名义，在当地官员的簇拥下吃喝游玩、文武会友。他们无论寻到什么奇花异草、神秘异相，也不管是不是当地官员为了谄媚君王而做的假象，就快马加鞭地往上报，还当盛世祥瑞一般歌功颂德。
炎王这边自是开心，又是宣扬又是褒奖，闹的各地也是喜气洋洋、感恩戴德。
赵许观察数日，觉得炎王这出明显是想借着天兆收揽民心，也就更放下心来。偶尔还能心情大好地和冯瑜议论一番，说看吧看吧，炎王喜欢的都是些温文尔雅、君子如玉的绣花枕头，也就好看嘴甜，没啥大用。
冯瑜对此默默点头，依旧让有贿赂来往的官员小心应对不可大意。再看着那些“同行护卫仗势欺人和当地豪强多有摩擦”的信报，总有种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没过多久，他倒是知道该说什么了，可是已经没什么用了。而真正有用的，是炎王的那些绣花枕头。
原来他们吃喝玩乐，是在将当地官员的贪墨罪证摸个清清楚楚，他们文武会友，是在把权贵豪强的欺民恶行查个明明白白。掌握了足够的实情后，他们便凭借手中王命、背后武卒变狠发力，搅的各地官府豪强鸡飞狗跳、措手不及。
很快，上报的弹劾就一个个如雪花般飞入朝堂，而朝堂上炎王的反应也似秋叶般勃然作色。
赵许这才惊呼上当，却是为时已晚。
赫鸾官员因沈国相清廉严苛，又有各地商贾给他传递消息，做起事来都很谨小慎微，但贪性难移，对应着便出了不少上下勾结、彼此掩护的勾当。这其中，赵许便是最热闹的那个。举报弹劾有他勇于拦下的魄力，谋财命案有他手段强压的霸气，受贿索贿有他独占鳌头的光彩……这一路顺藤摸瓜加在一起，足够给他赵氏狠狠一击。
之前炎王就严惩了贪污赈灾粮银的官员，如今又爆出这么多贪墨大案，更是名正言顺下了死令彻查。那些文臣各个嫉恶如仇，又有国君给的底气，更是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罪行严重不配合地就地正法，罪行尚轻已认罪的按律惩处，案件复杂牵连众多的上交细查，而主动交代大肆检举的亦可将功抵过。
各地检举罪证纷沓而来，炎王手中还有暗鸾司长期监察朝臣掌握到的罪证，更有卫鸾司收集细作信息时收集调查到的民间举报……长久以来的积累和算计，让他此刻如掌握了无数锋利的暗器，对着朝臣想打哪打哪，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而原本以为炎王一心求稳、专心兴武的朝臣们，立刻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招架。
案件清晰明了的，直接在朝堂上被罪证砸的晕头转向，随后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案件错综复杂的，则被一视同仁扔进了宁理司，抽丝剥茧严刑拷打。
段瑞身为宁理司司寇，顶着炎王的三申五令，不得不因这些突然兴起的大狱而连夜彻查。之后，不知是宁理司手段太狠，还是炎王有私下授意，不少涉案之人惨死狱中，但办案结果却是精准神速。炎王对此大加赞赏，不仅将段瑞的酷吏大名彻底做实，还顺理成章地亲自提拔上一些有酷吏潜力的年轻官员。
朝堂之上，群众人人自危，各个安分守己、不敢造次。炎王对官员的贬迁撤换亲力亲为，十分用心，借此提拔了不少他早就有心扶植的人。而国相多年来打造的能臣班底此时也大显其用，无论多棘手的事件，都能处理地游刃有余，无论多繁大的变动，也能维护地滴水不漏。
如此君臣相得，整顿吏治便进行地十分平稳顺畅，不仅没让朝堂萎靡不振、动荡不安，反让朝堂生机勃勃、稳如泰山。
而这最不稳的，便是赵许那颗风云飘摇的心。他每次上朝看到有官员遭殃，就两股战战心里打鼓，很怕炎王把他的罪证也一下子扔出来，来个不顾旧情灭功臣。
对此冯瑜则淡定许多，毕竟他们是扶植赫炎夺位的最大功臣，又宗亲近派那么多人，真要下手百官心寒，人心涣散，再多个无情无义的恶名，对炎王来说，并不合算。
赵许想想也有道理，毕竟整谁不整谁，都不过是炎王自己说的算。这么多年看下来，炎王虽有狠辣一面，却也是个长情念旧之人，那就不会对他和冯瑜痛下杀手。
事实证明也确是如此。朝臣受贿包庇的大案快查到赵许头上时，也就停了。虽然他们损失了几个要臣近亲并被隔断了在各地的势力操控，但两人及其直系皆是有惊无险。
朝堂上，炎王痛心疾首，怒斥贪墨误国害民，朝臣再有贪墨包庇严惩不贷，赵许涕泗横流，痛责自己管下无方，日后严格把关廉政监督。炎王对两大世卿家族的眷顾，多少让其他世家被动荡的心受到稳固。而其他侥幸存活的臣子，不会忘记自己还有把柄被国君抓在手里，便更是俯首贴耳、唯命是从。
炎王顺理成章地开始制定许多集权严苛的新制。而沈离凌为相时便开始推行的一些旧制，如按土地等级课税的梯级税收制度，统一规范贷息的称贷制度，定期考核官员要求德才并举的考课制度，严控官商垄断而扩大私商经营范围的商贸制度等等，因多方阻力而一直进行缓慢，也被炎王利用这次时机重新强申力推，严格贯彻。
朝堂上风云突变，朝堂外就会人心浮动。接连有人斩首示众，达官显贵顷刻没落，纵有不少大快人心，也难免让人应接不暇、提心吊胆。
为此，久不动笔的沈离凌亲自操刀，从案情公示到罪诏布告，从官方文书到市井歌谣，不仅写出了罪臣贪墨作恶的贪婪残暴，还彰显了君王严整吏制的魄力决心，又将国运吏制剖析的利害清晰、简单明了，更将君臣百姓描画的顾盼有情、痛痒相关。
其言鞭辟入里，字字珠玑，言之短长可摄人心魄，声之高下能朗朗上口，雅达权贵，俗至乡野，很快便传遍赫鸾上下，安抚了人心，也振奋了臣民。
赫鸾百姓看不懂朝堂上的权力交锋，却看的到贪官恶霸受到严惩，无数金银重归国库，大量土地归还农民，万千流民得以安居，更多惠民之政贯彻实施，世道相安，社稷向荣，人皆有赚，生活可期。
就这样，原本因大典谣言对君相二人所产生的信任危机，也在不知不觉中逆转了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247章 君臣相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