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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延起偷春 君臣同卧 ...


  •   清风转瞬千里,整个洛京城内晨雾消散,迎着盛夏灼光,开始了生机勃勃的一天。

      昨日盛事顺遂,夜晚宵禁森严,百姓安逸闭户,又恐动乱突起而长夜轻眠。至于清晨,见万事如常,先前暗忧便化作邻间笑谈,为城内安盛更添了几道热闹的音韵。

      赫鸾如今君德贤臣,自然深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于是严防之势不过昙花一现。待如今危言不攻自破,百姓之口如鱼得水,也跟着蓬勃生计愈加繁茂起来。

      此时并没人觉察,城内茶余饭后的闲谈,似有人诱导似的渐渐有了几股明显的流势。有的借谣传虚妄,赞誉新君政绩的颂圣之音,有的趁机大肆批判谋逆之小人,有的借当年琴谷一战的惨败激化着国人对黑曜国的痛恨,有的则借琴谷一战掀起对秦阳失误毁战败而苟活的怨恨不齿。

      舆论便是人心,此刻表面稀松寻常,底下却是暗流涌动。其中沟壑,谁主沉浮,怕是就连那些挖沟引渠者自己,也无法真正看清。

      而比起城中繁闹,宫城内却是另一派光景。高墙殿宇被晨光洗去浮华,于威巍中徒留一片严整肃静,显得十分寂寥。

      王宫寝殿内,正被侍女服侍着穿衣戴冠的赫炎长身而立,双目微闭,养神似地听着斐安晨报。听到一处时他猛地睁开双眼,拧眉怒问,“何深去了相府?!”

      斐安点头,立刻呈上何叶辰速递的信报。

      赫炎冷冷扫过,沉吟片刻,声音忽转和煦,“他还在议政殿?”

      “是,沈大人进宫后便一直在政要处批公文。”

      赫炎闪了闪眸子,倏地一拂袖子,道,“宽衣!”

      侍女和斐安皆是一愣。炎王一向厌烦王服繁冗,不得已穿时也是多为不耐,今晨却早早便要穿戴严整,好不容易穿好现在却又要脱?

      “宽衣!” 赫炎再度喝道,侍女们不再迟疑,垂头动作。

      “陛下这是。。。?”斐安忍不住道。

      “本王今日。。。” 赫炎略忖一刻,随即眨眼笑道,“。。。想偷回懒。”

      斐安一怔,见炎王风流眉宇间一抹熟悉的狡黠,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何深一事沈大人必然不悦,炎王这般似是想出了对策。

      斐安低头侯立,想起昨夜和卫勇闲谈,说起陛下故意分散主力让他二人亲自护卫暗鸾司时,卫勇咂嘴不忿,认为陛下重视暗鸾司快要超过了自己烈焰军,便建议自己平日多上谏言,莫让陛下沉溺间谍暗术不可自拔。

      他那时便苦笑着告诉卫勇,陛下怕是早已沉溺,不可自拔。

      至于原因。

      斐安看着炎王传来老内侍后眉飞色舞叮嘱什么的样子,心中再度苦笑,能让陛下吃到甜头的事,陛下又怎会轻易放下?

      *

      沈离凌缓步踱入寝殿时,胸口还有些残留的悸动。想起方才在政要处的情景,依然觉得脸热。

      进宫后他知道赫炎仍在就寝,便安心埋首公文。不多时,赫炎贴身的老内侍却出现在殿口,一边颤巍巍地向里疾走,一边远远地喘着粗气对他呼道,“沈、沈大人!不好了。。。陛下、陛下他。。。”

      他的心被瞬间攥紧,笔锋钝在洁整的公文上留下了批函多年的第一道错痕。定住心神望去,老内侍自顾自地徐步喘息,迟迟未落的下半句如一把尖勾,硬生生将他的心扎悬于半空。

      “陛下他。。。怎么了?” 沈离凌窒着呼吸问道,身上生出了寒凉的胆怯。

      老内侍停下步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沈离凌无奈一叹,“唉,陛下他。。。他今晨。。。哎延起卧榻怎、怎么都不肯起啊。。。!”

      沈离凌那未来得及搁笔的长指颤了颤,闭目良久,才彻底透了口气。

      之后,他便坐上早已停在殿口的宫驾被送到了赫炎的寝殿。

      根据老内侍所言,炎王下令待他入宫便需叫他起床。可他入宫时,炎王也不过才躺下两个多时辰。久累熟睡之际,内侍们无论如何也叫不醒,更不敢动作太大惊扰了炎王。但令旨摆在那,若是没能及时完成差事,他们必定会受到严惩。为难之际,才不得不向他来求救。

      老内侍是赫炎身边唯一一位儿时曾侍奉过他的内侍,那时跟着过了不少用度吃紧、排挤受辱的苦日子,后来赫炎奔逃边关他便按罪奴身份打入下宫,待赫炎回朝即刻被请回内宫成了总管。

      沈离凌对宫中侍者一向温润体恤,又是可随意出入内宫的特许之臣,偶尔遇到炎王迁怒重惩的事件,总能轻言化解。时间一长,内侍们能拿他当救命稻草供着,他也习惯替赫炎处理一些内宫事宜,保持宫中安定。

      对老内侍的恳请,他总会欣然应之。可等他真正进了寝殿,才觉得这差事的确不好办。

      倒不是他也惧怕赫炎那出了名的起床气,而是这光线昏暗的私寝内,有着太多他本已刻意遗忘的炽热画面。

      长叹了口气,沈离凌还是轻缓踱步,压制着可能被勾起的暧昧回忆向内室走去。

      透进室内的光絮轻跃飘渺,有种蛊惑般的柔和。他在柔和的空气中感到一种和自己卧房晨起后相似的清新怡人,不知不觉便被空气中熟悉的气息舒缓了紧张。

      宽大的王榻上,围帐重重,轻缓起伏的暗影依然有种高大慑人的威势。

      沈离凌轻匀呼吸于榻边站定,很是优柔寡断。

      他早向内侍打探过赫炎昨夜的动向,知道赫炎又是巡视又是批公文几乎忙了一夜,此刻断人香梦,未免不近人情。若是自己贪恋温榻,他倒轻易能拿出严厉派头鞭策自己起床,可换做赫炎,他却有点于心不忍。

      身居高寒之位的君王,不得不实时担忧不知从何处会射来的冷箭,这样的心境未免太过磨人。自己怎能不让赫炎多睡一阵。

      这样想着,沈离凌决定侯在此处等赫炎自然醒来,到时将延叫君王的罪过揽在自己身上,赫炎定不会说什么。

      主意打定,他便沉了气息守立在侧。正思虑着政务出神,突觉腰身一热,一股力度将他掠入帐内。

      天旋地转间,那原本让他一进来便觉莫名安心的淡淡气息浓烈扑来,赫炎将他压在榻上低声笑道,“若爱卿是来行刺的,本王倒是甘死如饴。。。”

      沈离凌在视野突变中愣住了神,只见赫炎冲他笑地蛊惑,让原本柔散的光絮都瞬间黯然失色。

      怔有一刻,他才稳住心神避开视线道,“陛下之尊不该。。。出此戏言。微臣扰了陛下清梦自是惶恐,这就起身谢罪。”

      他挣了挣,却被赫炎搂住腰身牢牢制住,熟悉的□□的热度透过衣料直传心底,蒸腾着那些被压制的回忆几欲翻涌而出。

      “嗳,你什么时候能不拿我当陛下?” 赫炎嗓音愈发低沉,困倦的鼻音透着慵懒,似哀怨似撩拨。

      “陛下就是陛下。” 沈离凌热了脸,有些庆幸赫炎只是上身无衣,冷了冷心神他又冷了冷言语,“。。。万世都是臣的陛下。”

      空气猝然一燃。

      “万世啊。。。” 赫炎咀嚼似的细细品着,最后嗤嗤一笑,“那倒是很诱人。。。”

      沈离凌的寒霜护体几欲破功,他深知赫炎缠攻,只好冷着嗓音转移话题,“陛下是要起吗?”

      “不。。。” 赫炎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吸气道,“我一夜未能安睡好生困倦,爱卿。。。就不能陪我多躺会吗?”

      虽扭转脸去尽力避开,沈离凌还是被颈间的呼吸灼的浑身紧张。赫炎那一声爱卿王威赫赫不容违背,虽然言语有装怜之嫌,音色中的疲惫却实实在在。

      想着自己本也希望他能多睡一会,此时或许应该放开些小节,

      毕竟。。。赫炎已经改了很多。

      “那微臣。。。” 沈离凌放软了口气,“就陪陛下再小憩些晨光吧。”

      赫炎蓦地抬身灼灼俯视,开口欲接,却被沈离凌断然截住,“只是微臣这样躺着实在不舒服,陛下可否松手?”

      沉默中,沈离凌只觉赫炎凝在他脸上的目光带着种权衡得失的闪烁,许久才吃亏了似的一叹,“哎。。。那爱卿可要说到做到啊。”

      沈离凌微微点头,感到身上的重量彻底离开,便转脸向外挪动至榻沿侧卧,“陛下睡吧,臣就在这守着。”

      空气中又是一片寂然。

      沈离凌正自狐疑,赫炎却已从后背贴了上来。心安理得地将他拦腰搂进怀里,蹭着身子埋首于他的颈间匀长了呼吸。

      沈离凌微微皱眉,正欲开口,赫炎却力度收紧,发出孩子似的满足的叹息。炎炎夏日被人当作降温竹枕似的紧抱在怀中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但这没什么情色意味的亲昵,却也有种别样的温情。

      沈离凌怔然片刻,终归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如临大敌的紧绷身体和维持呼吸平稳,实在有些不容易。

      明明都是男人,明明自己一向严己恪守,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竟慢慢失去了反抗的意志,甚至开始沉浸于这种让人安心而满足的温存。

      沈离凌心中叹息,只能想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刚好他心中一直有未解的忧虑。昨夜一夜安好,他的忧虑反而更甚。

      之前种种,绝对不会是无风之浪,却又随着黑使进城渐渐平息。有可能是秦阳等人被军威震慑决定放弃,也有可能是段瑞要将他往更大的深渊推。而那深渊可能是什么,连他也猜不出来。

      眼下的风平浪静,也许只是暴风雨前的安宁。

      “好渴。。。” 随着声音传来的酥痒感打断了沈离凌的思路,是赫炎在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陛下要水?” 沈离凌想要起身为他斟茶,却被对方牢牢抱着低语道,“我全身都渴。。。水也解不了。。。”

      哑色的哀怨显得有些暧昧,身子上的微妙传感似乎也在证实他君王之言绝无戏言的硬气。沈离凌脸上一烫,极力向外动了动,冷冷道,“既然水也解不了,那陛下就忍忍吧。”

      身后之人明显顿了顿,旋即在他耳边嗤嗤地笑,“嗳。。。爱卿好严厉呀。。。”

      沈离凌听他似乎已没了睡意,无奈冷语道,“陛下若不想睡了便起来,微臣还有很多事要禀奏陛下。”

      赫炎匀了下呼吸,收敛硬气软语道,“你我起床后怕是该见黑使了,若有急事,不如此时就报。”

      沈离凌缩缩脖子,平息着后颈的酥麻。心中思量眼下气氛温馨,谏言的话赫炎也许更能接受,便回道,“陛下昨夜见过何将军?”

      身后的视线似乎有些不稳,默有一时,才缓缓道,“嗯。。。是见了。。。爱卿何有此问?”

      沈离凌将目光固定在身下玄衾的金色花纹上,软中带硬,“微臣此问是因今晨何将军来过相府。我知陛下很快就能从我府中得到消息,臣便想那还不如我主动汇报,以免陛下像疑心何将军一般疑心于我。”

      “咳。” 赫炎干咳一声,顿了一会,“那个。。。爱卿若是生气。。。我可以让何叶辰离开相府。。。”

      “无妨,” 沈离凌似笑非笑,知道自己开头已占了上风,“陛下关系臣子,想知道臣日夜都在忙什么,微臣受宠若惊,又怎会生气。”

      赫炎没了呼吸,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似乎也因僵硬而松开了许多。

      沈离凌状似未觉,继续道,“何将军经陛下提醒,也恐有小人拿我二人军营私交来大作文章有损朝局安定,便有心避嫌。又怕突然疏远影响日后尉将合作,便亲自登门还箭与我说清。”

      沉寂中,赫炎慢慢接道,“哈啊。。。何将军倒是有心了。那爱卿。。。又是如何想的?”

      沈离凌早已经备好谏言,只是正要开口才发觉躺在赫炎怀里的姿态,实在没什么正臣的气势。尤其是看不到君王颜色,很是少点什么。

      但他并没勇气和赫炎面对面,便维持不动淡淡道,“微臣觉得,对百官要监察得当,不可滥用间术,若深陷其中,难免闭目塞听。陛下昨夜之行,恐为君将间隙埋下隐患,不利于赫鸾军心战事,望陛下日后三思。”

      赫炎似乎听的认真,静有一时,回道,“爱卿所言极是,本王已有所悟。”

      沈离凌微微放心,稍做酝酿又继续道,“陛下在亭台之时曾表露过雄心大志,臣虽有异议,却也十分敬佩。陛下所图霸业是一统天下之帝业,虽和臣主张的天下大同之霸业不同,却都需要君王有知人善任、宽仁大度之心。然而观陛下所为,似有气度狭小之迹。若这皆因臣而起,那让臣日后又有何颜面。。。留在陛下身边。”

      顿了一下,他故意冷冷道,“还是。。。陛下是想让臣僚们都远离微臣,才会放心让臣继续做陛下之相?”

      沉寂的空气让沈离凌心里发紧,不知赫炎是在沉思还是在酝酿火气。

      君王因他生妒,这绝不是什么好苗头,何况所妒之事还是那么不值一提。他若不表明态度,防微杜渐,终会酿成大错。

      可是,赫炎毕竟是君王,他并没有十足把握能说的动他。

      良久,赫炎低沉着嗓音毫无起伏道,“爱卿所言本王懂了。”

      沈离凌不自觉地绷紧身子,做好了一谏到底的准备。

      意料之外地,赫炎却是收紧怀抱埋首于他的颈间,慢慢解释起来,“本王只是没有信心可以让所有臣子都臣服于我,所以才使用间术,爱卿若是不喜欢,我以后绝不滥用。。。还有昨夜,其实是因为我担心真有兵变,想和何将军君臣走的近些,结果当时见他面上恭敬,内里却倨傲的很,便想搓搓他的锐气才搬出令箭一事。。。唉都是我昨夜太累考虑欠佳。。。”

      沈离凌一身的正臣锋芒被慢慢融化在温热的怀抱中,再听着赫炎黯淡而疲惫的嗓音,决定点到为止。

      “陛下既然不是有心为之,微臣便也不会再提。”

      “爱卿放心,本王将你的话都刻在心里绝不会忘。爱卿要做名相,做贤臣,本王又怎能不做好这个明君,保你壮志终成。”

      “。。。微臣。。。谢恩。” 沈离凌轻轻说着,用眼帘遮住水光润泽的眸子,在赫炎看不到的地方柔出一抹动情的笑意。

      君臣相敬的气氛却并没能持续太久。赫炎忽然暧昧地蹭起他的后颈,整个人都不安分地摩挲起来,故意在他耳边嘶声道,“爱卿一心为本王着想,本王也想为爱卿做点什么。。。”

      沈离凌被他碰的浑身发烫,好不容易才咬紧牙冷道,“陛下。。。请、请自重。。。”

      赫炎低声一笑,果然放开了他。

      沈离凌喘息着平复心跳,对于赫炎的这般听话又惊又疑,正有些茫然若失,赫炎忽而正经道,“其实说起本王的间术,也不是完全没用。我现在手里就有昨夜段瑞和飞云私下谈话的内容,爱卿要不要看?”

      此语正中沈离凌之忧,让他想都没想就急忙转身,“臣要。。。”

      “看”字还没出口,沈离凌就惊愣着不敢再动。

      因为他和赫炎的唇,竟然几乎要碰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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