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154、欲擒故纵

　　沈离凌很少失眠，今夜却不知为何一直辗转难眠。

　　胸口郁滞的沉闷久久未散，脑中更是混乱着不安、烦躁的无用情绪。明明平时最规矩的睡姿即可安然入梦，如今却是翻来覆去、怎地变换都只觉清醒。

　　不知已夜深几更，他却只能睁着毫无睡意的双眸茫然地望着上方发呆，思忖着自己到底是患了什么奇怪的疾病。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此刻的清醒异常，才能立刻觉察到自己寝室的房门正被悄无声息的推开。

　　空气中微不可闻的震动，让某种熟悉的气息荡漾而来。沈离凌屏住呼吸转眸望去，快速跳动的心情却似乎并不是因为惊骇。

　　残存月色的寝室内，依稀可辨一袭黑色披风的高大长影正反手将门轻轻阖上，小心而熟练地缓步走来。

　　沈离凌的呼吸愈加不稳，心底呼之欲出的名字让他觉得心尖颤动，方才还困扰他的混乱和烦躁反而莫名沉静下来。

　　此刻他无比安心的知道，来人必然是赫炎。

　　惊觉自己竟如此习惯赫炎的突然出现，沈离凌微微有了一丝苦笑。

　　眸光中原本还显得苍白寒冽的月色，不知为何忽然柔和成了一种让人安心的暖色。裹着夜色清凉的熟悉气息自然地融入他身边的空气，轻轻萦绕上他。

　　沈离凌忍不住长吸一口气，心情竟渐渐舒缓下来。

　　赫炎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会引起他反感的香味。

　　眼看赫炎轻缓步快要至于榻前，沈离凌连忙轻轻起身，低唤了一声，“陛下。”

　　明明是很轻的一声，赫炎却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猛地顿住身形，深长粗重的呼吸像是在缓解剧烈的紧张。

　　沈离凌立刻反省是自己突然出声惊到了君王。却没想过对方这般深夜潜入，自己才应该是被吓到的那个。

　　他掀开丝衾跪坐于榻上，在赫炎免礼的手势下依然坚持俯首揖礼，轻声柔和道，“陛下深夜至此，微臣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起身端正坐好后，又抬眸关切追问，“陛下这么晚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原本清冷的声线染了层深夜倦乏的软颤，在寂寥的夜色中轻柔出了几分柔媚眷恋的感觉。

　　赫炎身子一颤，顿了一会，才走近一步嘶声温言道，“爱卿是不是被本王吵醒了？”

　　沈离凌下意识地整了整寝衣的衣襟，清着嗓子淡淡答道，“是微臣还没睡着。。。”

　　这时他才感觉到赫炎一身难掩的凉湿气息，像是刚冲过冷水。

　　怪不得并没沾染上什么味道。。。所以之前是在那做过什么吗。。。

　　整个胸口似乎突然被什么拉住下沉，那种烦躁沉闷的感觉又汹涌起来。沈离凌垂下眼眸，一时有些失神。

　　“为何睡不着？” 赫炎站定在榻前，问地竟有些迫切。

　　沈离凌回过神来，微仰着脸回望向他，一袭长垂的墨丝轻轻滑落，撩动起一阵微痒。

　　可是发丝真实触碰带来的感觉，却远不及赫炎望向他时所引发的颤栗更让他心悸。

　　浑身升起不安的燥热，他嘴唇轻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爱卿这么晚还没睡是在想。。。什么？” 赫炎紧紧盯着他，泛着月色光泽的漆黑眸子透着温柔又危险的期盼光芒。

　　“微臣。。。” 沈离凌踟蹰着垂下了眼，自己方才在想什么？

　　他没办法欺骗自己，身子的不适、思绪的混乱都掩盖不了内心那个一直在折磨着他的清晰声音。

　　那个声音一直在问，去了满春阁的赫炎，到底在做什么。。。？

　　但是这些都不能让赫炎知道。于是沈离凌暗自咬牙镇定道，“微臣。。。在想这次使臣的真正目的。陛下也知这几日的重要性，所以臣有些担心。。。”

　　柔情流转的空气似乎瞬间变得凝重沉寂。

　　赫炎迟迟没有说话，沈离凌却能感觉到他压抑而沉缓的粗重呼吸。

　　半晌，赫炎低沉着嗓音突然问道，“听说你今夜身子不适。。。？”

　　沈离凌浑身一僵，旋即恭敬答道，“谢陛下关心，臣可能只是食郁气滞，虽久睡未眠，却也无大碍。”

　　“都影响睡眠了还是让本王立刻宣刘御医给爱卿看看吧。”

　　听到要引起骚动，沈离凌连忙解释，“陛下无须惊扰御医，臣方才也是在思虑今夜陛下。。。”

　　他顿了一下，惊觉不小心说漏嘴了，又急忙改口道，“飞云之行会不会有什么事端。。。”

　　“那位小公子人小鬼大，为了防护他，本王可是亲自在他玩乐的隔壁一人独酌清茶至此，他也不过为了见见失眠，倒还没胆在本王眼前耍什么花招。”

　　沈离凌一怔，心情竟有些微妙的变化。

　　赫炎今夜在那里只是喝茶啊。。。

　　室内一时寂然。

　　沈离凌突然觉得正被一种无形的低压环绕，一股肆无忌惮的眼神似乎正隔着他单薄的寝衣灼烧着他的肌肤。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因走神竟忘记了回话。

　　不知赫炎会不会看出什么。。。

　　沈离凌暗暗吸气，鼓起勇气抬眸望向赫炎。

　　夜色中那双深深凝着他的黑眸正染着一层柔和的月光，里面除了深情似的愉悦，似乎再无其他。

　　沈离凌心神稍稳，恭敬道，“若不是因为飞云。。。那陛下深夜来此，定是还有其他要事相商。微臣不便下榻，陛下或许可以坐。。。”

　　他的眼神刚触及室内的软椅，就被赫炎欢快打断。

　　“好，本王自不介意与爱卿同榻而坐。”

　　沈离凌微微一怔，哑然间就见赫炎身形一晃，已在榻沿坐下。突然靠近的气息和热度，让他瞬间无措起来，下意识绷紧神经才控制着自己没有做出任何退避的不敬动作。

　　只是谈公事、只是谈公事。。。沈离凌心中默念着，面上依然波澜不惊，“陛下既已来此，那么飞云是已回宫了吗？”

　　赫炎一手撑住身子，侧脸又向他贴近几分，答非所问道，“爱卿很少失眠吧，就这么担心 。。。”

　　他眸光闪了闪，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飞云吗？”

　　沈离凌捏紧手指，故作淡然地低声道，“微臣是担心他会不会借此和黑曜密探接头，还有宫中所触之人也得小心。。。”

　　“他自然有专人看护，爱卿放心。可爱卿。。。”

　　赫炎忽然伸手撩起他的发丝，隔着夜幕阴暗都能感觉到他那种只有对着他才会露出的毫无君王威严、甚至有些示弱的哀怨眸光，“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嘛。。。”

　　温软带怯的哑音像是醉酒时的迷音，还带着点撒娇示弱的意味。

　　可赫炎身上毫无酒气。

　　沈离凌呼吸微颤，不觉有一缕柔丝萦绕心间，浸润着月色迷离，生出许多难以名状的情愫。

　　“陛下。。。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轻轻说着，淡然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怯柔，低眸躲开赫炎的目光，却无法躲开身后那缕发丝被赫炎在指尖缠绕时直传心底的颤动。

　　赫炎将眸光凝在那缕乌黑透亮的柔丝上，哀怨似的一声叹道，“就不担心我会被其他人迷倒然后被抢走嘛。。。”

　　沈离凌身子一僵，心脏像是突然被什么戳了一下，脸上径自火辣一片。

　　还好室内只有淡薄的月色，赫炎应该看不出他的神色变化。

　　但不知何起的羞怯感却让他很想直接躲进丝衾里。

　　黑夜果然容易让人迷失理智而变得软弱。。。

　　沈离凌暗自克制，终于将自己这不同寻常的心绪不宁，归咎于黑夜引发的情绪迷乱，才又恢复了冷静，故作淡漠道，“陛下被什么人迷倒与我有什么关系。。。陛下既然愿意去那种地方，那也是陛下自己的意愿我。。。臣责在辅政，何须虑此。陛下既然深夜来此，必然是有要事相商，不如早议以免耽误了陛下之后的安排。”

　　言毕，他又因自己话语中的烦冗和急切，觉得莫名心虚难堪，便干脆咬牙隐忍不再吭声。

　　赫炎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一声幽叹，“离凌啊。。。你怎么总是这这般不解风情。。。”

　　旋即又用满是欢愉的声音轻快低吟道，“但是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

　　沈离凌心中一惊，更加绷直了脊背，故意冷语郑重道，“陛下莫要再嬉笑微臣。明日国务繁多，若无要事陛下就应当早些回宫休息。。。”

　　沈离凌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词穷。

　　显然，今夜一切顺利，赫炎并没什么需要紧急商议的。那么赫炎不顾深夜奔波还要来此的目的，似乎就有些显而易见了。。。

　　思及此，沈离凌不禁暗暗握紧手指，浑身紧绷，屏息而待。

　　他现在非常害怕赫炎的靠近。

　　但害怕的却不是他的碰触，而是对那些碰触越来越难以拒绝、步步妥协的自己。

　　可是，明明都去了那种地方。。。最后却还是要来找自己。。。

　　沈离凌一时也理不清这代表了什么，却又因在意而心神难宁。

　　赫炎用发丝摩挲着自己的嘴唇，抬眼凝住他，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轻柔一笑，“爱卿无须紧张。。。本王今夜的确没什么要事情，所以。。。这就回宫。”

　　什么？！

　　沈离凌心中惊愕，蓦地抬眼看他，却见赫炎正紧盯着他，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沈离凌连忙收敛神色，正色道，“陛下今夜来此。。。到底为何？”

　　赫炎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默然相视中，沈离凌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又紧张的绷紧了神经。

　　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下面将会发生什么。

　　以赫炎的性子，怎么会只是过来看一眼，就轻易离开呢。。。

　　那么他是应该立即推开他以君臣礼制斥责他，还是隐忍一下然后以政务君责好言相劝让他尽快离开？

　　沈离凌混乱地思忖着，甚至顾不上自己此刻的眼神在怎么一瞬不瞬地盯着赫炎。

　　所以赫炎微微一动，他便立即反应，电光火石间做出的选择却是。。。闭上了双眼。

　　但是，嘴唇上并没有迎来预想的温热，他茫然地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赫炎俯首低眸将指间缠绕的发丝凑近嘴唇亲吻的画面。

　　柔和的月光下，赫炎神色虔诚，温柔的亲吻显得无比沉醉欢愉。

　　沈离凌浑身一颤，只觉得那一吻竟像是吻在了他柔软的心底。

　　明明只是触碰了发丝，身子却不可抑制地发起一阵酥麻的热意。

　　想起自己方才的误会，他羞窘地满脸通红，只庆幸赫炎并没发觉。

　　“今夜的我没有信心能控制好自己。。。”

　　赫炎似乎在幽幽低语，沈离凌下意识地望过去，想要听的更清。

　　“不过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赫炎不舍地松开了他的发丝，带着种让人沉溺的魅力，无声地望向他。

　　满含春色的黑眸柔光似水，泛着能将人融化的热烈，笃定而愉悦地说道，“因为你啊。。。终归是在意我的。”

　　沈离凌心脏被猛地一揪，竟一时忘记了躲避，惶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赫炎原本沉稳的气息便在他的目光下出现了波动，漆黑的眸中也渐渐现出了压抑的痛苦之色。

　　沈离凌心中惊颤，待想再看分明，对方却已倏地起身，嘶哑颤声道，“我。。。走了。。。”

　　听他说的莫名艰难，再望着那疲惫而落寞的背影，沈离凌心中泛软，轻轻叹息，“陛下这般折腾，又是何必。。。”

　　“你是要留我？” 赫炎又倏地转身，眸光炯炯地盯着他。

　　“不、不是。。。” 沈离凌心下一慌，垂下眼语气又刻意冷淡来起来，“陛下慢走。。。”

　　略一停顿，又鼓起勇气肃然道，“臣只是想说近日国内多事。。。陛下应养精蓄锐，以伺变故。。。”

　　“好，本王答应你。”

　　赫炎的声音低沉清明，并没有任何不悦的迹象。

　　这还是他第一次回答的这般轻松干脆。沈离凌一怔，反而有些茫然起来。

　　“我知你担心黑曜欲对赫鸾不利，更忧虑本王好不容易积累起的民心会因近日事端有所折损。。。离凌之心，本王自不会辜负。今夜之后本王都不会再来扰你休息了。”

　　言毕，赫炎便缓步向门口走去。

　　沈离凌一时怔然，只能愣愣地看着他踱步而去的背影，

　　“只是。。。记住我说过的话。” 赫炎的手已即将推开房门，站立的身姿看上去高大沉稳，很值得信赖。

　　“除了你，我谁都不会碰。”

　　随着房门被轻轻带上，沈离凌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巨大的疲惫感让他几乎瘫软在榻上。

　　赫炎走了，夜又寂了，只留下那句滚烫的话语在空气中兀自燃烧。

　　沈离凌攥紧丝衾掩盖住自己滚烫的面颊，却掩盖不住心底滋生蔓延的莫名的甜意。

　　赫炎的话一直在他的心中萦绕。

　　而这样的赫炎。。。完全打破了他的防护。

　　等到那令人羞耻的燥热终于平息消散，沈离凌这才发现胸口间的那种烦躁沉闷，竟已全都爽然消逝，只剩一种甜蜜满足的温暖心情。

　　自己果然还是。。。病了吧。。。

　　迷糊糊地劝说自己这一切都可能只是生病引发的错觉，沈离凌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