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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才子乱战之“狐朋和狗友” ...

  •   赵日缓缓坐下,挥扇笑看对面,“两位仁兄,若有赐教,不妨大点声说?”

      “……”

      吴越和楚扬连忙低头咳嗽,一个给对方端茶,一个给对方递瓜子。

      “楚贤弟喝茶,这个是我刚给你剩的……”
      “吴仁兄吃瓜子,这个是我刚给你嗑的……”

      话落,两人盯着对方手中的冷茶残瓜,默然片刻,突然同时出手,衣袖翻飞,互相投喂,好不热闹。

      看着二人如此“兄友弟恭”,赵日欣慰点头。见孟月分神投去狐疑的一瞥,便又望回二人。

      吴楚二人正闹地欢腾,感受到目光,忙停下动作,一个搂住对方脖子对孟月文雅一笑,一个抓着对方手臂对孟月嘻嘻吐舌。

      孟月嘴角轻抿,礼貌回应,转回目光,心下不禁感慨,两人感情真好啊。

      而比起这边的友情静好,那边的才子们还在就沈国相的诗文立场进行着热烈的辩论。

      一才子正色起身,直接朗诵起沈国相写于琴谷的诗句。

      “三军将士碎铁衣,残兵冷骑数突围。无奈狱鬼催白骨,血马空鞍长嘶鸣……”

      随着他悲壮激昂的声音,孟月仿佛看到了无数将士战袍残破,浑身浴血,正拼命厮杀于密不透风的重围中……顷刻间,厮杀声止,苍莽天地间只剩伶仃战马,血红斑驳,凄怆悲鸣,踽踽独行于尸横遍野的死寂中……

      孟月不由喉头哽咽,眼底生泪,不得不拼命咬牙抑制。其余众人也皆沉浸在壮士激烈的悲怆中,兀自动情。

      那人诵毕,怒声质问,“请问苟兄,沈大人这诗沉雄苍凉,记述了琴谷战役之艰,我军抗敌不屈,哪里就讽刺北军,夸耀黑曜战力了?”

      “对啊,哪里有了?”不少人出声附和,孟月也难掩愤慨地看向苟莽。

      苟莽咬牙挺胸,不甘示弱,“三军主力就是北军,诗中说我三军碎铁衣,还只剩残兵冷骑,不就是在弱化、丑化北军?还有什么狱鬼催白骨,这不就是说黑曜的狱鬼军一出来,我军将士就只能化白骨了?你们听听,化白骨!这是该对我赫鸾拼死将士应有的描述吗!狱鬼军就算厉害,也不用特意写诗来如此夸大吧!血马空鞍不就是说我军战马浑身是血,士兵却都战死不归了?战场上那么多英勇杀敌的不写,为何偏偏咬着一角败战残像不放?这不就是暗示黑曜战力碾压我军吗?”

      一番理直气壮的生拉硬扯,直把那才子气地说不出话来。

      苟莽则趁胜追击,一脸痛心,十分愤慨,“那么多将士在前线拼死杀敌,却要被自己人这般无情刻画,贬低至此,怎能不让将士寒心!我就是想问问沈大人,为何不写将士英勇,不写胜利战况,却只写我军惨败,黑曜凶猛?沈大人才名远扬,该知其笔墨影响之大,可他一不鼓舞士气,二无关切赞颂,只是变相瓦解士气,壮敌人威风,这难道不奇怪吗?”

      他说地大气凛然,让气氛陡然凝重。

      才子中有人皱眉怒目,有人低眉细思,却也有人顺着这思路小声感慨,“苟兄说的不无道理啊,想想那时,沈大人的文风真的很颓丧啊。”

      有人附和,“是啊,虽然我不知道琴谷一战究竟如何,但咱们不是胜了嘛,听说北军战功也很多,没有沈大人写的那么惨吧?”

      有人顿悟,“对啊,我当年看那诗就觉得不对劲了!但我也不敢多说,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奇怪。关于那一战,沈大人好像……哎怎么说呢,就是对咱们将士好像很冷漠啊!”

      这样的话题一旦开了头,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忍不住讨论。众人纷纷追忆起那年自己的所见所闻,来应证自己此刻的所思所想。

      见如此胡搅蛮缠的指控,都能引起不少人共鸣,孟月气地血液直往脑子上冲。可却越气越急,越急越想不出反驳之词。

      他不禁有些心酸气馁,明明是文人论辩,却能这般有理说不清……是自己才学疏浅太过无能了吗……居然连为自己崇敬的沈大人说句公道话都理不清头绪……!

      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压的他攥紧手指,狠狠咬住下唇。

      “再咬就出血了……” 一声温柔低语,让孟月猝然回神。他忙舔舔发痛的嘴唇,不好意思地冲赵日一笑。

      赵日看着他,眼底波光闪动,直看地他脸上滚烫,才缓缓转了视线,对他压低嗓音道,“喜欢沈大人的啊,多是你这种和他一般君子温文的。面对如此诡辩,自是要吃亏。所以啊,还是交给我这种脸皮厚不讲理的吧!”

      一番温言揶揄,竟让孟月胸口憋闷瞬间舒畅了不少。

      他感激地看向赵日,而赵日则扇子一挥,起身重回战局,“苟兄此言,忽悠下不懂诗文的市井百姓还行,说给我等文人,简直是班门弄斧!”

      此话一放,众人焦点便都聚到了他身上。

      赵日不疾不徐,摇着扇子风度翩然,“你我写文作诗,或白描或隐喻,或以美写丑或夸张讽刺,各种手法哪个不是想用就用?像是以战争残酷来反战、借敌人凶残来展现将士顽强,有何不可?而苟兄这般死扣字眼,以小人之心度之,完全像是个不懂写诗作文之人,实在可笑!”

      他吸了口气,又猛地盯住苟莽,“还是你觉得,沈大人只该歌功颂德,只该夸将士神勇,只该写黑曜羸弱?如此这般,就算对得起惨烈牺牲的将士了?如此吹捧,就能自我麻痹,下次打仗便自信满满、百战不殆了?真有这么厉害的话,那让将军们也别天天练兵了,不如就找你天天作诗鼓舞士气就好了!”

      一番同样蛮横的快言快语,怼地苟莽脸色铁青,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我可没这么说,当然可以写别的……但、但是……沈大人那时流传出来的诗文,基本都是那种基调,就不免惹人深思了!正所谓……”

      他拧眉略顿,继而眼睛一亮,高声道,“所谓文可见心!一个人若眼中只有黑暗,只有失败,只愿笔墨战败凄惨、敌人威武,只想描绘本国惨状、希望渺茫,只想引导国人看国之残弱、敌人勇猛,那到底是何居心?!再看大典上秦阳对沈大人的指控,再看这两年沈大人对黑曜的态度,我就想问问赵兄,这背后难道就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真相?”

      “哼嗯……” 赵日扬眉略思,笑看苟莽,“既然文可见心,那想必言也可见心。那我也想问问苟兄,你这般解读沈大人诗文,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方才一直强调北军,那是不是对炎王陛下亲建的烈焰军有所不满?你诗文常歌颂军功,却没有表扬文臣,也没抨击贪官污吏,是不是说明你对文臣心有异志,或是你心向贪官,掩护污吏?你眼下字字句句都在针对沈大人,那又是不是在报复沈大人在聚贤大会上革你诗名一事呢?”

      一连串狠辣质问,让苟莽张口结舌,而最后一句,则激地他脸色大变。

      这事倒是众人皆知。聚贤大会比诗环节中,苟莽凭借一首称颂君王战胜孟兰一役中英勇神武的诗作,在以朝中重臣组成的诗文判官中得到大量好评。眼看炎王大喜,要赐名封奖,并将其选入聚贤诗选日后推广流传,可紧要关头,沈大人却突然开口,让炎王很快就改了注意,选了别人之作。

      苟莽失此殊荣,自是怨恨不已。只是他不知道,他那首诗虽是壮怀激烈,却是文辞浅薄,虽是歌颂君王霸气,却是用狂怒喧嚣为底,乍一看提气,实则不耐品味。而当时大肆赞扬的都出自正统派,他们表面是在为君王选赞诗,实则是故意让君王推选此类莽气大于文气的诗作,好为之后挑拨君王与文人关系埋下伏笔。更是为了让君王好大喜功并无实才、只是重视寒门身份不顾实学的名头传播开来,让贵族心寒,让百姓耻笑。

      沈离凌自然看出了其中门道,便立即巧言提醒,炎王虽被追捧的沾沾自喜,却很能领会沈离凌的暗示,最后便没有中计。

      只是这样的背后曲折,能看出来的人并不多。但的确能让众人想起苟莽会对沈大人应有的记恨之心。

      于是不少人将质疑的目光投向苟莽,气的他立刻指向赵日,喝道,“你、你……你这是污蔑!”

      面对苟莽的怒气,赵日只是嗤笑一声,环视众人,“沈大人身处战场,看到战争惨烈一面,便用笔墨及时记下,方能让你我知道战况激烈,将士不易!有人对战事毫不关心,对将士并无尊重,却污蔑他是故意刻画国之残弱、敌人勇猛,大家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 有人愤恨不平。

      赵日点点头,语重心长,“此等风气若成,文人执笔,便都必须关乎功利目的,那文人笔墨,还是文人笔墨吗?那样的话,你我写诗作文可还敢挥毫而就?你我若不是圣人君子,还敢表露真情宣泄所感吗?譬如……”

      他转头看向一人,“张岁兄,你一向佳人深闺诗写的好,那是不是说明你学诗论文不过是为了讨好女子风花雪月?或是说你根本不喜自己这男儿之身而是想要做个美女佳人?”

      张岁身子一惊,白净面皮羞红一片,连连摆手,“哪、哪有……莫乱说、莫乱说!”

      赵日一笑,又看向另一人,“王娄兄,你早年名那首泥狮赋,不是讽刺旧年在你们那仗势欺乡的守兵吗,如今看来,你是不是在讽刺我朝郡守之制啊?近年守兵革新,各地都很平和,你那诗是不是你当年编的?就是想污蔑赫鸾国乱……”

      “赵兄别、别,不敢不敢……” 王娄忙缩着脖子以袖擦额,一脸唯恐避之不及。

      众人一阵哄笑,思路渐渐由偏激剿伐回归为文人创作的海纳百川。

      看着赵日这般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场,孟月心下暗赞不已,却又听有人在阴阳怪气。

      闻声看去,是位黄色华服的贵公子,在一边玩弄着手上玉指,一边挤眉作态,“诸位也太容易被带跑了吧。我只是单纯记得,琴谷之战后,民怨升天,国内局势动荡,多少和沈大人那句‘有男皆战死,家虚泣废田’有关吧?那么多英勇归来丰功受赏的不说,就专挑什么家虚、废田,还都战死了写,弄的民间流传甚广,民心涣散!”

      他身边有人立刻恍然附和,“是啊,而且北军胜利回朝后,沈大人还追加了一篇,好像就是在指北军德不配位、我军死亡惨重啊?那时百姓可闹了不少事,雅王不也正是那时失去的民心吗?”

      如此细致精准的指控,让众人的注意力再度聚焦。二人又都是朝臣之子,此时这番言论,更似别有一番深意。

      一时空气再度恢复成了阴谋诡谲的凝重氛围。

      赵日眯起眼睛看着二人,似乎想到什么,眼波一闪,肃然道,“沈大人辅佐雅王将赫鸾从长年战乱的积困贫弱变为如今的国富久安,你们怎能凭一己狭思,就这般妄加指摘?再说沈大人身居高位,又何必诋毁北军、影响民心,自毁名声?!”

      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坐,众人皆受他感染,也愤愤不平议论起来。

      孟月以为赵日是气不过才愤然而坐,忙伸手握住他手臂,以示安抚。

      赵日愣了下,看向自己手臂上关节泛白的细长手指,又看向孟月。

      孟月正一字不差地倾听着众人议论,感受到赵日目光,忙快速转眸,冲他小声温言,“赵兄,没事,你说的好着呢。”

      赵日深深看他,半晌,低头笑了,“嗯。”

      这边,两位华衣公子翻来覆去却只是那几句,很快就被问的哑口无言,正自尴尬,一声朗笑又打破了局势 。

      “哈哈哈,诸位仁兄还是太天真了,朝堂纷争,岂能只看表面。” 说话之人眉眼风流,气质倜傥,一身紫褐华服,贵气十足,言辞更是铿锵有力,“我朝相权不掌兵权,可身居高位者,又是否会对手握重兵的丰功伟业而不动心呢?沈大人之前受君王恩宠,拿到了北军太尉一职,可见沈大人有心掌兵。只是沈大人虽然身贵,沈氏祖上却不是赫鸾世贵,而北军这种多宗亲世贵的王师,自然不会真心归顺于他。但张、秦将军不同,他们是当年沈大人提拔的寒平之将,其中亲疏自不可相提并论。那战败时,沈大人言论有所偏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一脸笃定,说的内容却是含混隐晦,引人遐想。众人忍不住深思细忖,想要理顺其中阴谋利害。

      孟月无奈叹息,不知此人为何如此不安好心。想想自开辩之时,这人便一直闲坐乱看,一双贼溜溜的柳叶眼还和他目光相撞过好几次。

      对于这种胸无点墨却对沈大人无事生非的纨绔子弟,孟月很是不齿,此时便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圆了眼狠狠送出一记眼刀。

      那人被他一瞪,竟立刻就投来了视线。孟月下意识想闪,却想起此时躲开便是认输,只好咬牙顶住视线,努力眼露凶光表达不满。

      只可惜,他似乎并不擅长目露凶光,那人不但没表现出任何畏缩之色,反而眉眼一挑,冲他笑地暧昧。

      孟月吓了一跳,未及反应,一把扇面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胡宵背后和正统、世家两派都有牵连,最好别跟他扯上关系。” 赵日凑近他,声音隐隐透着不悦。

      孟月愣了一刻,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虽对朝堂知之不多,却已从赵日那明白赫鸾朝堂一直是三派制衡的局面。正统、世家两派都和沈大人对着干,而两派之间本也不合,那人却能两派兼顾,可见必是什么两面三刀的坏家伙!

      孟月攥了攥拳头,看着赵日,无比认真地重重点头。

      赵日笑了,心情似乎突然就好了,只是旋即又皱眉叹息,语气很是忧虑,“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还是太危险了……”

      孟月不懂他的意思,也没见他这般不安过,只好睁大眼睛关切望他。

      赵日顿了片刻,便又冲他笑了,“没事,就是在想……眼下洛京权贵正式出场,这局面怕是更热闹了。”

      孟月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再去听众人讨论,这才明白他言中深意。

      此时,辩论双方似乎成了洛京才子和纨绔的对峙,考虑到他们背后牵扯的朝堂势力,确实不是一般的热闹。

      洛京才子们在他们这群外来才子面前一向矜贵自持,这种场合向来发扬风格、少出风头,眼下却是一改常态。

      一眉宇桀骜的白衣少年,开口便是针锋相对,“胡公子这般旁敲侧击,难道不是胡家因沈大人新政利益受损,才故意针对沈大人吗?”

      另一冷面少年也淡淡开口,“沈大人若真对兵权感兴趣,又怎会将北军还给真正能担当的何深大将军。”

      胡宵悠然一笑,不紧不慢道,“嗯,你倆一个对沈大人倾慕已久,一个对何深将军尊崇备至,看的自然不够透彻。”

      话音刚落,两个少年便一个拍桌一个攥拳,皆怒目瞪向他,胡宵忙摆手示弱,“哎呀哎呀,两位贤弟莫生气。当然了,我方才所言也只是有感而发,仅供参考,究竟事实如何……谁知道呢?再说,我对沈大人也仰慕的很啊,怎会想要污蔑他?毕竟……”

      他扫向端姿而坐的洛京才子们,笑眼含蔑,“论惊才艳绝、倾国倾城,诸位谁还能比的过咱们年少便艳名天下的赫鸾第一美人才子沈大人?”

      简单一句,便让无论才名多大,也一直难超当年沈相盛名的少年才子们,面色各异。

      有一圆脸少年坐不住了,“怎么没有?我们何颜何小公子不就是一个!” 说完趋着身边衣着华丽的美少年脸色,谄媚笑道,“何小公子少年成名,诗满赫鸾,才貌双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就不是惊才艳绝、倾国倾城了?”

      被夸耀的何颜在众人齐聚的目光中凝眸啜茶,精致秀颜雍容平静,似乎对这样的场合习以为常。

      可当圆脸少年说到“不知有多少人赞何公子是沈国相第二”时,他却倏地抬起眉眼,瞪了过去。

      圆脸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触了眉头,忙吓得掩口噤声。

      何颜不悦地扔下茶杯,又是蹙额又是撇嘴,一脸骄纵不满,“胡宵哥哥这般说,是觉得我何颜不值一提了?”

      胡霄立刻换上奉迎嘴脸,望着他笑意吟吟,“哎,我怎么忘了我们‘年少惊艳斗南星’的何小公子了呢,你自然也是我们才子翘首,只是……沈大人毕竟是盛名天下多年,似乎……不可同日而语呢。”

      “盛名天下?” 何颜沉了沉他那漂亮白净的小脸,理了理他那花纹繁复的宽袖,冷脸倨傲道,“我等都是君子坦荡,自该直抒胸臆,既然说到这,不如就讨论一下论才华学识,何人可担这赫鸾第一,文坛鳌头?否则……一味让虚名贪利之辈占据我赫鸾第一的才子名声,就是于我赫鸾不利,于我等不公!”

      此话一落,众人哗然。这话里话外,不就是在说沈大人虚名贪利,才不配位吗?

      孟月听地来气,却又觉得好笑。

      此言若是别的才子说,还可切磋探讨一下,可从这位何小公子口中说出,就只剩讽刺了。

      何颜确实有着少年奇才的美名,只是那几首十三岁写成的成名之作,在当时看还觉惊艳,如今博览群书后再看,就有种将前人才作中的珍珠华彩拼凑在一起的精巧做作。才气,自然不是没有,但确实不多。再看他之后流出的所谓佳作,也都是水准平平、停滞不前。

      但即使如此,也仍能才名在外,甚至赶超了不少看起来比他更具实才的少年文人。孟月本来也觉得奇怪,但自认才疏学浅,不足以判,更不该盲人摸象,妄下结论,便未做多想。等来了洛京,慕名之下,便难免对他多加了几分关注。

      可观他在聚贤大会上的表现,确实是有目共睹的才识肤浅、盛名难副。可就这样,他依旧能在众多出色的洛京才子骄纵肆意,备受追捧。

      孟月不觉有些困惑,暗中思量是不是自己无知浅薄,看不出此人才优,最后还是被赵日一语点醒梦中人。

      “正统派是何氏的正统派,北军是何氏的北军,在这赫鸾,谁敢不给何氏面子?眼下何氏虽然有所衰微,却也值得攀附,何况这里多的是看脸不看才的。话说你若也姓何,那你就算写句‘月亮啊真是圆’也有人会夸你才高八斗的。天天被这么夸,谁能不信自己才华惊人?谁又还会潜心修学搞什么进步?”

      此时想起这话,孟月也只得叹息。再看众人,不是咂嘴弄唇,就是木然仰脸,普遍一言难尽、颇有微词,他也不由安下心来。

      只是这份沉默让气氛多少有些尴尬,眼看何颜脸色变得难看,圆脸少年立刻第一个拍手赞叹,“何小公子说的好!你我身为文人,就该有此风骨!”

      另有几人也纷纷谄媚响应,一边表达对何颜的倾慕和支持,一边让他继续讲。

      何颜原本还心虚自己是不是把话说过了,看此情此景,又来了底气,下巴一挑,睨向众人,“我想说,如今咱们赫鸾文坛人才辈出,可说起赫鸾第一才子的名头却是位早已鲜少诗文的权臣,未免名不副实了吧?而且其盛名不过是多年前的旧作余光,不怕诸国笑我赫鸾陈腐拖沓、再无人才?”

      方才的桀骜少年一听,立刻冷哼一声,“眼下赫鸾就算人才济济,可有如沈大人那般名远天下的?没有的话,何须浪费精力谈这些无用的!”

      何颜眉眼一瞥,也不甘示弱,“沈大人的天下盛名始于何时?不就是孟兰当年在列国之间举办的最后一次孤才大典?在那里赢得一次头名,便可名震天下,如今没有那样的大典,我辈自然难望其项背。但我赫鸾第一才子的名头,岂可只因那一次出彩便再无更迭?再说,那样的大典也代表不了什么……”

      “代表不了什么?” 有人忍不住笑了,“沈大人以乾坤学院最小的学子代表赫鸾参加,又以一人之力赢遍诸国才子,被封赐天下最高文人荣耀 - 凤羽才子之名,你却说代表不了什么?”

      何颜撇撇嘴,眼神不屑,“凤羽才子是什么?太老旧了吧?不过是孤王朝式微后,唯一还能拿的出手的虚名而已。众人皆知,孤王朝分封诸侯,国力渐衰,诸侯各自为王,才有了如今的列国并立。也就是因为这,孤王朝退缩成孟兰国后,便一直哀嚎什么天下世道礼乐崩坏,不就是对诸侯王不再归顺表示不满嘛?这种情况,那种比拼自然喜欢讲究礼乐制度、讽刺天下已乱的诗文了。沈大人不过深谙此道,诗文写的不是战乱危害,就是百姓惨状,再鼓吹下孤王朝时期留下的所谓天道仁和那些傲慢旧礼,自然就可投其所好,赢得殊荣了!要是我也参加的话,一定……”

      后面的话他不再说了,可是傲慢的神情已传达了一切。

      而他这番言论,虽然幼稚可笑,却是颇有新意。一时有人苦笑无语,有人惊诧气恼,有人忍不住点头细品。

      孟月隐隐觉出些什么,在不安中下意识看向赵日,却见他正用手指蘸水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他顺着他手指而看,终于看出是“胡、何、苟”三个大字。

      “这是……?” 孟月小声发问。

      赵日抬眸,对他一笑,“你看他们三个是不是刚好是……”

      见他故意停顿,孟月以为他是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忙紧张地凑近一点。

      “……狐朋和狗友。”

      “……” 孟月扯了扯嘴角,在赏脸一笑和翻个白眼中踟蹰犹豫。

      赵日却忽然一改常态,郑重对他道,“贤弟,为了沈大人,你起身发言吧。”

      “啊?” 孟月一惊,细白脖颈忍不住瑟缩了下。

      让他在这种群才激辩中发言,那不是要他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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