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自古君王多厚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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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沈离凌终于恢复平静走出暗影，早在阁室中寻他的陆飞立刻朗声迎来，“诶，贤弟，方才怎么没寻见你？”
沈离凌看着陆飞身后正风度雍容含笑望他的赫炎，不动声色地垂了眼，回道，“方才在角落看到本书甚是有趣，便没注意到陆兄唤我。”
言毕略一欠身，向赫炎恭敬揖礼，“陛下。”
赫炎笑地欢愉，盯着他打趣道，“能让爱卿这般全神贯注的定是什么引人入胜的旷世奇作，如此喜爱……不如就带回去吧。”
“谢陛下。不过……” 沈离凌神色未动，不疾不徐道，“算不上喜爱，只是本胡搅蛮缠的杂书，实在无足挂齿。”
“杂书？”赫炎眸光熠熠，笑容更甚，“能让爱卿看上的杂书，就算无足挂齿，也该是回味无穷。”
沈离凌无来由脸上一热，未及回应，又听赫炎悠悠自得道，“我懂了，爱卿定是爱书心切，不舍带走。那不如常来宫内赏读，正可与本王一同交流切磋。”
说完目光更热地盯住沈离凌，一脸殷切深情。
“陛下有心了，” 沈离凌神色从容，故作淡漠，“对于无甚营养的东西，微臣并不想再读。”
“哼嗯，是嘛？” 赫炎嘴角似有抽搐，“看来是内容不够强劲，让爱卿食之无味了。”
沈离凌微不可查地红了下脸，旋即正容道，“微臣正想谏言，陛下如今择书之准似有偏颇。国之藏书还是应以国学正道为基，很多东西注定……”
他暗自透了口气，涩声道，“难登大雅之堂。”
赫炎立即眯了眼，刀锋似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发刮蹭。
沈离凌一脸清正无暇，毫无波澜。
良久，赫炎无奈摇头，叹道，“爱卿所言有理，那下次就让爱卿一同把关吧。好好教下本王什么是正什么是不正。”
那语气中的咬牙切齿实在过于明显，就连原本在旁朗笑聆听的陆飞也忍不住胆颤心惊了一下。
沈离凌却只是绷唇颔首，默不做答。
陆飞就这么狐疑地看着一个热烈嗔目、一个冷淡垂眸暗自胶着的两人，在一阵莫名的硝烟弥漫中陷入了久违的疑问。
陛下和贤弟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啊？
他这边垂头凝思，沈离凌便立刻瞪了眼赫炎。
本意自是警示，可赫炎却只是对他眨了眨眼，笑地一脸暧昧欢愉，仿佛收到的是个火热的媚眼。
沈离凌无奈地闭了闭目，终是冷下心来，不再看他。
这份生人勿进的冷漠一直持续到三人走出藏书阁。
赫炎明显很有兴致，一路屏退侍卫，带着两人走园赏景，闲庭漫步。好在有陆飞给赫炎陪聊，沈离凌只需缓缓跟着，完全不用应对。
刚开始他还能一边旁听一边随意浏览过路风景，走着走着眼睛就不听使唤地瞥向了赫炎。
比起他一身羞赧暗怀心事的端肃遮掩，赫炎却是一身坦荡气度潇洒，从容自得地似乎什么都未发生。
看地沈离凌一扫平素的君子心胸，暗自气结。
似乎那种君臣僭越、触犯禁忌的焦躁不安，只有他自己在默默承受、苦苦挣扎。
沈离凌脚底放缓，又不禁嘲笑起自己如今这份莫名其妙的自怨自哀。
失神恍惚间，忽听赫炎笑对陆飞道，“你看那边假山下的巨石，像不像当年我们在边塞营外的那块。”
“诶？果然好像！都是巨虎侧卧！” 陆飞欣喜应道，快步走去。
沈离凌抬眼去望，瞬间撞入一双深情温柔的眼。
赫炎不知何时已转身靠了过来，低声便问，“是不舒服吗？”
饱含关切的嗓音让沈离凌心底一颤，立即垂下眼帘，回道，“无事，谢陛下关心。”
语落欲走却被突然按住肩膀，而后面颊一热，竟是又被亲了一口。
沈离凌蓦地一滞，急急瞪向赫炎，便只看到一张得逞后窃喜满足的俊美笑颜。
气窘的心思立刻被那孩子气的笑容转换成宠溺般的柔情。脸颊残留的热度也瞬间扩至全身，连带着心脏都要从胸腔跳出。
什么君臣僭越、什么触犯禁忌，似乎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但这样的恍惚也只是一瞬。
他旋即意识到什么，忙望向陆飞。见他还在津津有味地围着那块巨石，方才缓了口气。
正在这时，耳边听得赫炎一声低笑，暗哑的嗓音混着热气在他心底荡开，“放心，他不会发现的。”
说罢像是证明一般，步履从容地走近陆飞，很快就聊的火热。
“其实将它运至此处，也不过是怀念边塞时与你们月下比武的场景。这样夜里寂寥无眠时，本王也可来此练功，有所安慰。”
赫炎目光忧郁，幽幽叹息。
陆飞目中闪泪，感动哽咽。
“陛下自处时既无管弦之乐，亦无莺燕之靡，如此勤政自律，让我等甚是感佩。故而归朝后各个不敢怠慢臣责，只是因此和陛下无暇再拾旧时之乐。这样说来，不如陛下夜间再遇无眠，便传唤我等，无论何时我等必随传随到，与陛下练武谈天！”
一时君臣二人感怀相望，情义绵绵。
一旁的沈离凌呆呆看着，默默无语。
他的陛下哪里是什么孩子气，明明是……老奸巨猾。
再思及陆飞之前所言要多陪陛下用膳，不禁深长一叹，暗自摇头。
什么自古君王多寂寞，这明明是……自古君王多厚颜。
这么腹诽着，沈离凌的心底却是一片温软笑意。只是也不禁反思自己有没有被赫炎如此拿捏过。
想着想着，一颗心渐渐下沉。
赫炎一路登位步步为营，能短短几年就以末位之卑赢得赵许那种世家贵族的暗中辅助，显然对掌控人心有着极强的天赋。
自己归相以来，虽对赫炎有所戒备，却从未防备的那么深。细思起来，似乎也的确常被赫炎诱导牵制。
一想到赫炎可能在用那种天赋来玩弄自己，沈离凌的心底便泛起了刺骨的寒意。
胸口沉闷难安，他又渐渐冷静下来。再仔细思量，那些蕴含在日常点滴中的温柔与深情，却不是靠心计就能装出来的。而他一贯奉行君子之道，终是不擅以恶意揣度他人，立刻便觉得是自己思虑过多。
他能感受的到赫炎对他的真心，也相信自己的感受。而一定要说赫炎在玩弄他的话，也不过都是变着法子撩他心绪偶施轻薄。
那些虽让他羞窘，却不算严重，甚至还让他……
沈离凌忙止住自己的思绪，不敢细究。
转念之间却又想到，赫炎自小在宫内艰难存活，不仅没受过什么正统礼制的庇护，反而备受其害，所以他向来藏着一颗叛逆之心。而也正是这样一颗不安分的心，才能让他一路斩荆披棘赢得王位。
这样的赫炎，绝不会像自己那般恪守陈规，也就少了那份对世俗礼制的敬畏。
想到赫炎若是知道自己昨夜跪拜时的痛苦纠结，怕是只会狂妄不屑并执意抗争，他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
对世俗礼制无所敬畏的赫炎，自然不会理解那些枷锁对他的分量，也无法理解他对自己家族的那份愧疚。
沈离凌兀自陷入一阵空茫苦涩，脑中却突地闪过一道思绪。
这样的赫炎，又怎会和他一样只是为了世俗礼制、责任担当便轻易放弃自己真正想要的……
再想起昨日那句看似无意的囚禁戏言，心底的寒颤瞬间蔓至全身，搅的他思绪更乱，只得微微闭目深长了呼吸。
空气湿凉清爽，传来阵阵草木清香，夹杂着缕缕不知名的花香，终是让他慢慢平静了下来。
想起两人原本定下的契约，想起一起种下的梅树，想起未来的图强大业……他不再迷茫。
那些赫炎不愿守的规则，就让他来守，那些赫炎不会明白的纠结，就让他独自承受。
他的王，就该鲜衣怒马，恣意天下。而他身为臣子，就该为他担责，护他周全，让他成就天下大业。
所以眼下比起担忧不可知的未来，专心做好辅佐之臣才是最重要的。
沈离凌心绪渐稳，抬眼去望，赫炎依旧在和陆飞谈笑风声，也依旧在暗中对他脉脉传情。
而他也依旧会心跳变快，只是更多的在想，大敌当前赫炎还如此轻浮贪情，未免误事。
于是等三人步入内殿，沈离凌便拉住同他恭敬随后的陆飞，悄声耳语了一番。
待君臣坐下议政，三人间的气氛便随着聊天内容愈加庄严肃穆。
“目前还不能确认黑曜那四十万大军的实况，但那么多人屯于野外，想必粮草损耗亦是十分巨大。”
陆飞报完兵部情况，便皱眉说出心中最大担忧，“黑曜担此风险亦要聚兵而待，可见野心之大。如今我国虽是扩大了兵源，然此季务农为重，许多新兵又待训练，就算举全国之力，亦不可能与四十万大军抗衡。”
赫炎双眉紧皱，似在深思。
沈离凌适时道，“眼下密探虽不能确认回信，但观黑曜屯兵之难，不只是粮草，还有干旱暴雨之气候影响，再加上他们所在之地多是郊野环境恶劣，想必就算真有四十万众，亦无四十万之战力。”
闻此赫炎眉头渐松，神色微缓。
沈离凌却又话锋一转，“但陆飞所忧有理。黑曜大军看似剑指赤夜，却又暗谋使诈害我赫鸾内部生变，显然是同时压注，看我国和赤夜之间哪个更乱，更易趁乱得利。”
陆飞立即握紧拳头，愤愤道，“幸好大典之上他们的阴谋没能得逞，否则那四十万大军此时攻来，岂不危矣。”
沈离凌微微颔首，“阴谋未逞，却还是留下了不少后患。若是处理不当，对外便会给他们挑衅之机，对内则会使三军将士离心离德，百姓人心浮动，一旦起战，赫鸾并无胜算。”
他说的透彻直白，神色亦是庄重，目光稳稳看向赫炎。
赫炎那本也在看他的眸光微微闪动，沉凝片刻，低低笑了，“两位爱卿还真是……用心良苦。”
说着巡视二人，悠悠一叹，“这是生怕本王放松大意，狂妄轻敌了呀。”
空气微干，沈离凌和陆飞对视一眼，一个优雅品茶，一个挠头装傻，皆是坦然沉默。
他们都熟知赫炎心性，自然不担心这点小事就会惹恼君王。
赫炎望着默契十足的两人，眸色一暗，寒芒骤生。
作者有话说
第212章 自古君王多厚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