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184、知己之悦 洛京之喧

　　国相沈离凌在盟会上势压黑曜一展赫鸾威风的消息很快传遍洛京，百姓振奋，争相传颂。又闻五日后黑曜要在朝聘回礼大典上受赏称礼，更觉扬眉吐气，国运昌盛。

　　黑曜带来的战争阴霾似乎一扫而空，而盛事不断的欢欣雀跃，让官民百姓又多了不少茶余饭后漫谈凑趣的闲情逸致。

　　朝堂上，那位出了名深沉审慎的严崇将军在盟会吃憋后，依然对沈国相赞不绝口，叹什么沈相风姿卓绝，气度优美，不论赫鸾上下就连黑曜百官也是无人可及。如此盛赞让朝堂上那些青年才俊们艳羡不已，于是掀起了从衣着配饰到言谈举止比往日更盛的效仿之风。就连成日聚在文馆酒楼的才子们，也将平日谈诗论政的热情放在了对沈相诗词文书、仪表风度的品鉴和模仿上。

　　然而权重者遭妒，背后说沈离凌沽名钓誉或逞强占功的闲言碎语也是不少。只是君王恩宠难撼，那些诋毁便也只是暗流轻动，翻不出水花。不过就算没有君王撑腰，国相身上那无论君子温润还是清冷淡漠之下的气度和威势，也是无人敢犯。

　　只是仍有于心不甘的人大着胆子跑到陆飞面前旁敲侧击，或是一脸愤恨不平，说盟会上沈离凌是故意让他唱黑脸好把功劳都抢走，或是一脸忧国忧民，埋怨国相这般强硬必定得罪黑曜早晚开战祸国其心可诛。

　　陆飞冷眼看着，听他们说完，便面带嘲讽轻轻吟道，“风云来时缩进壳，风雨退去伸脑袋，胸无一物抵风云，却爱雨后点江山。”

　　吟罢转脸笑问，“大人们，你们说这是什么动物？诶猜不出来吗？那想必各位是知道这不是种动物，而是一些懂得见风使舵、擅长能伸能曲的大丈夫。你们说这种大丈夫，不派去边关做个斥候什么的是不是都浪费了？”

　　那些人立刻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都怕手握军权的陆飞性子上来真参他们一本把他们送去边关。

　　事后，沈离凌听了颔首低笑，“陆兄的臣僚相处之道日益精进，贤弟甚感欣慰。”

　　陆飞笑眼望他，朗声乐道，“还不多亏了贤弟平日为我挡枪排箭之余言传身教、诲人不倦。”

　　“不是毁人不倦？” 沈离凌轻笑揶揄，“唯有陆兄常陷稽言之乱，还不会迁怒于我，看来下次再有黑白唱台，还得拉你下水。”

　　“下水又如何？以贤弟心智，所言必有其理，所谋必无私心，别说拉我下水，就是火坑我也照跳不误！” 陆飞端正的脸上浩气凛然，还有一种引以为豪的神气。

　　沈离凌听之莞尔，只觉心间犹如山风轻浮、流水轻悦。默然片刻，终是不忍他总无辜受牵，温言道，“他们再说什么，你便不要搭理。”

　　“那不行，虽说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但听他们诋毁你而不反驳，那就是该为之而不为，亦非君子也！”

　　沈离凌略一苦笑，只觉早已习惯，并无波澜，“若真要说，我倒也确是出了风头，再不受点指摘，难免好事占尽。”

　　陆飞一拍几案，更加愤恨不平，“那算什么好事？明明就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日后黑曜邦交无论或战或和，只要想把责任推给你随时就可以拿这次盟会说事。他们若真觉得这是好事，早就抢着出头了，现在看没事了倒是都出来指指点点，我可不惯他们这毛病！”

　　“陆兄莫要在为这些事情上火了，此乃人至常性，很难改的。” 沈离凌淡淡笑着，为他斟茶递扇，“你我难得坐下来一起批折子，又何必为此劳神？”

　　陆飞猛扇了几下扇子，看他眉眼轻柔，一派气定神闲，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你啊，也就这种不得不为之的责任还能逼你出头，要不以你这不争不辩的性子，多少辛苦也是付了流水。”

　　“陆兄言重了，我不过是想省些精力，将心思都放在做事上。正所谓日久见人心，你也听过看过百姓们对我的好。。。”

　　沈离凌想起旧事，眼波流转，回忆间顾盼嫣然，似羞似傲，“不都说明我这国相还挺受爱戴的嘛，所以啊，一切都值得。”

　　陆飞被他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晃花了眼，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摸着自己发热的脸叹道，“都说如今贤弟气质风流中更填妩媚，我还气他们用词不当，如今看来，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沈离凌立刻敛了神色，只当他是打趣也不接话，暗省自己是否过于自满自傲，又在心里自嘲自己这般轻浮也不知是学了谁。

　　霎那间，赫炎那张风流自得的俊美脸庞便浮现在脑海中回答了他的疑问。

　　沈离凌一个怔愣，脸上已觉烫意。

　　还好陆飞并未注意，只是一边翻看折子一边自顾自感慨，“还好咱们陛下英明睿智，从不听小人谗言，要是碰个昏聩猜疑的，哪能扛得住天天有人耳边吹风，早晚也将真心当假意。。。”

　　沈离凌若有所思，默然片刻，也翻看起折子，状不经意道，“我看户部那位范杰一直推行的建章之策似乎十分不顺？他虽是陛下亲提之人，但根基太浅难以服众。你和他相熟，不妨下次见他时，让他应酬时故意醉酒说漏，就说我曾多次借你之口询问过建章之策的进展，似是对他的政见十分看好。那之后定会有人为他暗中推进，助他一臂之力。”

　　陆飞眼睛一亮，“好，太好了！我那日还见他愁的不行，这样不仅能帮他，还不至于让人觉得他是巴结了你。”

　　“还有你上次提到的那个周文，我看了他的文书，很不错，我近日会挪出一个御书空缺，可以安排他进来，这次的邦交盟书正是一次学习的好机会。至于那个周尚，现在没必要留在赵冯两人手下受气，我看他性子正可去做个监察，我这边留意一下，到时你让他主动申请，等镀完监察的金再调回去之后的路就会好走许多。”

　　“好！这安排都是极好，但。。。我知道你也有不少培养了很久的人，这么做。。。会不会让他们觉得你是故意拉拢陛下扶植的人。。。？” 陆飞难得也担心起这种官场门道。

　　“无妨。朝堂职务众多，人才流动也无定数。合适的人自然会在合适的位置上，这点我不会妄私。我只是看陛下扶植新人不易，原还觉得陛下太过心急，现在又觉得身为人臣，该主动分忧。不过。。。这些事你都不要告诉陛下。”

　　陆飞见他这么说了，便也不再多言，笑着应了。一事议完，又想起一事，“贤弟，如今军备扩充，陛下想趁这几日北军精锐也在城中训练，对比他们每日和烈焰军的训练结果，来调整军备和战阵布置。我这边还得继续负责大典和城内的军队设置，你看能推荐一个。。。”

　　“交给我吧，” 沈离凌饶有兴趣地沉吟道，“我正好对新军备和烈北两军都十分熟悉，也擅长此类文书。本也该专设个这样的文职了，待这次之后，我写个官职简述，陛下便可知选什么样的人合适了。”

　　“那敢情好！” 陆飞爽朗大笑，忽又盯住他，“不过，你会不会太忙了？”

　　“不会。” 沈离凌习惯性地回道，看陆飞一脸的我才不信，便补了一句，“忙不过来时我自然会分派出去，放心，不会像以前那般勉强自己。”

　　“嗯这还差不多。看来我的诲人不倦也颇有成效。” 陆飞满意地摸须颔首，虽然他并没有胡须。

　　“那这些就劳烦陆兄了。。。”沈离凌适时将一摞奏折推到陆飞面前，听他夸张哀嚎，亦觉满意。

　　“这些多是军制建议，你看不重要的就直接打回去，让他们以后不要一点小事就让陛下亲自定夺，有的一件事能写上万字，以为陛下不会累的吗？” 沈离凌说着神色已是冷了几分。

　　陆飞便也觉得严重，专心翻看，无奈摇头，“我看他们是见陛下勤政，便想着法子在陛下面前争功表现呢。”

　　“不能养他们这习惯，陛下白日练兵已是辛苦，回来还要劳神这种折子，也太让人心。。。” 沈离凌忽地顿住，忙瞥了眼陆飞，见他正看的认真，便止住不语。

　　“说起来。。。” 陆飞从折子中抬起头，若有所思，“陛下最近也练兵练的太勤了吧？好像明日就要和黑曜大战似的！贤弟，你说陛下是不是压力太大、太紧张了？”

　　“陛下他。。。”沈离凌想起赫炎，心绪便立刻乱了，他知道赫炎为何这般努力，神思便有些恍惚，“。。。是有些太心急了。。。”

　　“不过贤弟也不用太担心，” 陆飞审着沈离凌神色，转而安慰起来，“陛下年轻气盛，想做大事难免就会心急，但他身子好，绝不会累坏的。”

　　沈离凌迟滞着点点头，忽而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敛了神色，又伸手一个折子转了话题，“这个事帖又被刑部退回来了，我的人去了也没用，还是你帮我处理吧。”

　　“嗯。” 陆飞欣然接过，看了看里面内容，皱眉怒道，“我看又是那个段瑞在搞鬼，就想让你亲自去找他，你别管了，我办了。”

　　“你也不用为难他，他极擅长刑章法规，流程上挑不出错来，你我也无须让他抓了以权压下的话柄。” 沈离凌并不放在心上，便也说地轻描淡写。

　　陆飞只好跟着释然，“也罢，近日公务繁忙也懒得费神于他。”

　　就这样，其他臣僚往往需要拐弯抹角、邀功诿过、算计得失的分工互助，两人却在不分彼此的笑语闲谈中就轻松解决了。

　　朝堂内，一切按部就班，朝堂外，则一片热闹喧嚣。

　　百姓们起初津津乐道于国相大人的惊才艳绝、国士无双，但许是圣人形象久看便过于无趣，很快就转赞其貌美质雅的绝世之姿，之后又论起他不近酒色、拒了不知多少权贵之姻的清心寡欲，继而便借着君臣同心的盛赞，说起了同样简朴勤政、不近酒色的新君，这就难免说起新君后宫寂寥，以及他那一听到迎后娶妃之谏便会被盛怒斥责的奇怪性子。。。

　　再之后，就有人一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不语。旁边闲谈的人便也似有所悟不敢再言。

　　其实对于君臣二人背后的关系，早有好事之人开始猜测臆想了。说起来，这还要得益于新君上位后的一些开明政策，比如对很多书籍话本的适当放纵，对一些旧俗礼制的细微更改，甚至还设了专门文职来收集推广国内至国外有益教化的名俗趣闻。而那些所谓有益教化的名俗趣闻中，不仅有许多各国对男子相恋的一些包容法制，还不乏男子之间情谊深厚、相爱相守、生死相依的感人故事。

　　这种耳濡目染下，赫鸾国民对男人之间的感情倒是见怪不怪，日益开放了。

　　这时再往自己头顶上看，一个英姿勃发、威武俊美，一个姿容绝色、清雅出尘，君臣二人无比尊贵又无比契合，难免不让人浮想联翩。

　　但浮想归浮想，话还是不敢乱说的。毕竟不少人还记得上次谣言四起时被宁理司抓进去的人可没几个能完好出来的。

　　反正君王还未到着急后宫子嗣之时，眼下就算偏爱男色，也似乎无伤大雅。比起隔壁国那个男宠众多的夜王，他们的王简直洁身自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君臣话题不敢聊，敌国问题却是可以深挖细掘的。

　　也不知最先是怎么起的头，好像是有人从黑曜将军在殿前细数赫鸾国情中嗅到了一丝早有预谋的气息，又挖出过往种种相关案件的未解传言，什么东城失踪案，什么西郊命案，再加之以捕风追影、牵强附会、添油加醋，成功将黑曜细作的阴谋传地异常精彩诡谲。

　　前不久对黑曜愤恨的情绪本就没散，如今又有关于黑曜细作阴谋的发酵，民心所向便是严格提防黑曜，早日揪出细作。

　　以至于寻常街坊，市井之交，看不顺眼的，偶有冲突的，吵不过时便会直接扔下一句完美反击，“我看你这样八成就是被黑曜收买了的叛徒！”

　　随着洛京已被黑曜渗透的传言在洛京传遍，军营内却是一片纯然宁静。

　　阅兵大典后将士们皆是士气高涨，加之炎王时不时亲巡操练，还要每日比对烈焰军和北军的训练成果，更让两军将士暗中较劲，奋勇争先。

　　而只是新入烈焰的初级兵单勇，也因表现优异参加了不少重量级的训练，最后还在一次竞技中拔得头筹，拿到了回礼大典随行护卫队的宝贵名额。

　　这可让他兴奋坏了，但更让他兴奋的，是随后派下的新任务。任务本身很简单，就是每日晨时从烈焰军军营出发前往北军精锐所在的宫营，拿着两军前一日的军训信报送至相府。

　　任务不大，却足够让许多人羡慕不已，毕竟军营之人不是谁都能有机会一睹相府威风的。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任务居然还是由他们那位阴冷寡言的大将军卫勇亲自下达的。

　　单勇全程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对方却最后似笑非笑地拍了拍他的肩，细细嘱咐道，“能去相府送信的，必然是炎。。。咳，本将信得过的人。知你敬重沈大人，不会有胡乱心思，但也要记住，去了后将东西交给相府便立即赶回，不可僭越进府，明白吗？”

　　“明白！” 单勇笔直挺立，满心的庄重神圣。

　　虽然未必能见到沈大人，但能为沈大人送信，已让他觉得十分荣光幸运。

　　相府啊。。。

　　他想，一定是个和沈大人一样美丽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