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174、美人似酒 不饮自醉

　　少女站定在护卫面前问了几句，就匆匆进入书房。

　　“少爷，你怎么一早就直冲书房来了？刚才寻不到你，吓死我了！”

　　女子声音娇柔清脆，关切中含嗔似怨，颇有几分没大没小，不等沈离凌回答便又莺声数落，“少爷也真是的，平素都是等我为你换好衣冠才出门的，今日却房门大开，人去衣在怪邪乎的！吓得人家差点就要叫醒李伯，来个全府大清算咯！”

　　那边，沈离凌似乎是想了一会才开口，清清淡淡的声音干净柔和，还带着些晨起慵懒的鼻音，口气是之前从未听过的温软，“你啊，还是那么冒失，李伯最近身子不好，可别为了点小事就打扰他。我是习惯早起了，方才睁眼便觉窗明几净，以为是自己昨夜贪酒误事睡过了时辰，想着还有些折子未看，一时心急恍惚，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过来了。”

　　“少爷说我冒失？嘿嘿我看少爷才是少有的冒失。那些守门的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少爷这般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模样，一个个以为是什么仙子下凡了，都惊愣在那不敢动呢！”

　　“咳，莫要乱说。嗯。。。你到时和他们解释下，就说是我酒意未尽，梦魇失仪，让他们。。。莫要再提。” 沈离凌温温柔柔地交代着，清泉般的声线带出几分羞窘。

　　“放心，他们才不敢乱说哩！哎少爷难得今日没有早朝，昨夜又睡的晚，就不能多歇一歇？”

　　“许是你昨夜醒酒汤的功劳，昨夜睡的很好，起来也十分精神。你帮我取来衣冠，我就在这里换吧，正好先看看公文。对了，昨夜。。。叶方他们也都没收到什么消息？”

　　“少爷放心，昨夜啊全城皆安。宫里要是有事，我们才不敢压着消息不叫醒你呢，若是有什么其他动向，这边信报自然也会及时呈上。”

　　沈离凌似乎思忖了一会，又道，“嗯。昨夜叶方他们想必也没休息好，今日尽量就别扰他们了，我在书房坐会，用膳后让王忠跟着我进宫就行。”

　　“啊？今日陛下不是免朝让大人们休息半日吗？”

　　“嗯。。。黑使不知何时便要提出盟约会谈之事，我尽早去候着，也免了让陛下再来寻我。政机处怕是没什么人，我看看有没有着急要处理的公务，正好帮忙理了。”沈离凌的声音略显迟缓，似乎已经看起了案上的公文，但依然很有耐心地分神向少女说明着。

　　“哎，少爷就爱给自己揽事。好吧那我去取。。。啊，差点忘了！少爷，那位传说中的何深大将军来了，在正厅等你呢，我方才就是为他来叫你的。”

　　“何深？” 沈离凌沉默了一阵，清淡的声音依旧柔和悦耳，“几时来的？”

　　“倒也没多久。。。他也真是的明知道昨夜宫宴，各家大人都要晚起，他还偏偏挑这么早来。我看他也没什么正事的样子，就想让少爷多睡会嘛，嘻嘻所以稍微拖延了下才来叫少爷的。。。”

　　沈离凌一顿，温声责备道，“他来想必是有要事，下次不可自作主张。那我现在就回房换衣，这样快点。”

　　“哎少爷，不差这一会，你这么走出去，又要吓到他们了。。。”

　　沈离凌默了一会，又是微微羞窘的声线，“那。。。还是你取来吧。”

　　“好嘞！不过少爷啊，你真不用着急，先喝点热茶吧。我呀是有仔细推断的。这位何将军虽说样貌不错，但高高大大好凶的说，说话也是冷冷傲傲的，加上他这几日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若真有要事，早就拍桌子瞪眼睛了，又怎会耐着性子坐那干等呢！”

　　何深挑了挑眉，更加屏息细听。

　　只闻沈离凌低笑道，“何将军只是看起来严肃了些，但确实不是那种跋扈之人，但让人久等终归是失礼的，你啊还是快些取衣去吧。”

　　“好嘛，那我得先看着大人喝完两杯热茶才走，少爷自己的身子还不知道吗，虽是夏日，这一路透风，一会又要体虚发寒了。”

　　“嗯，好。”

　　茶水清徐，少女又不甘寂寞地关切道，“少爷我真看那将军不是什么善茬，一会可别对他讲什么君子大度，他要敢欺负少爷，少爷不要和他废话，就把陛下搬出来，谁不知道陛下最听少爷的了！”

　　沈离凌被清茶暖过的嗓音似乎更显温润，“你啊，是不是对武将有什么误解？怎么老觉得他们会欺负我一堂堂国相呢？”

　　“哎我也是根据经验嘛，虽然大部分是听来的经验吧。反正何将军那种少年成名之后仕途惨淡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心性阴暗吧，看古往今来的故事，这种人哪怕再得势头，被少年旧名压着，怕也难成大器。和这种人打交道，少爷还是小心的好！”

　　墙角处的何深不自觉地握拳咬牙，阴冷的目光剧烈跳动，片刻后，却又冷笑着松懈下来。这样的言论他听的多了，倒已没什么可气的了。

　　只是兴致阑珊地不想再听下去，敛息轻转，准备悄悄回往正厅。

　　可是没走出几步，沈离凌那轻柔却不乏力度的嗓音，还是十分清晰地传入耳中，在他心底蓦地打出了惊雷。

　　“你说的那些大抵都是些被名利裹挟失了初心的人。何将军不一样，他是忠烈世家，祖辈相传都是忠君报国、马革裹尸的一颗壮志。若为名利而行，长路漫漫，孤寂磨砺，名利散则心志散。但像何将军那般，以忠烈为命，任什么都夺不走血气，又怎会不壮志终成呢？”

　　何深心中电闪雷鸣，随即被一场春雨浸润。他微微抬目，晨曦的柔金便抚上冷眸，一时酸热难抑。

　　失神如梦，直到肩头被人突然一拍，才猛地清醒。心中一凛，暗自惊到，他居然没注意到有人近身！

　　瞬时间握拳攒力，怒目瞪去，一看来人，是何叶辰。

　　“何将军，迷路了？” 何叶辰看着他，笑地温和有礼、宛若春风。

　　何深松下身子，眯眼看他，面无表情，“是啊，何大总管。”

　　“那让我来给何将军带路吧，毕竟相府重地，让人误以为何将军是什么居心叵测的歹人，传出去就不好了。” 何叶辰笑吟吟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何深神色微沉，随即嗤笑一声，“那就有劳府务繁忙的何大总管了。”说着跨步先行，目标明确地向着正厅方向走去。

　　何叶辰看着他的背影，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回头望向书房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转身稳稳跟上。

　　*

　　相府正厅。

　　沈离凌玉冠束发，官服严整，端肃间一身矜贵清冷，已丝毫没有方才书房时略显狼狈的温软柔和。

　　何深直着眼睛看着，默了半晌，才在对方渐生困惑的眸光中微微收敛，冷漠地掏出令箭扔在手边案上，淡淡道，“陛下昨夜见我主要是让我将这东西处理掉，说是怕小人谗言，污蔑你我结党营私。令箭乃军营物资，我不好随意处置，就过来听听大人意见。”

　　沈离凌微微一怔，似乎有些哑然，垂眸望向那令箭，默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轻轻一声柔叹，“陛下啊。。。还真是。。。”

　　那叹息低不可闻，何深屏息去听，也没能听个真切。但沈离凌那漂亮的不似男人的薄唇，却明显漾着一抹水水柔柔的笑意，看在眼里不仅真切，还晃的人既晕眩又刺目。

　　何深默不作声地死死看着，只觉心中烦躁变本加厉。

　　这边沈离凌似乎觉察出他脸色难看，正了正神色，郑重道，“你我若有意结党，那此等会面，倒是够让有心之人作些文章的。可是，何将军还是来了。”

　　何深挑眉冷哼，不以为意。

　　沈离凌起身走下正座，缓步来到何深身旁，伸手将那令箭拿在手中，凝眸看着，“可见何将军光明磊落，也绝不会在意一个小小令箭带来的影响。不过陛下既有此忧，你我身为臣子自然应当为君除忧。何将军并未将此令随意弃毁，可见是重信重义之人，我那日本意是让将军以此为证，督我太尉之责，以此鞭策自身。。。”

　　他抬眸看向何深，淡淡笑道，“但其实有它没它，以将军爱护北军之心，对我都会直言相谏。以此物相赠，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我虽不是随军太尉，但也需配备令箭，何将军不如将此记与太尉账上，我正可放于书房，日后公务，引以为鉴。若陛下再问，你就说已按太尉资配划归给我，陛下必然不会再追究。”

　　何深默然听着，深沉的眸光久久未动，见沈离凌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才又敛了视线，作若有所思状。

　　他想从沈离凌的话中挑出点什么纰漏，可却找不出来。

　　沈离凌看似随意的几句，不仅轻松化解了他甩给他的锅，还将陛下和他何深的面子都照顾的一丝不苟、如沐春风。

　　他暗自咂嘴，心中感叹，果然想从堂堂国相大人的嘴里讨点便宜，是极难的事情。于是端着神色看向沈离凌，口气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冷傲，“那就按沈大人之意吧。”

　　沈离凌微微颔首，转身欲走，何深却忽被一缕直通鼻端的清香慑住心魂，猛地起身攥住了沈离凌的手腕。

　　细嫩滑腻的触感让他微微深长了呼吸，挣脱的力度被他轻松制住时，心底便幽幽升起更多微妙激昂的躁动。

　　“何将军？”

　　沈离凌冷若冰霜，寒眸盯着他，一边侍立的何叶辰正欲出手，被他摆手止住，“何将军想必是还有要事要说。”

　　何深瞬间清醒，松开沈离凌，看着他一身清冷的淡然姿态，笑了笑。

　　他很想问，沈大人方才那不容亵渎的锋芒，是否也会对着炎王施展？

　　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故意将沈离凌略显单薄的身子笼罩在自己高大的身影下，冷冷道，“沈大人，陛下真正在意什么你想必知道，还望大人日后在陛下面前谨言慎行，误要因一时随性，让陛下误会本将，或是误会其他什么跟你走的近了的男人。毕竟陛下对我们。。。可不比对大人这般上心。”

　　沈离凌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触手可及的隐忍神色让何深莫名有些快意。他长叹口气，故意嗤笑道，“他日我若远征，全军奋战之基亦在陛下一念之间。到时，我何深可不想金戈铁马一生，不是战死，却是死于君王之怒！”

　　沈离凌抬眸看进何深的眼底，澄澈透亮的眸光并无愠怒，却含着摄人的魄力，“何将军若是担心他日远战受胁，不如也放下身段，花些晨光和其他将士臣僚走动走动，陛下自然不会觉得你我一点交集便就可能结党私营。陛下重臣惜才，方对本相格外恩信，若无此心，将军怕是还在北军练兵，难有出头之日。将军受此恩得，若也像一些无聊小人搬弄是非，怕是多大的圣恩、才能也要被消弭了去，又何谈建功？我这太尉虽只是暂时兼任，却也担着北军报国重责，若有人德不配位，我自也不会冷眼旁观，无所作为。”

　　何深僵在那里，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文弱美人的官威震的无话可说。

　　沈离凌流转眸光，从容自若地走回正座坐下，又道，“说起太尉之责，我身担国相之重，确是有些力不从心。本也觉得让更了解北军的人来治理北军才是上策，好在经过上次你我共同处理贪墨一案，军务官制上更透彻了，以后便可逐步放权给到你和其他将官。我会尽量不让外官插手，陛下与北军的传信也可更加通达，提拔人才也更为直接。如此一来，北军士气必定大涨，何将军你看如何？”

　　言毕，已将锋芒化作清风，拂过矗立不语目光垂凝的何深。

　　何深眉峰皱起，转向沈离凌，只觉得眼前男人这恩威并施的手段，似和炎王有的一拼。

　　他难得吃瘪，却不觉躁怒，反而有种几近愉悦的神清气爽。

　　原来这种男人都忍不住想要染指的美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欺了的。

　　他自嘲一笑，眸色愈深，对着沈离凌缓缓点头，“大人所言极是。”

　　等何深走出相府，阳光已炙，烤的他暖烘烘的，偶有清风吹过，便心神荡漾，浑身舒畅。

　　他迎着晨光微微闭目，只觉昨夜盛宴都未能乱他分毫的酒意，不知何时已似上头，让他怦然微醺。

　　看来这洛京的风，远比北营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