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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脸盲不是病,病起来真要命 ...

  •   胡宵呆有片刻,待想明赵日语中揶揄,脸色立刻阴沉。

      但他此刻正欲卖弄风流,自也不会发作,便只对着孟月背影,急急开口,“孟贤弟,在下可否和你聊两句?”

      孟月刚要回头,却被赵日按住肩膀凑近低语,“月儿啊,看来咱俩今晚得睡这了……”

      “啊?”孟月吓了一跳,忙向他摇头,“不、不用,我能回去的……”

      在这住一晚那么贵,他可舍不得。

      “可是好晚了呀,万一咱们还没到家就过了宵禁呢?难道你想再被宁理司抓?”

      “啊……”孟月立即后怕起来,垂眸咬唇左右为难。

      “再说……” 赵日盯着他,嗓音低沉柔和,“你今日送了我把宝扇,我请你一夜容锦楼……这不就刚好礼尚往来了?还是……你就想让我欠着你?”

      “当然不……”孟月抬眼欲辨,却被赵日过分贴近的脸吓了一跳。

      “孟贤弟,” 被晾在一旁的胡宵终于忍无可忍,凑近孟月身侧套起近乎,“在下想问上次那丝帕你可还留着?”

      “……丝帕?” 孟月转头看他。

      “是啊,” 胡宵颔首,笑地熟络,“你当时不是特别选的我那条吗?还夸那丝帕色泽艳丽……想来贤弟和在下也真是品味相投,刚好最近在下又得了一件,花色更为艳丽夺目,想着贤弟应该会喜欢,不如改日就让在下登门送上……”

      他自顾自说地兴起,赵日却已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吴楚二人则默然闲立,憋笑看戏。

      唯有孟月听地秀眉紧蹙、双眼迷茫。

      “请问……” 他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

      胡宵望着他那含羞似怯的神情,心底一荡,喜笑颜开,“贤弟请讲。”

      “你我之前……”

      “嗯?”

      “……认识吗?”

      瞬间,偌大的酒楼二楼,一片死寂。

      胡宵那一向自诩的洛京少年纨绔第一风流无敌之英名……卒。

      *

      “噗哈哈哈……”

      赵日将孟月领进客房后,还在笑。

      “哎呀笑死我了,你看没看见他当时的表情?啊哈哈哈够我乐一年的了……”

      “赵兄,别、别笑了……” 孟月红着脸,仍是窘迫。

      “不行,让我再笑会哈哈哈……”

      孟月拿他无奈,只得轻叹口气。

      谁能想到,他之前居然和胡宵交谈过,而自己却忘的一干二净。

      回想两人的第一次对话,还是在聚贤大会期间乾阳学院举办的一次赏花诗会上。

      那种场合,孟月向来是躲在角落安心旁观,本和胡宵那种来凑热闹的纨绔公子毫无交集,可没想到,发生了一件意外。

      那日阳光明媚,众人齐聚学府后花园赏花看景、谈诗作赋,正自畅怀,一只大公鸡不知从何处蹿出,打破了祥和。

      大公鸡毛色斑斓,身型矫健,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如一支彩色利箭,凶猛异常。

      刚开始,众人猜它是从后厨不小心跑出来的,便都在看热闹,可看着看着,却觉出了可怖。

      那公鸡居然是被割破了喉咙,伤处鲜血和颈毛黏糊在一起,还在汩汩流着鲜血,将一身鲜亮毛色都弄的殷红斑斓。偏偏那公鸡生命力顽强,依旧十分□□,在人群中乱飞乱跳、血迹四溅,一双黑豆眼更是炯炯有神、目光犀利,任谁看了都像是在照着自己冲杀而来,如恶鬼索命,十分瘆人。

      才子们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哪见过这等污浊残忍的场面,不是惊吓的面色惨白,就是厌恶的掩鼻躲闪,少有几位端庄淡定,更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其中围追起哄。

      一时众人各生百态,好不热闹。

      眼看先生们气的胡子发抖也不忘念叨什么君子要临危不惧天塌不惊,厨人杂役抓鸡不成还吓得公鸡更加狂奔乱飞人群骚乱,孟月终于忍不住了。

      他自小就帮兄嫂打理农务,纵使不喜杀生血腥,也还是对杀猪宰鸡这种事见怪不怪。此时看那公鸡便知是杀鸡人没经验白白害得它在死前还要遭罪受苦,多少心下不忍,想想不如给它个痛快。

      于是,就在众人还兀自混乱时,孟月已如天兵神将抓住了公鸡,对着鸡脖使劲一拧又将鸡头埋入翅膀,一套行云流水就将方才还叱咤风云的大公鸡变成了任凭切割的软绵绵。

      众人皆是一震,看看孟月清徐瘦弱的身型,看看他修长细白的手指,再看看他白净清秀的脸庞,立时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孟月则无暇他人目光,只是将公鸡小心交还给厨人,认真嘱咐起什么。

      他音量很小,在混着血腥味的凉风中隐约送来一些:“……刀要锋利……割断喉咙……倒吊流干血……”

      众人不觉又是一震,看看他素白青衫上的红点,看看他白嫩手指上的血滴,再看看他恬淡温和的神色,突然脊背一凉,纷纷后退。

      很久以后,面对孟月一反常态地与赵日主动对辩,众人都会想起他面不改色徒手杀鸡的那段晨光……顺便向赵日投去了钦佩夹杂同情的复杂目光。

      而这些孟月自是不知。

      他只是意识到众人目光后,便忙向先生告退准备回去盥手换衣。路上,却有几个光鲜亮丽的纨绔溜了诗会跟上了他,还非要送他丝帕供他擦手。他局促婉拒,那几人却不依不饶,缠的没法,只好从中选了一条色泽红艳比较好洗的,想着若能洗净还可以还回去。当时那丝帕的主人似乎很是高兴,跟他聊了好几句,似乎也报过姓名,但他当时过于紧张,又着急离开,便也没记清楚。

      后来再回诗会,那几个光鲜亮丽的都没再出现。再后来,他洗干净丝帕想找机会还回去,却发现自己已记不清那人长什么样了。虽然每次才子齐聚,他都会主动留意,可是穿着光鲜亮丽的人太多了,而他们的脸……似乎看起来都差不多……

      最后想想毕竟是被自己用过的,那种富家子弟肯定也不愿意要,而且他当时也说是替众才子感谢他才送的,便也就心安理得放弃再找。再后来,他发觉那丝帕柔韧纤长,用来捆书绑纸很是方便。再再后来,那丝帕就被赵日不小心拿去擦灶台,后来又他被不小心塞进了火炉……

      他很快就将这事给忘了,方才经赵日提醒,才终于将丝帕的主人和胡宵对上。

      好在那个胡宵看上去还挺好说话的,虽然当时脸色有点难看,但笑容还挺真诚的,应该不会计较……吧……

      “想什么呢?” 赵日一手揽上他的肩,星眸闪亮。

      孟月感觉脖颈一阵酥麻,不禁在他臂膀里瑟缩了下,“我在想……我不会得罪那位胡公子了吧?还有……我今日说了那么多话……会不会太招摇了?”

      赵日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头,浓眉一挑,自信满满,“不用担心,如今没人敢碰你!你可是有靠山的人了!”

      “……靠山?”

      “对就是……” 赵日突然顿了一下,才道,“嘿嘿,你的靠山就是我!”

      孟月一怔,看着赵日得意洋洋的神色,忍不住笑了,“那孟某日后就劳烦赵兄了。”

      赵日立即用扇尖挑起他下巴,风流一笑,“嗯哼……那要看月儿你……日后的表现咯!”

      孟月脸上一烫,也不知是因为他那份神采,还是因为他那声月儿。

      正恍惚间,赵日突然盯住他,凑近低语,“月儿啊,我想问你个问题?”

      “啊……?” 孟月眨眨眼睛,莫名有些紧张。

      赵日缓缓笑着,望着他的眼亮如星辰,“你是不是……”

      孟月的眸光落在那星海柔波里,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脸盲?”

      “……”

      “这个问题我想很久了。虽然你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对人其实都很和善啊。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主动跟别人打招呼?好像每次都是别人来找你,而你呀,都是先会被吓一跳,然后要看着对方的脸茫然好一会才能说话……”

      赵日似乎想到趣处,忍不住嘴角上扬,“每次看到你那样啊,我都觉得你好像是一只从山林里跑出来的兔子!就是那种特别小心谨慎、又柔柔弱弱的,看上去很好欺负的那种小白兔……”

      孟月脸红了红,品味不出赵日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可是你那次徒手杀鸡也真是吓了我一跳!当时我也想跟着你去的,可是碍于诗会规矩便忍住了。那时我就在想,这小兔子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之人的一面呢?后来跟着你住了院子,发觉你会做的事好多啊,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却能一个人把自己和院子都照料的很好,明明看上去一双白白嫩嫩的细手,却是淘米砍柴都能做……当然最重要的是,还能连我一起照顾的很好嘿嘿。不过看你每晚都要认认真真保养手,还以为你也是有点文人娇气的,没想到啊,你居然说只是怕手太粗糙会影响提笔写字、作画伤纸……”

      赵日越说笑容越大,眸光也柔和地愈加扑溯迷离。

      孟月听不出他话中重点,却被那目光看地心慌。被人如此细微用心的关注,他还是第一次,感觉虽然有些怪怪的……但……心里很暖。

      只是随着赵日那低沉含笑的嗓音,房内气氛莫名有些过分温情。

      孟月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绷直脊背,小声反驳,“我应该不是脸盲吧……我在江州身边都是自小认识的熟人,来到洛京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陌生人,难免会有些混乱……嗯,应该就是刚开始时不太适应而已。”

      “那你……分得清今夜替沈大人说话的那两位少年公子吗?就是都穿着白衣,还一起来找你让你有空跟他们饮酒作诗的那俩。他俩呢,一个腰间佩着白玉,一个腰间别着短剑,你能说出哪个是曹颢,哪个是董起吗?”

      “……” 孟月认真回忆,试探道,“带玉佩的是……曹……” 暗瞥一眼赵日神情,又忙改口,“不、不是……是董……”

      赵日忍俊不禁,又问,“不说他俩了,你记得昨日路过书肆时,和我打招呼的那个才子嘛?那请问今日发言之人可有他?”

      “呃……” 孟月拧着眉心使劲回忆,“好像……没有……”

      赵日这次直接笑出了声,“昨日那人就是张岁,方才辩论时可是被我点了名的。所以……你是不是因为他换了套衣服就没认出来?”

      “……” 孟月抿唇无言,肩膀认命似地一松。

      “怪不得你发言时只会称呼仁兄,其实是记不住他们谁是谁吧?哈哈,月儿你也太可爱了吧哈哈哈。”

      “我、我这个……应该不是很严重……” 孟月面上发窘,红着脸解释,“我好像只要……嗯……只要看的人久了,就都能记住了……只是刚开始有点混乱……有的人就见过几次照面,也就没机会好好记下样貌了……”

      赵日收了笑,温了声,“我不是说脸盲不好,这跟我平时手里不拿把扇子耍就不舒服差不多嘛,我是觉得啊,这样的你……更可爱了……”

      孟月脸上更烧,“赵兄莫要乱说……” 正忖着如何转移话题,又听赵日突然咬牙切齿起来,“等会……你好像对那个魏行芷记得很清啊?还上来就叫他魏兄?你们之前都没说过话吧?看来你平时没少看他啊?”

      孟月怔了怔,想想道,“魏兄是聚贤大会第一名,自然好记。”

      “哼嗯……” 赵日没了声音,只是一味地磨牙,似乎陷入了深思。

      孟月抬眸,关切望他,“赵兄是又牙疼了嘛?”

      “没……不疼……” 赵日松开他,摇头叹息,“哎算了算了,反正姓魏的和沈大人一样,都是少年成名的天之骄子,你自然会记在心里……”

      孟月听地莫名,察赵日脸色,似乎很是颓唐不甘。

      但赵日终归是赵日,消沉之态不过须臾,转眼又是神采飞扬,“哼,其实我也是年少成名的!虽然……只是……在我们冀州吧……不过!要是给我一个洛京城里的世家身份,我也肯定能名远你们江州!”

      他说地气势磅礴、胸有成竹,看地孟月莞尔一笑、随声附和,“是啊是啊……以赵兄之才,定会声名远播。”

      “嘿嘿是吧是吧?” 赵日心情大好,蓦又看着他眼光一亮,“你好像对我就不脸盲诶?”

      语落,孟月也是一懵。

      仔细想想,他是因赵日对沈大人言语不敬时,才开始关注他的。但当时他下意识的反应好像不是生气,而是……失望?就像是一直觉得还不错的人,突然做了一件让自己不喜欢的事的那种失望……可自己又是何时开始注意的赵日呢?

      他正兀自理不清楚,赵日已是别有一番见地。

      “你每次老远看见我,就开始躲我了!说明聚贤大会上没少看我啊,否则怎么会把我的脸记得很那么清楚!还隔着那么远都能认出我来!”

      孟月怔了怔,看他一脸自豪喜庆,心底不由一阵温软笑意。

      随后赵日就认真追忆起那时的蛛丝马迹,企图证明孟月对他的图谋已久。孟月听着又是无奈又是想笑,嘴上却忍不住附和,“赵兄说的有理。”

      这一句,就让赵日安静了。

      孟月有些奇怪,抬眼瞧他,便撞进一双深深望他的眼。

      目光交错,两人都有些凝滞失神。

      “咳,太晚了,洗洗睡吧。” 赵日先转移了视线。

      “啊……好。” 孟月也忙垂眼点头。

      *

      孟月泡在宽阔温热的浴桶里,想着自己每日浴时还要烧水打水准备半天,不由发出幸福的感慨。

      容锦楼,真大,真好啊……

      他舒服地眯起一双月牙似的眼睛,无意中瞥到浴架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荷花瓷盘,不禁好奇心起,挨个细细看去。里面花样繁多,却都是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奇怪东西,只有装着玫瑰花瓣的木盆,显得亲切一些。

      本以为花瓣泡浴是富家女子才有的奢华,如今看来,也许也是洛京文人的一种雅致?

      他望着那鲜红艳丽的花瓣,想到不少洛京才子身上各式各样的香薰气息,犹豫良久,终是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将花瓣倒入水中。

      落花缤纷,如艳红丝绸倾泻铺展,隔着水雾看去,华丽如幻境。娇嫩花瓣随着水波荡漾,在肌肤上轻柔抚拂,低头吹拨时,馨香怡人,如云似舟,很是有趣。

      对着花瓣玩了许久,孟月才恋恋不舍离开了浴桶。穿上容锦楼特备的丝质寝衣,感觉自己似乎瞬间就贵气不少。

      他对这样的想法感到好笑,再嗅到身上萦绕的花香,又有些后悔。

      不过是来沐个浴就染了这么多花香回去……不会被赵兄笑话吧?

      但这个顾虑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顾虑。

      他们的客房居然不是双人间?而那唯一的床榻……虽说比一般客栈要大,但要睡他们两人终归还是有些勉强。

      孟月轻叹了口气,其实赵日说他要去别的房沐浴时他就该想到的……赵日肯定是知道他不喜欢欠人情,所以特意要了便宜点的单间……再想想赵日那武人般的身材,若是和他挤着睡必然睡不踏实,那还不如自己主动……

      他想了想,走出了客房。

      赵日沐浴时归心似箭,但花的时间却格外的长。好在他对浴后干干净净、芳香四溢的自己十分满意,心情便仍是大好。

      等他欢天喜地回了房,却发现门竟是虚掩的。他一惊,忙推门进去,看孟月安然在内,才松了口气,待看清房内景色,又瞬间屏住了呼吸。

      此时的孟月正认真跪坐在窗前,望着夜空静静发呆。

      月光朦胧,在他墨色长发上无声流动。细风轻佻,于他墨丝衣袂中轻舞翻飞。盈盈清晖中,他白衣胜雪,神情恬淡,眉眼干净如画,肌肤冷似透明,仿若侍奉月神的仙子,又似乖巧受宠的玉兔,正欲乘风而去归了月上。

      赵日心神一颤,突然唤出了声,“孟月……!”

      孟月一怔转头,脸上是下意识的纯然懵懂。

      夜色如水,瞬间荡开了诱人的涟漪。

      赵日喉结滚动,只觉浴时的热气再度躁动汹涌,蒸腾而出。

      只是月色太过皎洁,他不知道一旦伸手碰了,会不会有什么就此破碎。

      深深吸气,赵日终是恢复了一贯的爽朗亲和,笑道,“贤弟,我回来了。”

      孟月眉眼轻弯,“赵兄。”

      赵日心荡神怡,一脚踏进了藏入心底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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