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132、故意不见

　　叶方做了一晚上噩梦。梦中被一只对着他流口水的恶犬狂追不舍，可怜他逃地气喘吁吁却还是被扑倒在地。他在梦中又惊又怕急喘着挣扎，却逃不开那恶犬对他又舔又啃、死命纠缠。

　　本以为的痛楚却并没出现，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发软发甜的灼热战栗。他舒服迷乱地睁眼去瞅，身上压着的恶犬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何叶辰！

　　叶方尖叫一声立刻就被吓醒了，之后便如石化般瞪眼到天亮。

　　早上起来时他双眼微肿、眼下青灰、哈欠连天。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调侃一向沾枕头就着的相府睡神叶方原来也会失眠。

　　林裳看到他，更是露出了意味深长、颇带欣慰的神秘笑容，悄悄低语道，“我昨夜看到你从何大哥房中逃回去的，怎么是不是遇到什么技艺难题了？没事，回头我找几本书给你学习下，嘿嘿你懂的！”

　　我不懂！叶方一脸欲哭无泪，想起昨夜何叶辰那魅惑的一面，更是仰天长叹，苍天啊，这俩家伙不管是谁给谁洗了脑都赶紧一并收了吧！

　　还好，相府如今再不正常也还有他的沈大人呢！每天早上能见到沈大人那是何等赏心悦目的事情，叶方打起精神，开开心心地去给用膳中的沈离凌道早安。

　　然而，他却马上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看错了。

　　只见沈大人正半蹙着眉，低垂着眼，眸光兀自凝住一处，一副苍白憔悴、忧思踌躇的病美人模样。手中举起的一勺热粥早已凉透，发呆半晌，才随着一声叹息送入口中。

　　叶方眨眨眼睛，看着自家大人眼下那和自己同款的淡淡青灰，不禁暗叹，“大人难道也是梦见了恶犬。。。？”

　　不不，他赶紧摇了摇头，能让大人失眠的，那至少也得是条恶龙！对，一定是恶龙！

　　此时的沈离凌并没发觉叶方的烦恼，他昨夜睡的不好，很不好。

　　赫炎离开后他久久未眠，一直在自责愧疚和茫然若失的折磨中煎熬。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各种梦境袭身，梦中有绮丽旖旎、有炙热难捱，还有血、鲜红骇人的血！以及血色下一双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受伤却几乎要吞没他的暗黑的眸。

　　终于迎来清晨，却身子疲乏，思绪纷杂，只是一顿早膳脑中便满是担忧、疑问、不安。

　　赫炎的伤势不知如何了？他有没有好好上药好好休息吗？经过昨夜之事他对自己又会如何变化？今日他会召见他吗？若是见了，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想着想着终归是一声长叹，他沈离凌何时这般多愁善感、患得患失过，身为国相重臣，又怎可如此耗费心神、不务正业！

　　这样想着，他便努力收敛心神，屏退杂思，用膳一毕便回到书房开始一天的公务。

　　日常的奏折公文被照常往来传递，负责收集外界动向的探子却突然早早来报。

　　难道昨夜有大事发生？

　　沈离凌赶紧放人进房，凝神听其汇报，心中是越听越下沉。

　　根据所报，昨夜赫炎离开后，竟是去了宁理司，亲自夜审那几个盗图嫌犯，段瑞得知消息后也立刻赶过去陪审。之后宁理司便趁夜抓了兵部舆图库相关的舍人杂役，天亮前又突然抓了兵部李飞。现在不知审讯是何结果，只知道赫炎已经回到训武场继续练兵，而李飞则仍被关在宁理司。

　　这事态发展实在突然，赫炎所为也实在过于操切。。。而这其中令人担忧的事情也太多了。。。

　　只是时间仓促，他的情报有限，还不能过早有所决断。

　　他略一沉吟便急忙问道，“陆大人现在何处？”

　　“陆大人一早就被炎王传至训武场一直未出。”

　　沈离凌默了半晌，叹道，“让人备车，去训武场。”

　　这一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雄伟巍峨的训武场宫门森严，一片威严肃穆。

　　沈离凌立于高大的宫门之下，从容静候。

　　烈日当空，暴晒难捱，宫门下虽有一侧阴凉，沈离凌却全然不顾，只是严循礼制地肃然恭候在门前正中几步之外，身姿挺拔，颔首揖礼，端的是一丝不苟的重臣气质。

　　强光的照射不仅没让他现出一丝疲态狼狈，反而衬的他依旧是那么安然清雅、风姿绰约。

　　通报的使者已经回来过两次，得到的回答都是炎王正在密训军阵，谁也不见，让他无须等候立刻离开。

　　不知看他这么坚持，赫炎会不会改变注意。。。

　　沈离凌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只觉喉中灼热，微微晕眩，手臂发颤，已开始酸痛。

　　他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满是疑虑。赫炎是不想让他过问昨夜之事，还是。。。不想见他？亦或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他昨夜的一剑之伤。。。？

　　耳边渐渐传来疾步前来的脚步声，沈离凌微微抬眼，发现回报人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人。

　　那人身量不高，体型健朗，一身青灰色兵服，看起来十分年轻。

　　待人近至身前，沈离凌才看清来人其实还只是个少年。浓眉大眼，高鼻厚唇，稚嫩的脸庞带着一种超出年龄的沉郁和持重。少年明显有一身天生适合练武的骨架，远看可显健硕轩昂，只是后天不足，近看就觉出了瘦削孱弱。

　　少年一见到他，面上便难掩激动和崇敬，一边毕恭毕敬地跟着通报之人一起行礼，一边小心翼翼抬眼细细瞄他，那隐忍躁动的神色倒有几分羞怯可爱。

　　沈离凌觉得奇怪，便也多看了少年几眼，这才觉得少年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不过他既然此时出现，必然是赫炎派过来的。沈离凌收起手臂站直身子，看着少年开口问道，“你是。。。？”

　　少年神色有些紧张，连忙垂眼抱拳郑重答道，“回禀大人，小人是北营。。。”

　　少年话还没说完，沈离凌已经想起来了，“。。。单勇？”

　　少年一怔，没想到堂堂国相大人居然会叫出自己的名字，眼眶立刻红了，赶紧将头垂地更低颤音回道，“是的，谢大人还记得小人！。。。今日有缘再见大人，小人。。。”

　　单勇有些哽咽，神情悲戚，躬身跪倒在沈离凌脚下，“小人单勇，谨替死去的兄长及同帐兄弟谢大人当日明察之恩！”

　　沈离凌神色微动，连忙将人轻轻扶起，“那是本相职责，不必言恩。”

　　此时宫门守卫众多，两人若是过于叙旧，日后传入军中反而容易为少年招来攀权附贵的恶名，难免会影响他在军中发展。

　　于是，他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后颈，看他心绪渐渐平复，才出声问道，“你现下如何？”

　　简单一问，却已让单勇受宠若惊，连忙恭敬答道，“小人本是进了兵器部，没想到赶上陛下的烈焰军缺一擅长管制兵器的随军杂役，部长看我聪明好学就推举了小人。”

　　他略带期待地望向沈离凌，神色愈加坚毅，“如今小人虽然只是一个小小杂役，但也有机会参与烈焰军主力中军的训练。小人相信，只要小人加强训练，拼命努力，总一天可以被选拔成烈焰军的一名正规士兵，日后也能建功立业！”

　　沈离凌看着少年那坚毅轩昂的神情，心中欣慰。这少年出身贫苦心含悲痛却并不沉沦颓废，言谈举止间都是一种奋发向上的顽强生命力，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只是他毕竟还是个少年，纵然极力做出坚强勇猛的大人姿态，眉宇间也还是藏不住那孩子气的委屈和忧伤。看着这个比那日见时更黑更内敛的粗旷少年，沈离凌知道，他离真正摆脱兄长死亡阴影的那一天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他心中一软，很想伸出手去摸摸这个少年的头。

　　但这并不是一个国相该有的举动。沈离凌颤了颤手指，终归还是一动未动，只是微微颔首，淡淡说道，“我相信你。”

　　少年倏地抬头看向他，黑亮有神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他咬紧嘴唇，似乎在平复内心汹涌的情绪，虽未说话，眼中却熊熊燃烧着备受鼓舞的热血之光。

　　沈离凌此时已将目光移向那高大宫门的上方，幽幽远望，若有所思。烈焰军选拔严苛，单勇小小年纪便能进入烈焰军旁系，自然少不了赫炎的暗中安排。而此时的赫炎，却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他微微叹息，看向单勇。“陛下让你来是。。。？”

　　“小人可否先问大人，今日是有什么重要公务一定要见陛下吗？” 少年殷切而恭敬地望向他。

　　“是。”

　　单勇垂眸沉思片刻，抬起头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那我陪大人在这里一起等！” 说着，就一脸肃然地站定在沈离凌身侧。

　　少年长的还未有沈离凌高，却努力挺直身板为沈离凌挡着日光。

　　沈离凌眸光闪动，便将不解的目光投向一旁通报的使者。

　　那使者一脸恭顺快速回道，“炎王有令，如果他不能在半盏茶内让沈大人离开，就要回去。。。”

　　单勇红着脸急急向那人叫道，“喂谁让你多嘴的！”

　　可是那人还是说完了，“。。。领五十军棍！”

　　沈离凌神色未变，只是眸光轻闪看向少年，只见少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而后冲他咧嘴一笑，“比起沈大人要办的事，我挨五十军棍又算的了什么！”

　　那笑容率真、憨厚，还带着些孩子气的自豪和得意。

　　是让沈离凌绝对不忍看到他挨罚的笑容。

　　训武场正中有三座观台楼阁，赫炎此时所在，却是正被烈阳直照连飞檐阴影都遮不住的暴晒之处，但也是可以将宫门外看的最清的一处。

　　烈日对于久经沙场的人自然不算什么，赫炎面无表情，手握茶盏凑在唇边一动未动，一双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远处风景中的那抹清丽修长的身影，盯着那身影走出宫门御道，盯着那身影没入马车，又盯着那马车绝尘而去。

　　耳边忽传一阵疾步声，赫炎目光一转，做出正在仔细观赏训武场上众将士列阵演习的样子。

　　来人将方才沈单二人见面之后的一言一行做了细致的汇报。赫炎凝神听着，茶盏被握在手里又放在案上，来回几次却始终一口未饮。

　　最后，他又把茶盏凑在唇边，垂眸淡淡问道，“可知他要去何处？”

　　“小人听沈大人对车夫说的是去。。。宁理司。”

　　赫炎手指一颤，茶盏的水面起了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