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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才子激辩之暗流涌动 ...

  •   少年热血,不冲凌云志不消。
      未入朝堂,不妨社稷入胸怀。

      此时,沉静如孟月,也不禁眼底灼热,心潮澎湃。

      苟莽之言,是让人恨不得立能提刀策马平天下,赵日之言,是让人沉下心细思运筹帷幄定乾坤。同样是壮志热血,却有意气之勇和深谋远虑之别。

      文人涉武,本也寻常,但对时政军情能如此洞若观火、信手拈来,也着实让人惊艳。

      再看赵日,于众声中泰然而立,犹处万军之中,胸藏甲兵,目有雄略,横刀向天。

      这般刚毅深沉,似和平日判若两人。

      孟月凝眸发怔,却见赵日余光流转,抛媚眼一般,对着他眨眼而笑。

      那一笑似阳光乍泄,晃人心神。转瞬之间,便又是一张张浓墨俊挺的脸,带着伤时感事的忧。

      孟月有片刻失神,待脸颊泛热,才忙垂下眼去。

      这边苟莽气血翻涌,正下死眼盯着赵日。

      他本以为赵日会以“国虽大,好战必亡”之类的内容鼓吹仁忍谨慎,他来个“忘战必危”便能赢得漂亮,却没想他能这般巧言令色鼓动情绪,硬是将他酝酿许久的辩言搞得瞬间黯然失色……!想想那么多人发言时赵日都不表态,偏偏一到自己就……分明是在故意针对他!

      苟莽越想越气,正好逮住两人可可疑疑的眼神交汇,立觉必有阴谋,转目又瞪向了孟月。

      只是他目光还未落定,赵日就似有所察,身子一晃挡住孟月,直接甩给他记眼刀。

      那眼刀冰冷凶狠,吓得苟莽只得缩回视线。

      待众人心绪渐平,赵日才不疾不徐道,“辩论是供我等互通学识,相互借鉴,择善而从。如此繁荣思想,才是对君国社稷有利。方才赵某所言,难免有思虑不周、偏漏未及之处,还望苟兄和诸位畅所欲言,不吝赐教。”

      说罢,双手抱拳,恭谨一揖,挡不住的谦谦君子、风雅气度。

      众人颇为敬服,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话题已至邦交格局、军政远略,实在不好破局。

      半晌,心有不甘的主战派还是耐不住发言,只是绕来绕去,仍是重申旧论。

      有人避开赵日所说时弊,咬死一点,“黑曜当面耍诈,重兵列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朝不立以回击,不就是让他们觉得我赫鸾怕战好欺吗?战,胜负待分,不战,任人欺辱!故而,时时强硬,才能让人不敢进犯!”

      赵日:“老虎一个睥睨,众兽便会乖乖臣服,幼虎张牙舞爪,也不过招群狼环伺。好汉不逞匹夫之勇,强国不在一时之威。凶恶之姿只能吓退比自己弱小的敌人,面对真正的强敌,只能靠实力和智慧。何况,爪牙长齐,可一口毙之的敌人,何必要在爪牙未齐、身小体弱时,直面进击给其噬咬之机?请问,这究竟是英勇强硬还是逞强好胜?”

      有人愤愤不甘,“尧王时我们赫鸾也曾杀伐勇猛,威震一时,如今哪有赵兄说的这么弱势?”

      赵日:“那时赢了威名,却也深陷战争泥潭,穷兵黩武,国力式微。之后休养生息,如今文武并治,假以时日,必是国富兵强,还愁威名不再?但若只念旧时威名,不求实事求是,不懂扬长避短,不会审时度势,便是夜郎自大,竭泽而渔,误国误民!”

      有人无奈,“可…… 眼下实况不是我们是否应开战,而是对方重兵囤集,随时都要打过来了!”

      赵日:“黑曜行事诡谲,扬言重兵,必有虚张声势之嫌。未下战书,究竟剑指何方,更需细审。再者,黑曜使臣分至赤夜、孟兰两国,其心不明,眼下局势便是四国博弈,牵一发而动全局,怎能不谨慎全思?我朝与孟兰先有攻战又有和盟,与赤夜虽已破盟亦派人出使,可见邦交格局如何进退,君王早有思量。我等尚不能一叶知秋,亦不可草木皆兵。时局不明,需步步谨慎,战机不利,便该思如何不战以屈人之兵。”

      一番从容应对,有人拧眉咬唇,欲辩无词,有人点头沉思,心悦诚服,有人茅塞顿开,细细品味,不知不觉中倒是都对眼下局势有了更全面透彻的认识,对君王社稷有了更深刻清晰的思考。

      整场辩论几乎也到了尾声。

      此时,苟莽仍旧眉沟纵横,目光阴沉,却是还在思量赵孟二人到底有何阴谋。

      眼看辩局已定,赵日出尽风头,他心急如焚,突然灵光一闪,茅塞顿开,“明白了!原来今夜最用心良苦的……是赵兄啊!”

      话音一落,空气顿静。

      赵日望向他,眉眼谦逊,风度睥睨,“不知苟兄何意?”

      苟莽毅然出声,“赵兄在聚贤大会上是出了名的不畏权贵、狂放不羁,甚至敢在沈国相面前讽刺他叛主求荣,怎么如今…… 不仅转脸就和国相拥趸者的孟月走地亲近,还在辩词论调中尽显谨小慎微……如此大变,不知是因为我们这位江州才子魅力太大,还是赵兄有心借此攀权表忠呢?”

      此话一出,众人兴起,不少人将目光落在赵日和孟月身上来回扫视。

      孟月脸上热辣一片,却是半分不敢表露,只咬牙绷住神色,目光坦荡地看向苟莽。

      赵日已是少见地冷了脸,当即嗤笑回道,“本人天性爽达,不求一以贯之,只求问心无愧,苟兄对此是理解不了嘛?你我文人才子,做人论学,讲究求同存异、思辨兼容,如此常事,怎到苟兄这就能引起这般惊异猜忌?难道在苟兄心里,你之一言一行不是为了取悦某人,就是为了攀权表忠?还是……苟兄觉得辩论不过,便想出奇制胜?”

      一番看似揶揄实则犀利的反击,堵地苟莽有口难辨,听地旁人兴味更浓。

      众人目光再次齐聚,苟莽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咬咬牙,挺挺胸,正色厉声道,“赵兄莫要转移问题!听赵兄方才所言,若不是朝堂有人,怎知地如此详尽?又将本朝军力说的那般羸弱不堪,若不是居心叵测,何以如此耸人听闻?观眼下朝局,亦不乏对黑曜是否同盟、是否开战的暗流交错,你我身为君王亲聚之贤才,自然一言一行系于朝堂,关乎国运,怎能不慎思明辨!如今大典上谜团尚未全解,朝堂尚有忠奸难辨,我等为国为民,自然要擦亮眼睛,看清局势,莫为他人做戈矛!”

      此话说地含沙射影、旁敲侧击,却是气势凛然、理直气壮,胜在个立场格局之高。

      赵日倒也不急,扇子一挥,从容直面,“苟兄有话直讲,无须故弄玄虚。”

      “好!赵兄说如今四国博弈,那黑曜使臣本是结盟而来,沈国相为何拒绝同盟,陷赫鸾于少盟多敌的状态?既然不愿同盟,为何面对黑使挑衅又不谏言开战?对黑曜态度如此暧昧,可见大典上的质疑,也不都是扑风捉影。再观秦阳将军所言,琴谷战败,必有蹊跷,沈国相当年随雅王出征,又被秦阳将军那般指证,为何至此也没给出任何解释?这么多可疑之处,我等为君为国,怎能不思?赵兄如今靠拢国相又一味反战,难道都是巧合吗?”

      此话一落,四座皆惊。

      苟莽此言,明显是要放弃辩论,将话题升至大典疑云、朝堂诡谲、敌国阴谋之上!

      若是聊这种话题,那众人可就……跃跃欲试,两眼放光了。就连原本昏昏欲睡的洛京纨绔们也是身形一正,来了精神。

      赵日目光了然,冷笑一声,反唇相讥,“苟兄是不是太过牵强赴会了?难道是宫门抗议不成,便想借此发挥,以免浪费自己那些慷慨之词吗?”

      苟莽身子一僵,似被戳了痛处,脸色难看。

      大典结束后,才子们便都在猜测炎王和沈国相是否如秦阳所言早有勾连、并利用黑曜害死雅王谋权篡位,更对雅子之死悲愤痛心。那时朝堂尚无动静,宁理司却在到处抓人,大典之乱立刻成了夺权阴谋的王室禁忌,才子们敢怒不敢言,心中更觉对不起当年仁和重文的雅王,也对不起自己的一身文人风骨。

      这样的悲愤难言,愈是压抑,愈是蓬勃,愈是受打压,愈是坚信自己正在接近真相。于是,在一片阴郁压抑的氛围下,不少才子愤慨激昂,觉得有必要、有责任为雅王、为赫鸾求一个公道!

      只是这公道具体是什么,之后又会引起什么,暂时还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或是说,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这样的人很快就凝聚起来,一起义愤填膺,一起搜肠刮肚,最后决定号召所有才子搞个聚众抗议。有人说如今朝堂重视寒门,那就应由寒门之人带头才最有震慑力。于是,苟莽稀里糊涂就被追捧成了首领。

      此等殊荣,他自是义不容辞。热血沸腾下,甚至愿意以死明志,成就名节。只可惜,筹谋初定,卫鸾司就横空出世,调查公告也被全面公开,一时朝堂公正、君王坦荡、言路畅通,阴霾顿扫。没了悲壮反抗的氛围,他们那点头脑发热时聚起的士气也荡然无存,就算还有不少猜疑,也都吸取教训决定先静观其变。

      面对如此变局,苟莽的豪情万丈也只能连同那些挑灯夜思的慷慨诗文暂时偃旗息鼓。可是筹谋中,那种高尚而正确的自我坚定,那种无须思虑斟酌的肆意进击,那种多人对他迅速而热情的亲近追捧,那种不用怀疑自己才能的自信满足……却依旧萦绕在他心中无法消散。

      此时,面对赵日的咄咄逼人,他难免恼羞成怒,却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心底的猜测。

      赵日今夜为何会和他对着干?因为自己差点成了揭露沈国相阴谋的带头人!赵日和自己辩论,就正可向沈国相表忠心!

      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何能和孟月冰释前嫌走的那么近。因为孟月就是沈国相暗中想要扶植入朝的寒门势力!这一点从他几乎师从沈相的诗文言行以及他对国相的一味推崇就能看出,而赵日和他走的近,便能攀附上这位朝中权贵!

      赵日为何要攀附他?定是因为他投靠不上赵许,只好另辟蹊径,转投赵许的敌对阵营沈国相!那他为何又会投靠不上赵许?定是因为赵许乃朝中重臣,想要攀附他的人太多了,赵日虽有远亲关系,却也不过是一个身在外地还没入仕的小小才子,自然入不了赵大人之眼。这一点从赵日和赵府并没什么过密交往就能看出,否则赵日又怎会不拿赵大人的名头耀武扬威呢?

      所以眼下赵日是在干嘛?是要和孟月狼狈为奸,借此之机为沈国相洗白啊!

      一时愤慨与热血齐涌,连同那些在心中无法消散的情绪,凝聚爆发,提醒着他身为忠君报国之士,面对暗算雅王、揽权谋私的宠佞之臣,义不容辞的揭露之责!

      他呼吸急促,似有万千浪头在胸膛奔涌。想到堂堂世家公子都对他才华勇气露出的赞许之情,想到他们对他叹息洛京如今权臣当道,只能靠他这样的寒门新贵来诛奸除佞、还朝堂清正,豪情顿转斗志,铿锵出声,“赵兄才不要贼喊追贼了!”

      面对这番气势,赵日只是嘴角轻笑,摊开手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苟莽倍觉冒犯,立即阴阳怪气道,“像我这种真正的寒门学子,一没朝堂靠山,二没贵兄人脉,自是不能像赵兄那般所知详尽、头头是道。但我也知道我们赫鸾还有一支强师,并不像赵兄说的那么羸弱不堪!那就是随尧王征战四方的北军!他们在琴谷一战中英勇无畏,杀敌无数,怎么在你口中就似不存在般,你是何居心?!”

      提起北军,不少人振奋起来,随声附和。权贵才子中不乏有族人身在北军的,此时便也不觉昂首挺胸,与有荣焉之余,都将质问的眼神投向赵日。

      苟莽继续道,“秦阳将军作战失策,害得北军行动受制,我军最关键一役溃不成军。秦阳平民之兵,后能一路高升,背后能没人扶植?如今,秦阳冒死站出来揭露战败实情,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赫鸾朝堂若有他所言的阴奉阳违、沽名钓誉之臣,谁知道会不会下一步再度利用黑曜翻云覆雨?黑曜既已有细作渗透,若我朝真有不惜叛主求荣的佞臣,赫鸾岂不危矣!”

      此话句句没提沈国相,却是字字都在指向他。如此尖锐极端,倒也有人追捧,有人鄙夷。一时间,众人在无形中分了阵营,在无声中酝酿对峙。

      赵日看着苟莽,脸色冷峻,“做人,若不能明辨是非,也该就事论事。苟兄这般空口无凭,妄自猜测,不知什么叫污蔑朝臣之罪吗?”

      苟莽愣了一下,眼睛快速掠过一处,忽而底气十足,“炎王陛下都说要广开言路,如今我们就心中疑惑分析时弊,是在为我王分忧,为朝堂清正,何罪之有!何况,沈大人若真是问心无愧,又怎会对我一小小寒门才子斤斤计较?”

      此话一落,就有人出声赞同。苟莽底气更足,拧眉痛斥,“说起来,当年琴谷之战后,第一个跳出来写诗嘲讽北军、夸耀黑曜战力的不正是我们的国相大人吗?!如此居心否测,是不是那时就已心向黑曜了?”

      一语石破天惊,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有些人义愤填膺。

      “怪不得!” “是很可疑啊!”“沈大人近几年都很少舞文弄墨了,怎么就对琴谷一战浓墨重彩呢?还将咱们赫鸾军队写的那么惨!”“这分明就是在长他国志气,灭本国威风嘛!”

      有些人冷脸叹息。

      身为用心文墨的文人,对这种昔日心血遭受肆意践踏、过度解读、网织罪名的行为,很难不感同身受。可如此荒诞可笑的事,却还有不少人煞有其事地品头论足,实在有些……可悲。

      还有人生无可恋。

      这些是我能聊的吗?!是我该听的吗?!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明日就被宁理司……或是卫鸾司直接关进大狱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刚出生土狗,不想壮志未酬就死于党派暗争啊啊啊!

      喧闹中,赵日反而沉默了。他微微侧头,看着一脸悲愤、细眉紧蹙的孟月,不禁一笑,以扇遮面,柔语安慰,“贤弟莫急,让流言再飞一会,不倾巢而出,怎能一网打尽?”

      孟月目光如炬,正全力倾听各种污蔑沈大人的言辞,听到赵日耳语,紧绷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忙认真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望着他紧张而乖顺的样子,赵日眼中笑意更甚,注意力显然已不在那无聊的言语混战中了。

      吴越、楚扬抱着外来学子该有的少说话多学习的谨慎态度,一直正襟端坐倾听学习喝茶嗑瓜子。眼瞅着赵日一番叱咤风云后优雅欲退,以为他是要作壁上观看热闹,却见他是在含笑脉脉望孟月。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开腔。

      吴越仰头沉吟:太阳给了他向日的微笑。

      楚扬低头叹息:他却用来讨好月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0章 才子激辩之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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