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153、奇怪的沈大人

　　是夜，相府。

　　沈离凌早已洗去了宴席上的浮尘酒气，却依旧在书房忙碌。

　　他已经习惯无论一天内有怎样的行程和应酬，都必须完成所有的政务才能就寝。如今使臣入宫，事务繁杂，他更是事事亲为，丝毫不敢马虎。甚至连黑曜上贡的礼单和准备的回礼，他都要一一检查审批，以防纰漏。

　　虽然如今礼乐崩坏，各国早已各自称王，但是一些孤王朝时的礼仪王制还是不能违背，否则容易被他国留下不尊礼制、意冒天下之不韪的口实，日后多有引战之祸。

　　而后天的阅兵大典，正是谣言的降灾之日，绝不能有任何差错。阅兵大典有他和陆飞分工盯着，洛京防护虽然还是要用到宁理司，但有赫炎的烈焰军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想想今日派去接触秦阳的人还是无功而返，他的心中更觉沉重。不知传递给秦阳的信息他能接收到多少，又会信任多少。在秦阳眼里，自己恐怕已经完全是新君的宠臣，所说之话已不再可信。

　　如今入城严格，城内戒备森严，而秦阳有可能会联系到的旧部势力他也暗中都派人盯紧了。只希望秦阳能看出其中利害，不要真的生出事端。段瑞那边今日倒是没什么动静，而黑曜一行如今入宫受着监控，无论是接受密探消息还是行贿收买其他臣子，都不可能做到。

　　除了。。。飞云执意要去满春阁这件事。。。会不会有密探暗中和飞云接触呢？不过赫炎在的话，应该不会让他有机可乘。。。

　　赫炎。。。

　　沈离凌疲惫地按压眉心，又忍不住揉了揉胸口。

　　不知是因为宴席上膳食有恙，还是思虑过重，沈离凌总觉得胃部像是被什么挠剜般钝痛沉坠，胸口则像被堵住一般闷不过气。

　　饮了几剂消食汤药，那种沉闷憋痛的感觉也没有丝毫好转，陌生而烦躁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回房就寝。

　　躺在榻上，嘴唇似乎还残留着白日的热度，手上也有种无法退却的微麻，迷乱燥热间好不容易昏昏欲睡，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赫炎此刻在满春阁会做什么呢。。。

　　这一念头让他蓦然清醒，分不清是胸口还是胃似乎又在抽痛。

　　借着苍白的月色，他望着悬挂在墙侧的凤泠剑轻轻叹气。

　　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胃疾？

　　此时的整座相府，正因主人的就寝而慢慢进入沉寂。

　　院落内，叶方正和林赏坐在亭内一起解决今日未尽的甜点，享受睡前小酌的片刻休闲。

　　“沈大人今夜归来感觉有点奇怪呢。。。” 林赏手托香腮，杏眼闪动，若有所思道，“似乎身子很不舒服，明日若是还不好就该让陛下请刘御医来府里看看了。”

　　“唔。。。啊？！” 叶方刚咬下半块红果金糕，含在嘴里来不及吃急急追问道，“大人病了？！我今晚去书房时看他还好好的啊？”

　　“也未必是病了，只是看起来不似平时那般。。。”

　　叶方还想追问，便将口中之物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结果立刻捂住自己脸惨兮兮叫道，“啊。。。好酸。。。”

　　林赏看着叶方快要皱成了包子的脸，忍不住噗嗤一笑，“都说很酸了，你那么怕酸还吃！”

　　又看他酸的欲言又止，只好笑着拍拍肩膀安慰道，“你也别担心，我只是觉得大人身体不适似乎还有些烦躁，但大人自己说可能是夜宴上吃的没消化，我已给他备了不少汤药。。。”

　　“怪不得今晚的甜点这么酸。。。太开胃了。。。” 叶方吐吐舌头打了个哆嗦，伸手正想捞点什么喝就有一盏清凉蜜水从天而降。

　　叶方眉眼一弯，想也没想就接在手里一饮而尽，继而用袖子擦了擦嘴叹了一声好爽杯盏便又被人取走了。

　　“这么想想沈大人今夜的确有点。。。” 叶方拧眉思忖着，突然声音一顿。

　　等会，怎么觉得突然有种熟悉的如沐春风般的舒畅感？这种仿佛被什么沉稳温和的气息紧紧包围的安心感。。。还有这种被炽热深沉又不怀好意的视线紧盯着的即视感。。。好像是。。。？？？！！！

　　他猛地回头，果然看到了何叶辰！

　　“是、是你啊。。。” 叶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身子在何叶辰春风和煦般的笑容下竟紧张地有些僵硬。

　　“诶何大哥你怎么也来了，今夜不是你当值吗？” 林裳仰着脸笑嘻嘻道，却是一副毫不意外的神色。

　　“嗯过来看看。” 何叶辰说着走近两人，眼神若有若无地扫着叶方。

　　“又擅离职守。。。” 叶方躲闪着视线小声嘀咕着，瑟缩地脖子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何叶辰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笑容满面地拿起叶方剩下的半块红果金糕塞进嘴里，两三口吃完，然后笑眯眯地舔舔手指，盯着叶方的唇，“好甜。”

　　叶方瞪大双眼看着他，一脸“你还是人吗明明酸的要死”的惊愕表情。

　　林赏贼兮兮的眸子瞧着两人黏连的视线，笑地一脸喜不自禁，“哎呀，毕竟是从我们小叶子口里剩下的，能不甜嘛。”

　　话音一落，叶方就先涨红了一张脸。

　　何叶辰悠然看着，感觉到叶方已有了起身欲逃的气势，立刻转脸对林赏好奇道，“你们刚才在说今夜沈大人有点奇怪？”

　　“是啊。。。” 林裳点点头，脸上带了几分忧色，“咱们大人忙起公务来一向严肃认真的很，就算不舒服也会隐忍忘我。这么多年在书房时，我就没见过他有过什么多余的表情。可今夜却是频频蹙眉失神，揉胸哀叹，看上去坐立不安的。”

　　“你也这么觉得吗？” 何叶辰又看向叶方。

　　一提及沈大人，叶方便再无他想，只是思忖着林赏的话仰头回忆道，“现在想想好像是这样呢。大人忙起正事来就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似的，今夜却是有些不一样。是哪不一样呢。。。”

　　他摸着下巴，猛然拍了下手掌，“好像是从汇报满春阁的情况开始，大人就有点魂不守舍了。我说到那里的客人无不是去过一次便上瘾，有的为此散尽家财，有的不惜放弃功名，故而可猜出段瑞以此必然挣得不少金银，沈大人当时气的毛笔都差点折断呢！”

　　“诶？！” 林裳睁大眼睛，惊奇道，“大人一向淡泊，怎会在意这点小事？”

　　“我也觉得奇怪，虽说满春阁那种地方比咱们的商栈还能挣钱着实不公，但大人从不重利益得失，以前还耐心教导过我，说洛京权贵太多，如果没有这种地方供他们玩乐显赫，那么遭殃的就是众多良家子女。如今有宁理司在背后撑腰，一般人也不敢闹事，更能以法纪约束，监其管理，如此下来不仅充盈了国库，还能吸引外商人才，利大于弊，所以即使不喜欢那种地方，也应大局为重学会与之共存。这样想想大人并不是那种单凭自己好恶就对满春阁执意偏见之人，今夜反应就更显得奇怪了。”

　　“的确。。。” 林裳转动着眼珠，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不过毕竟是段瑞那个小人开的，大人厌恶也是应当的。”

　　“嗯可能吧。。。” 叶方思忖着，又继续道，“说起那个满春阁还真是厉害呢，据调查所言，里面的人不仅各个国色天香、风韵各异，还都是才华横溢、见多识广又懂察言观色、解人心忧的聪慧之人，无论谁得以入阁做客，都会流连忘返、乐不思乡。所以坊间会有 ‘一入春阁不知时，日日风流夜满春。’的佳句传颂。说到这些时，大人似乎显得有些烦躁，还心不在焉地把茶杯碰洒了。。。”

　　“嗯。。。咱们大人何时会那么冒失啊！” 林赏一拳头拍在自己手掌上，信誓旦旦，“果然如我所说，大人今夜有些奇怪。”

　　“这样听来，是有些奇怪，不过更像是。。。” 何叶辰随声附和，低眉颔首若有所思。

　　叶方和林赏立刻齐刷刷地看向他，洗耳恭听他的高见。

　　“因为心上人而心神不宁、牵肠挂肚。。。”

　　叶方和林赏对视了一眼，似乎都在对方的沉默中看到了同样的答案。

　　何大哥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呢。

　　一阵微妙的沉默，叶方烦躁地一拍桌子，“大人政务繁多，也许是在担心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呢，咱们这么瞎猜只会给大人添乱 ！”

　　“嗯小叶子说的有道理。” 林赏杏眼一弯，表示赞同。

　　何叶辰依旧一脸温和笑意，并无所谓。

　　很快，叶方便起身伸了个懒腰，状似随意地打着哈欠道，“哎都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陪大人上朝呢。”

　　说完冲林赏笑颜道安，而对何叶辰就只是敷衍地挥了挥手。

　　何叶辰看着叶方不给他任何开口机会便逃也似的灵巧身影，微眯的双眸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嗯。。。怎么感觉叶方最近一直在躲你哦？” 林赏歪着头瞥向何叶辰。

　　“有吗？” 何叶辰语调愉悦，目光依然望着那消失的身影，“可能是因为害羞吧。”

　　林赏若有所悟地看着他，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我们小叶子很纯情的，何大哥可不准欺负他哦。”

　　“有沈大人和你在，我怎么会欺负他。” 何叶辰看向她，笑地一脸温良恭顺。

　　“所以我们要是不在，你就会欺负咯？” 林赏的眸光闪出犀利的光，脸上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容。

　　“嗯。。。” 何叶辰坦然地承受她审视的目光，深邃的眸中闪动着让人难以捉摸的幽光，“这的确不好说。”

　　林赏微微一怔，瞪大眼睛看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只好无奈地摇头叹气起来，“唉，小白兔终归是斗不过大狼狗的。。。算了算了随缘吧。。。”

　　“我是不会伤害他的。” 何叶辰突然认真说道，眸色和声音都是那么温柔如水。

　　林赏却并不吃他这套，只是气焰嚣张地瞥着他，“哼你也得敢，那得先问问沈大人和我会不会同意。”

　　何叶辰点头赞同，“自然。不过。。。你也许可以帮帮他。”

　　“啊？什么？”

　　“你不是有很多那方面的书吗，让他多看看，早点开窍对他有好处。” 何叶辰说的温良和善，神色看上去就像是只在建议林赏多给叶方吃点补品强身一样的自然清新。

　　“额。。。” 林赏瞬间无语，在何叶辰温柔认真却又无比让人觉得压迫的目光中默默擦汗，为叶方真诚哀悼。

　　小叶子啊，看何大哥这架势，你是凶多吉少了啊！

　　唉，爱来了跑不掉，你就算轻功再好看来也没得逃了！姐姐只能祝你幸福了！

　　“可以吗？” 何叶辰温和地加重了语气。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们小叶子看不看，那就是他自己说的算了。” 林赏笑眯眯地看着何叶辰，一双明眸挑衅地瞪向他，“毕竟在相府，还没人能逼他做不想做的事情。”

　　何叶辰看着林赏，略一扬眉，眸中多了几分赞赏，“那是自然，我也绝不会逼他。”

　　林赏满意地点点头，打着哈欠拎着食盘道了夜安潇洒地走了。

　　何叶辰看着她背影赞扬一笑。他喜欢和这种聪明通透的人讲话，简单直白、省时省力。

　　当然，最喜欢的是叶方那种单纯可爱、不会任何心机算计的纯情小白兔。

　　毕竟守护君王这么多年，他已见过太多心机和算计，就连他自己，也都不得不学会虚伪和欺骗。。。

　　而现在他才发现，他也会胆怯，胆怯到不敢去想日后有可能会被揭穿的某种欺骗。

　　但至少。。。他现在还可以守在他的身边。

　　叶方那眉眼弯弯的纯真神情蓦地在脑中闪过，何叶辰心中一动，忍不住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忽然，他眸色一闪，目光定在远处的夜空。

　　夜幕中金色的烟火碎光隐约闪灭，空气中也传来不易察觉的熟悉异响，何叶辰气息一凛，浑身肃然。

　　这么晚了，陛下居然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