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一探狐狸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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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几年重商养民的仁策下，洛京已经成为天下屈指可数的繁荣贵都。这里百姓安乐、经济昌盛，商家富户、鳞次栉比。即使曾被两年前的惨败恶战蒙上过一层阴霾，即使是在如今严格的特殊管制时期，城内也依然维持着一片欣欣向荣、其乐融融的繁华场景。
而就是这么一座让人欢愉喜庆的都城，却也有一片让人一提起就心惊胆寒的诡暗之地 - 宁理司。
宁理司，是可关押审讯高官贵族位于宫门附近的王权重地，高墙深府，戒备森严，无时不是一片肃杀死寂之气，即使在白天，也能渗出几分阴森可怖。
一般的案件并不会惊扰宁理司，但只要是宁理司出手，任何案件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水落石出。这当然不只得益于宁理司高超敏锐的办案能力，更得益于宁理司有擅长榨干犯人秘密的残酷手段。
在大多数人心中，宁理司如一只暗夜中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随时可将人吞噬于无形。但凡进去的人便如鬼府一游，不是魂飞魄散，也得剥皮抽筋、再难成人。
沈离凌贵为国相，自然不需要来这种地方。可今天，他不得不破一次例。
赫炎昨夜审讯盗图一案而抓了李飞，那说明李飞和盗图案有关。可那又是不可能的，因为当初秦阳提过和李飞有所计划，他便已私下派人暗中监视李飞，他知道李飞不可能会通敌叛国。
李飞不过是兵部一个管理账目的小小文官，他虽曾是秦阳的战友，但那时两人都还只是普通的低级武官。他曾受过张将军恩惠又被秦阳救过性命。最后因故不能留在军队，刚好那时沈离凌正暗中想要改变兵部内职位多被贵族世家子弟所占的局面，便暗中调派将他一步步插入兵部文员之内。
将令士兵的福利抚恤一向以照顾贵族世家出身的将士为主，而李飞因为掌管一部分财政账目，沈离凌又暗中为他手中拨得更多预算由头，便有空间让他巧妙操作，照顾到更多平民士卒及家人。
他的手中并无实权，也没人手，时间久了，也无人记得他曾是张将军的旧部，所以之前的旧部清洗并不会牵扯到他。但沈离凌却知道，他虽无实权，却和张将军旧部的那些士兵及家人关系极好，虽没人手，那些家族旁系或是退伍士兵愿为他效力的也不算少。
而这在秦阳手中，就可攒出一个不容小窥的武力。
沈离凌不想惊扰李飞，因为以他的身份直接出手，李飞反而容易受到惊吓铤而走险、孤注一掷。让原本只是未成形的计划加快实施。
更不愿因自己的接触而让李飞引起旁人注意从而引发祸患。于是他只是暗中派人监视追查，并适当施压让他不敢妄动。
但直到今天，秦阳和李飞这两条线都没什么实质进展，沈离凌便只好盼着阅兵大典的声势能让他们惧怕而放弃计划。
出乎意料的是，李飞居然落在段瑞手中，偏偏这时赫炎不见他。
这岂不是要任由段瑞施展手段？
李伯一向怕他引火上身，便一直让他以守为攻，以静制动，什么事都不愿让他轻易出面受到牵扯。他知道李伯想要保护他的苦心，便也一直谨慎严行。
但这次他再不亲自出手，未来的变数难免不让他陷入被动。
所以他此次前来，一是要见李飞，二是要试探段瑞。
既然此案和盗图有关，他便以多年来追查密探作为理由趟入这趟浑水，也无可疑。
宁理司自有一套审讯程序，除了君王便再难有人干涉。但沈离凌以国相的官威、善辩的言辞震慑一个狱吏为他开门带路，也还不是难事。
一踏入宁理司那幽深隐秘的地牢，沈离凌便立即有些恍惚悚然。只一步之遥，他就像是从光明人间堕入了一个属于阴间的暗黑国度。
死寂诡异的空间内，无边的黑暗和血腥的恶浊让人透不过气。他跟在诡异不语的狱吏身后，借着墙壁上鬼火般昏弱的火光穿过幽深的通道。牢狱里浮动着若隐若现的暗影，细细听时还有鬼魅般的痛苦呻吟和低声哀泣，压抑地像是已变成了地府囚徒，不敢惊动通道上那一个个狰狞可怕的恶煞神像。
即使身后跟着两个身手不凡的忠心随从，沈离凌还是觉得那阴森的寒意从他的背后一点点渗入，心底也慢慢滋生出许多不安和慌乱。
终于，那狱吏将他领至一块相对开阔光亮的方厅停了下来。看那鬼祟的陈设，应该是审讯犯人的地方。
沈离凌看向躬身站定的狱吏，“李飞在哪？”
狱吏陪着笑，极恭敬地深深作揖，答非所问，“他之前便是在这受审的。”
沈离凌不动声色地微微皱眉，看着那些叫不出名、更看不出用途的各式刑具，看着寒光泠冽上的血迹斑斑，心生寒意嘴上也更冷道，“那他现在人呢？”
只见枯瘦精干的中年狱吏低缩着头，颤颤巍巍似不敢言，嘴角却隐着种阴毒猥琐的笑意。他的身上似乎有种常年凌虐犯人而养成的阴邪之气，在诡异的沉默中和地牢阴森的氛围巧妙地融为一体，让人莫名起寒。
沈离凌很少会以貌取人，此刻却忍不住对此人心生厌恶。他微一沉气，正欲出声质问，却忽听一道清悦欢愉的男声。
“沈大人要找人，不如直接来问我。”
沈离凌一怔，这才发现方厅之上竟还有一处平台供人居高而观，说话之人正站定在那平台围栏之后。
几个训练有素的冷面狱卒在男人身侧展开，举着火把肃杀而立。摇曳的火光下，那人正垂眸含笑的瞧着他，一张俊秀狭眸的玉面上笑唇嫣红，睥睨悠然的神态在或明或暗的阴影下有着说不尽的阴森诡秘。
来人正是宁理司的掌权者，段瑞。
他此刻看向沈离凌的眼神，就像是看到心仪的猎物走到了自己狩猎范围的毒蛇一样，愉悦而危险。
沈离凌神色未动，只是抬眼看着段瑞，淡淡道，“段大人既然在此，何不下来说话？”
段瑞并不接话，只是依旧含笑瞧着他，兀自赞叹道，“沈大人不愧为我赫鸾第一美人，无论何时都是这般清雅风韵、明艳照人。进了我宁理司也可如此一尘不染、暗酿浮香，还真是让段某。。。”
他话音一顿，闭目深吸，似乎被什么陶醉一般忍不住颤了颤身子，这才睁开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沈离凌，舔唇笑道，“。。。目眩神迷、心向往之。只是。。。”
他话锋一转，含忧叹道，“万一不小心被我这帮手下误当什么强闯地牢的犯人给抓了，可就要有口难辩，白白污了沈大人这一身清白。。。”
这一番用词暧昧，似调情挑逗，似威胁震慑，再配上一种肆无忌惮、几乎像是要剥去他外衣般色气的目光，委实让人心中不悦。
沈离凌知道段瑞这人善于挖掘别人心中的恐惧来控制他人，对他这般油嘴滑舌更是懒得认真，只是用一双隐隐含威的眼睛看向他，没什么表情道，“本相是来找人的，段大人若是不想帮忙只会说些废话，那沈某就要自便了。”
说着轻迈脚步，就要向对面的通道走去。
突然那狱吏大喝一声“大人留步”居然伸手要去抓他。
这并不是普通的一抓，而是武力深厚之人势在必得的攻取。
沈离凌一向不喜外人碰他，眼看就要被那黑黝黝的枯掌抓住手腕，自己的反应却不足以闪避，当即心下一沉。
好在他身后的亲随骤然出手，似乎只是随意一拂，那狱吏便手掌一缩，踉跄后退。
沈离凌心中松了口气，刚想开口却听段瑞一声怒喝，“谁让你碰他的！”
此话一落，沈离凌和那狱吏都是一怔。
那狱吏更是脸色大变，原本凶煞骄横的神情立刻变成一种惊慌胆怯，解释的声音似乎也随着身子在不住颤抖，“不、不是的大人，我、我只是想。。。”
段瑞却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方才还悠然含笑的一张玉面朱唇早已变成令人胆寒的冷面恶煞，阴鸷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你用的哪只手？！”
狱吏望着段瑞满脸惊惧，却不敢不答，“右、右手。。。”
段瑞不再说话，只是随意向下方使了个眼色，便立刻有个硬铁般的黑面狱卒自暗处走来，手起刀落间，就将那狱吏的右手从肩部齐刀剁下。
顿时，惨烈痛苦的哀嚎，鲜艳喷溅的血水，将这阴森地牢变成了真正的地狱。
这一幕实在过于惊骇，沈离凌来不及阻止只能呆滞在原地，几乎忘记了呼吸。两个亲随则面无表情的将他挡在身后护的周全，对眼前的一切似乎漠然无感。
又有人出来将已痛晕的狱吏抬了出去，还有人拿着水桶和刷子飞快清扫，很快一切如常，一切似乎什么也未发生。
沈离凌长吸口气稳住心神，咬牙抑制着那残留的血腥和画面在他胃里引起的翻涌，冷眼望向段瑞。
只见刚刚还阴沉狠毒的男人瞬间又变成了悠然含笑的俊雅贵公子，对着他歉意一揖，“抱歉抱歉，都是段某管教无方，惊了沈大人。沈大人也无需在意，这进了我宁理司的人。。。”
他突然眯起眼睛盯着沈离凌，笑容里多了丝邪气，“要守的规矩就自然和外面不一样了。”
沈离凌呼吸一窒，心头泛起丝不安的波动。
段瑞是想告诉他，在这宁理司的暗之国度，他段瑞就是一手遮天、肆意妄为的王。哪怕他贵为国相，进了这暗无天日的方寸世界，便也只能任凭摆布。
沈离凌默了一会，淡然的神色中露出一丝讥诮的冰冷，凝眸望着段瑞，“段大人如何管教下属本相无心过问。只是听闻兵部李飞如今牵扯盗图密探一事，本相追查密探多年，现欲亲审李飞，段大人身为宁理司司蔻，又该如何？”
说完从容静看段瑞。
只见段瑞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一双狭长黑亮的眼睛闪着探究狡诈的光芒，嘴角似有一抹玩味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打量着猎物的狐狸。
狐狸果然善于狐假虎威。沈离凌心下一笑，知道这方才种种，无非是段瑞想利用地府阴森的气氛、一时受困的假象来乱他方寸，让他因惧服软。
但冷静想想，以段瑞那种奸滑狡诈的男人，又怎敢对他这个国相做出什么不顾后果、得不偿失的事情。
何况。。。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风泠剑。
他的背后还有赫炎。
沈离凌自认不是一个恃宠而骄的人，现在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正因君王对他的宠信，而变的更加自信恣意。
所以此时，段瑞只看到了一个清冷倨傲、淡漠矜贵的冰美人，一个和平时无异、遥不可及的沈离凌！
这让段瑞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狂躁，但很快又被一种赞赏兴奋的光芒所取代。
这才是他想要的沈离凌，这样的沈离凌才更让他心醉神痴。
况且，现在沈离凌的眼中，已不可能再无视他段瑞了！
于是，他笑了，笑地更加愉悦诡秘。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一探狐狸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