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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腹黑陛下 ...


  •   段瑞早就一改方才的阴鸷淫邪之气,在赫炎面前端的是身正气清、眉眼庄重、神情恭谨,俨然朝堂上那副寡言低调的文臣雅相。

      见赫炎话中隐怒,他更是一脸的卑顺羞愧、痛心疾首,直接跪在赫炎面前埋头请罪,颤声道,“陛下恕罪,是微臣看守无方,让要犯。。。死了。。。!”

      赫炎神色未动,只是淡淡问道,“怎么死的?”

      “是。。。是。。。” 段瑞微微抬头,余光向沈离凌瞥了瞥,又慌忙低下,目光畏缩、神色忐忑、欲言又止。

      这时在他身后跪倒几个狱卒,其中一个年长的惶恐哆嗦道,“与、与我们大人无关,是。。。是小的们一时疏忽让。。。让沈、沈大人把人给毒死了!”

      话音刚落,赫炎就冷笑了一声,寒眸扫着他缓缓道,“诬告朝中重臣可是死罪,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那人噤若寒蝉,惊恐万状,说着绝不敢欺瞒君上的套话猛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才断断续续将始末道出。

      在他口中,宁理司自炎王离开后,便由段大人带他等亲自上阵对李飞进行初步审讯。一场审讯下来,李飞已承认了和秦阳正在预谋之前散布于民间传言中的\"十日之变\",但坚持称自己只是提供一些辅助,具体计划并不清楚,而盗图是受秦阳之托帮忙接应,秦阳是否通敌,那些盗图之人为何配合,图到底去了哪里,他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之后沈大人突然闯入宁理司,以调查盗图为由要将人带走。段大人虽以陛下之后要亲审要犯为由抗拒,却耐不住国相威吓,最终勉强同意让沈大人在地牢拿李飞做简单的审问。

      谁知沈大人在看到李飞的供状和证物信件后,就故意支走段大人。在他们几个狱卒面前,则故意质问宁理司残虐犯人,靠近李飞作势查看伤势。他们都怕得罪国相,便乖乖退到一边候着。没想到沈大人趁人不备将一颗药丸喂入昏迷的李飞嘴中。还好这个狱卒早有留心,眼疾手快出手阻止,那药丸未整颗灌入咽喉。但是争执间那药丸也并没被取出,最后还是将人毒死了。而这期间沈大人的随从也出了手,几个狱卒还应景地纷纷露出身上淤青被打的位置。

      等他说完,仵作也及时上前汇报检验结果。大意是那药丸应该是被一层薄薄的蜡包裹,若是直接灌入咽喉到达胃部,应该会等胃液消化完蜡层才会毒发身亡。两人抗争中李飞可能转醒从而不小心咬破了口中的药丸,以至毒发身亡。

      仵作虽然只来得及简单验明,对死亡时间和原因的断定却是准确的,并根据口中留下了的毒药残留,先大致分析出了毒药所包含的几种药草。

      随后又有人给赫炎呈上了李飞的供状以及写给秦阳的信。

      赫炎冷冷看着,神色愈发阴沉。

      沈离凌自听到那几份药草时,心中便已觉惊骇。仵作说出的那些正是自己府邸私藏的几种稀有药物,是李伯闲时制药所用之物。赫炎曾派御医入相府与李伯有过交流,想必知道这一事实并不难。而这个狱卒对自己言语动作的细节描述竟是基本符合他风格特征的,让人听来确有几分逼真。

      这虽然不足以让他就此定罪,但也说明段瑞对他的加害之心绝不是短期内才有的。这不禁让他脊背发凉,更觉段瑞此人十分危险。

      再看赫炎,神色阴沉难辨,显然并不相信。

      但看似惊惶的段瑞却还是能承受住赫炎那锐利冷峭的质问,句句暗示自己是为了不愿让赫炎追查到秦阳才一时犯险,更是不想让李飞之后受审讯之苦,所以故意用这类温性毒药来为李飞解脱。最后还旁敲侧击的表示他多受赫炎恩宠,所以才有恃无恐,知道就算东窗事发,也不会真的有事。当然最后也不忘自认其罪,说是自己监守不当,愿意受罚。

      沈离凌不禁心中感慨。这个段瑞不仅变脸够快,驭下的手段也让人惊异,而这信手拈来的从容不迫、损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毫不在意的毁人不倦,也着实让他叹为观止。

      正如官场上很多事情一样,真相不过是为大局服务的手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时局所需、君王意愿。

      自知其中利害的沈离凌毫不惊慌,也并未急着申诉,只是平静地望向赫炎,看他的君王此刻想要怎样的真相。

      赫炎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神情和目光立即转为平和,看向他温言道,“沈爱卿,不如你也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离凌躬身一揖,从容回话,说的却也不全是实情。

      他并没说段瑞将他带入密室密谈一事,只是说他听闻昨夜异动就一心想来调查盗图一事,谁知段瑞故意带他在地牢参观,以对李飞审讯的收获为由头和他拖延时间,最后在他坚持下才终于带他来这见人。可他看到人时,李飞就已经死了,他正想一探究竟陛下就出现了。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赫炎知道他和段瑞曾共处密室。那身不由己的战栗和呻吟,已经成为他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个污点,他不会允许自己再犯那样的错误,也绝对不愿再提起它。

      更何况,秦阳一事他还需从长计议,此时拿出来说也只会显得是在为自己辩护而失去了可信度。再者以赫炎的城府,就算知道秦阳是被段瑞利用,怕也不会改变什么。。。他需要除掉秦阳杀一儆百,也还需要段瑞继续做他的利刃。

      但他还是第一次对赫炎如此明目张胆的说谎,虽然面上丝毫未现,却还是有些不安地看着赫炎。

      好在带进来的两个随从都是自己的心腹,而地牢内留下的这些人手想必也是段瑞避开赫炎耳目留下的自己人,他相信赫炎并不会知道他有所隐瞒。

      而赫炎听完他的话后,也的确并未再问,只是低头沉思,让室内一时又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屏息侧耳,都等待着君王做最关键的判断。

      可赫炎似乎毫不着急,只是兀自垂眸盯着手中一把尖刀,那是他方才从刑讯台上顺来的。

      闪着寒光的利刃此刻变成了他手中的玩物,在修长有力的手指间飞快旋转,尖锐的锋芒却丝毫没有伤到他,但看着难免让人心惊肉跳。

      这番难以揣摩的深沉,让沈离凌也不禁有些沉不住气。

      段瑞想必已经算好,就算不能成功诬陷自己,多少能借自己和秦阳的关系,将怀疑的种子撒进赫炎的心里。而怀疑一旦被播下,就会有再被浇水灌溉、茁壮成长的可能,对他始终是不利的。

      若赫炎并不相信段瑞,面对这种各执一词的局面想要一查到底,以段瑞的手段自然能找几个替死鬼巧妙脱身,只怕过程中不仅会走漏风声掀起不必要的风浪,还会借机纠缠住他的手脚,让他受到束缚。。。

      或者赫炎执意相信自己,大为动怒直接对段瑞判罪,那则会有擅罪大臣、偏袒宠臣之嫌,日后传入朝堂对君王威名、朝纲稳定都是得不偿失。

      更何况段瑞看起来与盗图之事还有千头万缕的联系,而那舆图现在落在何处彻底成了悬案,切不能动了段瑞打草惊蛇断了线索。

      思及此,他颤了颤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赫炎却也在此时看向他,开了口,“本王知道爱卿不是嗜杀之人,更不会以此等手段污了身份。方才看那李飞脸颊隐有指印,却不像是曾有两人一害一救争斗后的痕迹,看起来疑点颇多。只是此案牵扯过多,黑使这两天也马上就要入京了,未免扩大事态,不如先行压制,日后再慢慢调查。爱卿觉得可好?”

      赫炎说的含蓄恳切,眸光柔和真挚,完全是一副信任请教的姿态,将他方才所忧一扫而空。

      这番君王持重、顾全大局的深沉,让沈离凌暗生赞许,立刻躬身回道,“陛下英明,臣等自当也以大局为重。只是这次调查我与段大人都应该避嫌,不如倒时就让陛下的卫鸾司来彻查,相关线索先由卫鸾司接手,也好让我与段大人可以继续安心追查其他线索。”

      “好主意。” 赫炎眸光一亮,笑了,“本王正有此意。”

      这回段瑞的脸色是掩饰不住的难看,他倒是忘记了,如今的赫炎有个卫鸾司要和宁理司分庭抗礼,以此更可将手插的深些。再看两人眼波流转间带出的默契和心齐,更是恨的牙根痒痒。

      于是段瑞身形一颤,匍匐在地,“微臣愿听陛下安排。只是。。。宁理司的确犯了监守失责之罪,该惩罚还是得惩罚的。。。”

      这回赫炎和沈离凌都略带好奇的望向他。

      “宁理司绝不是赏罚不明之地。。。” 段瑞猛地抬头,眸光一闪,恶声道,“来人!”

      沈离凌突然想起段瑞的手段,刚想开口却觉寒风一凛,一个黑衣人鬼魅般窜出带出两道剑光,只听几声惨叫,那跪倒在段瑞身后的狱卒就已尽数倒在血泊之中。

      这个黑衣人似乎是段瑞的贴身护卫,正是他带领着赫炎一行进入地牢,之后便一直静静侍候在角落。没想到居然是个如此高手,出手又快又准又狠,让人猝不及防。

      赫炎身边的侍卫也是高手,但事出突然,他们一见黑衣人身动便第一反应去保护赫炎,未有其他动作。而赫炎则是全程未动,只是淡然看着。

      半晌,赞赏了一句,“好身手!”

      黑衣人躬身行礼,便沉默地重新走回角落。

      赫炎也不去管他,只是冲段瑞叹笑一句,“段大人执司手快,看来我的卫鸾司是不需要再查下去了。”

      此话似是说证人已杀无法追查,又似在说段瑞杀人灭口罪心昭然无需再查。段瑞一时也难以分辨,试着小心瞥看赫炎神色。

      只觉君王面无表情,似有杀意若隐若现,让他也难以把握。

      这番圣心难测,倒更让人胆寒。他再胆大心细,也知自己一命终归不过是赫炎一句话的事。若君王不再斟酌利害,不管不顾起来,自己还不是说死也只能死了。

      他不禁有些害怕,急忙又是一顿慌乱请罪,一套“是臣鲁莽”的说辞说的诚惶诚恐、肝肠寸断。

      赫炎却摆摆手,大度免他无罪,让他起来。又转头起身,对沈离凌微微一笑,“既然事已至此,只剩一个尸体也无处可查。不如剩下的烂摊子就让段大人自行处理吧。此处阴气太重,沈爱卿身子畏寒,不如随本王早些离去。”

      沈离凌脸色苍白,似正蹙眉隐忍那刺鼻的血腥,听此神色一动,行礼谢恩,伸出手尊请赫炎先行。

      赫炎却是面露关切,示意他先,“沈爱卿看起来不舒服,先出去透透气吧。”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陛下体恤。” 沈离凌躬身谢恩,又略对段瑞做了个别礼,不忍地看了一眼李飞的尸体,叹息一声缓步而去。

      看他已经走出些许距离,赫炎这才轻缓迈步似乎也要往外走,段瑞连忙躬身作揖,“微臣恭送陛下。”

      待他颔首持礼等候赫炎离去,忽听一道破空之音,紧接着脖子一痛,心脏惊地突突直跳。

      段瑞不自觉的双手颤抖,定神细查,这才发现有什么东西精准地擦过他脖颈处的那道血痕,又将伤口刺破。

      那已直接没入了他身后长桩上的凶器,正赫然是赫炎之前把玩在手中的尖刀。

      明明看到人已经往门口走去,居然能随手就甩出这么角度准确又快准狠的飞刀,连他的黑衣护卫也没来得及反应。

      段瑞再难克制身子的颤抖,被一种冰凉的惧意笼罩。他知道,赫炎若是有心,这一刀怕是已经要了他的命。

      再看时,赫炎却已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一句透着杀气的骇人低语在空气中飘荡,\"再敢单独见他,你的脖子就不只是擦伤了。\"

      段瑞咬牙不语,只是恶狠狠地望着赫炎及随从隐没于通道深处的背影,慢慢掏出收在怀中的属于沈离凌的丝帕,按住自己的伤口。

      “是小人护卫不利,请大人恕罪。” 黑衣人凑身上前满含愧疚。

      “无妨。” 段瑞声音虽冷,却也没有任何怪罪之意,只是拧眉阴沉道,“查的如何?”

      “陛下自进入地牢后有三人和陛下接触过,均有可能传递过消息。”

      “很好。” 段瑞的眼中露出残酷的戾气,“这牢里留的只是我的人,陛下却能知道我与他独处。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 黑衣人拱手领命。

      “宁错一个不放一千。低调点别留下痕迹,但要死的够惨,让其他人记得背叛我段瑞的下场!”

      “是!”

      段瑞这才觉得心中闷气出了不少,再低头细思,又觉得哪里不对。

      赫炎似乎并不上心对李飞的调查,又似有种运筹帷幄的闲适,他显然并不在意秦阳一事具体如何,他要的只是将所有可能造成危害的人都尽快除尽。

      而自己这一出不仅帮他推动了事态的发展,还为他收拾了残局,更转移了沈离凌对他昨夜暴行的注意力,以后所有脏水怕是更都要往他身上泼了。。。

      好,很好!段瑞愤恨咬牙,冷笑一声,总有一天。。。他要。。。让赫炎后悔!

      *

      沈离凌终于重新来到炫目灿烂的阳光下时,他深深吸气,微微有些恍惚。

      地牢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但在他心底引起的波动却是实实在在的。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沈离凌赶紧稳住心神,颔首侧身,恭谨静候。

      还好赫炎并没再问什么,只是说阳光曝晒让他赶紧回车上休息。

      沈离凌正觉身心俱疲,恐怕对赫炎一时应对不善再出什么乱子,见赫炎如此简单放过自己心中暗喜。便也顾不上其他,只是说了些必要的恭敬之语,就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将长剑挂好于车壁,坐下后沈离凌忍不住长长吁气,正想闭目放松,却见车帘一掀,赫炎竟若无其事地上了车。

      “陛、陛下?” 他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赫炎。

      赫炎却十分潇洒自如,顶着他惊诧的目光坦然坐到了他身旁,笑道,“本王骑马来的,此刻太晒便想顺下爱卿的马车,爱卿不会是不愿意吧?”

      “不。。。” 沈离凌呆愣回道,刚出口突然醒悟赶紧改口道,“。。。愿意。”

      赫炎看着他,笑意更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腹黑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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