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狐狸的意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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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想要的。。。段某自会全身配合、绝无保留。” 段瑞笑着对沈离凌一揖，悠然自得地慢步踱了下来。
狱卒们鬼魅般的默默退去，幽暗诡秘的空间中便只剩下段瑞和沈离凌及两个亲随。
段瑞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大人不妨跟段某先去个地方。”
沈离凌神色未动，点头应允。他知道段瑞不会让他轻易如愿，那便不如既来之则安子，看他如何出招。
跟着段瑞那随时会没入黑暗般的颀长身影，一路蜿蜒曲折、重影叠洞，沈离凌觉得自己仿佛穿过了座座鬼魅暗城。随着黑暗渐驱，森寒渐弱，他的眼前终于出现一片烛火通明。
他没想到，在这诡秘阴森的地牢中竟还有眼前这么一个意境清雅、焚香品茗的沁人之地。
那是一间规格不大的厅室，檀木玉石为主的风格十分淡雅又极为考究，内里陈设文印石茶应有尽有，无论是画案塌椅、还是杯盏锦绸，每个细节都体现着一种让人欢喜恬静的雅致，竟和他的书房有些相似。
这似是而非的熟悉感觉，很难不让沈离凌有所放松，望向段瑞的眼光也多了丝缓和的探究，“没想到宁理司的地牢内，还有如此一间雅室。”
“雅室配美人，这里当然是为了接待沈大人这般的贵人而特意打造的，上天入地便也只有这一间。” 段瑞笑的一脸暧昧，眼角眉梢都是种笃定洒脱的风流气势。
沈离凌眸光变冷，淡淡地甩甩衣袖，像是在扫去扰人的灰尘，“本相既来此与你谈公务，便不想再听到什么不合时宜的言辞，段大人还请自重。”
只见段瑞笑容一怔，立刻一脸惶恐地深深一揖，“沈大人说的极是，段某这就管好自己这张嘴。”
沈离凌扫了他一眼，不再言语，缓步迈入雅室。
刚走两步，突觉余光一晃，段瑞不知何时凑近，对他柔声低语道，“沈大人，一会我们要谈的怕是。。。不便让第三个人知道。”
忽然侵入的陌生气息让沈离凌微微皱眉，段瑞倒是很识相，立刻退到一边恭顺地垂手而立。
沈离凌对着这个看起来恭谨有度，笑起来翩翩君子，眼神却是如毒蛇一般湿热黏腻让人生寒的男人，有些无来由地反感。
但这样诡猾擅变的人，他必须借此机会好好探探底。
于是沈离凌朝身后两人吩咐道，“在门口候着就行。”
两个英俊精悍的青年立即细细环视了下房间，确认没什么问题对视一眼，这才恭敬一揖，倒退了出去。
段瑞将沈离凌请上软塌坐定，自己则施施然地踱到门口将房门带上。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空间更显凝固死寂。显然，这是一间隔音极好的房间。
沈离凌看着段瑞慢条斯理地为他斟了杯茶轻轻放到他的眼前，只是随意推开淡淡道，“段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哦？难道不是沈大人有什么事想问段某？” 段瑞笑着坐在软塌几案的另一边，又将茶水推了回来。
“段大人既然愿意知无不言，那不妨先说说昨夜宁理司的成果？”沈离凌不再管那茶水，侧眸看着段瑞。
“陛下一向和国相大人最为亲近，昨夜之事情居然要由在下说给大人听？难道是。。。” 段瑞眸中调笑，神态故作惊诧，“大人让陛下碰了什么钉子，如今突然失了宠？”
沈离凌心头一惊，不动声色地冷眼瞧着段瑞。
只见段瑞双手托起那杯茶水毕恭毕敬地举到他身前，一脸似关切似谄笑，“无妨无妨，陛下若是不亲近大人了，还有段某一直陪着大人呢。”
“段大人，” 沈离凌压下心中厌恶，冷冰冰地伸手推开茶水，沉声道，“你这般谄媚于我，是不是怕我发现你昨夜有何失职之处给你参上一本？”
听到这，段瑞便一脸悻悻地收回手，望着手中的茶杯低叹道，“唉，沈大人今日不肯喝我段某亲自请的茶水，怕是他日只能品尝到宁理司的那些粗茶了。”
沈离凌面色无异，心中暗自思忖，段瑞这是在暗示自己有招一日会成为宁理司的阶下囚？
简直可笑！
“本相还真不知道段大人原来这么会说笑，如果真有那一天，段大人想必是要为宁理司后悔的。”
“哦，怎讲？” 段瑞兴致盎然地看着沈离凌。
“你说呢？” 沈离凌只是平静的望着段瑞，嘴角轻轻带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毫无波澜的清悦之声却透着深沉的威慑。
这一抹飘忽不定的意味深长，却有一种傲视官场沉浮变迁的沉着风度，这样摄人心魄的权臣威赫，足以让温润软玉露出最为伤人的锋芒。
这种锋芒却让段瑞心脏狂跳，呼吸加重，浑身又痒又麻、躁动难安。
他的心中却也生出几分畏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血脉喷张的兴奋和渴望。
其实段瑞并不怕沈离凌，因为小人是不会怕君子的。
但他也知道沈离凌的实力。一个能在赫鸾国最混乱贫弱之时稳坐国相之位，并将赫鸾变为国安富强的重臣，自然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男人。
于是他带出几分惶恐的微微一笑，笑意从嘴角扩散到眼眸，漆黑含笑的眸光足以掩盖住眼底的狂躁和危险，“沈大人说的极是，段某一定铭记在心，小心做事，绝不让自己有后悔的一天！”
沈离凌被那粘腻的眼神盯地实在不太舒服，却也不好发作，便只是垂眸轻叹，‘“段大人如果不愿多说，那就直接把李飞交出来好了，我的时间也不多。”
段瑞立刻变了个人一般，声音深沉正经，“昨夜陛下突然夜审嫌犯，等我闻讯赶来，几个嫌犯都是命不久矣。唉陛下做事一向深沉持重，昨夜也不知为何变的那般急躁狠戾，手段之凶残倒是让我宁理司都自愧不如。。。但即使那样，几个人也什么都没招供出来，怎么看都是无辜的了。”
沈离凌微微皱眉，他相信段瑞这段话并不假，但赫炎真的会像他说的那般凶残吗。。。
而昨夜突然那般操切。。。会与自己有关吗？
“审讯毫无结果，陛下当时虽没说什么，脸色却是阴沉的吓人。我看陛下如此着急，便提出了自己对盗图一案的见解。整个送图回来的过程，除了陛下自己的亲信他并无怀疑外，其余几人的行程中，至少有两次有人将锁图的盒子离开了自己，而那时若是有当值的杂役早已有心盗取，却也不是没有机会。若将那些人全部带回拷问，以我宁理司的手段自然会揪出些线索。”
“所以你就抓了兵部舆图库相关的舍人杂役？” 沈离凌眸色一凛。
段瑞似乎知道他为何不悦，脸上露出些无奈的歉意，“唉，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沈大人和陆大人早就有所安排，早已想到这点而派人暗中去盯着那些人了。可惜，陛下似乎不喜欢你们那种守株待兔的手法，否则怎会我一提议就立刻应允了？”
沈离凌心中下沉，抿唇不语。
这番部署，赫炎的确是知道的。因为当时陆飞发现及时，而兵部搜查严谨，沈离凌相信那图还在犯人手里来不及脱手。所以他们面上以那几人为嫌犯按程序慢慢审讯，背地里却根据他多年积累的经验锁定了几个嫌犯人选。
原计划是一方面派人监视观察，一方面找方法对兵部进行低调地细致搜查。毕竟黑使还未入城，兵部管控正严，那图也不是什么立竿见影就能威胁本国的利器。这般从长计议、顺藤摸瓜，虽然费些时间，但必有收获。
可赫炎却突然不管不顾，将所有可疑之人一味地严刑拷打。。。这般牵连无辜，未免过于急躁残暴。
突然，他的脑中闪过昨夜对赫炎说过的话，“眼下黑曜伺动，内政未稳，陛下的心思。。。是不是有些偏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番指责。。。
段瑞看着沈离凌似有所思，慢声细语继续道，“我看陛下如此心急，便也将审讯程序简略了些，宁理司不才，但不乏善于审讯的高手。那十几个人倒也提供了些线索，当然也有因受不了刑讯而胡乱供出的无用之人，这样算算昨夜受审的有47人，唉那可真是热闹的紧。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揪出了盗图之人和他的同党。具体细节沈大人晚点可以看下卷宗，而这李飞就是那个犯人亲口供出的接应之人。”
沈离凌的心更沉了。昨夜这般抓人审讯，原本应该会有很大动静，可段瑞却可以做到悄无声息、毫无影响。如果自己不是早有眼线盯着那些人，怕是现在也很难听到风声。
原本的计策，自己可以一手追查，想方设法不把宁理司牵扯进来，如今这样，却是段瑞占了先机。
他知道李飞不可能和盗图之人有何联系，那就说明盗图之人在撒谎。将通敌罪名都推到李飞身上，自己装作只是被一时收买的短线，调查如何通敌的手段就会落在李飞身上。这对盗图之人自然是有好处的，可是他为什么偏偏会诬陷李飞？
难道这从一开始就是个要往李飞身上引的局？以段瑞的手段，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让他控制几个以生命为代价做他棋子的人并不难。也许他就是顺着自己以往调查密探的线索，提前布好了棋子，就等着自己和赫炎行动，他便可顺水推舟。
沈离凌快速从思忖中回过神，淡淡一问，“那段大人从李飞那有何收获？”
“唉，这李飞抓回来后天都要亮了，陛下不想声张，便先离开了。我呢休息了休息，倒是很有精力去对付这种谋逆的犯人。” 段瑞摸着下巴，带出些阴险残酷的笑意。
沈离凌想起方才地牢中的血腥恶寒，胃里一阵难受的收缩，面上却还是淡淡道，“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段大人还是不要这般轻易下结论的好。”
“我若说，我有呢？” 段瑞看着沈离凌，笑地悠然自得。
“哦？” 沈离凌微微挑眉，看着段瑞，“那段大人不妨说说看。”
段瑞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起身走到沈离凌身前，恭敬奉上，“沈大人不如先看下这个。”
沈离凌接过信，打开仔细读了起来，很快他的手指就微微颤抖，脸色也苍白如纸。
那竟是李飞写给秦阳的信。信中李飞表示支持秦阳的计划，让他为了赫鸾以后的社稷，不要顾虑太多直接去做，还附上了几个人名，让秦阳人手不够的话可以去找他们。而那人名中有的沈离凌却是知道的，都是早已远离兵部、未在朝堂的张将军旧部。
信中并无提及是什么计划，但若交到赫炎手中，便足以让所有被牵连的人受死。
沈离凌心里沉重，却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段瑞过分靠近的气息，略一蹙眉，抬眼看向对方，冷冷道，“如何证明这信是真的？”
段瑞立刻停下探身向前的动作，站直身子笑眯眯道，“这信是从李飞的家中搜出，想必是还没来及送出。这字迹，想必沈大人也知道证明他是真的有多容易。至于秦阳，据我所知这两人曾经都是张将军的手下，我宁理司的人一直搜寻秦阳却总是差一步，说不定也是李飞借用职责之便有所串通。。。”
沈离凌认真听着，放下信问道，“那李飞本人如何解释？”
“他目前自然是死不承认，不过我有方法让他说实话，还能供出秦阳的藏身之处。”
又是严刑逼供那一套。进了宁理司的人，不论是否最开始就说了实话，一番折磨都总是免不了的。因为宁理司相信只有经历过残酷刑虐的人，吐露的才是最干净的。
而李飞这般，也的确说明秦阳那边有所异动。
这让沈离凌心里更是一阵绞索，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态。
可是。。。段瑞如此乐而不疲，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借秦阳的起乱从中挑拨他和赫炎的关系从而削弱他沈新派的势力？还是借此找机会逼他交出赫雅之子借此壮大正统派未来在朝堂上的筹码？还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想要找准机会打压他这个政敌？
不管怎样，段瑞故意将自己把赫雅之子藏在何处的信息透露给赫炎，然后静观其变的做法。。。果然像是一只到处挑事又躲在暗处等着白白谋取好处的狐狸。
不容他多想，讨厌的狐狸已经又笑嘻嘻地凑近他道，“大人你说，我若将此信交给陛下，陛下会如何处置？”
沈离凌绷直身子微微靠后，冷冷道，“段大人的意思是。。。考虑过不准备拿给陛下看？”
“在沈大人面前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有了此信李飞怕是不供出秦阳下落就只能去死了，而他一旦供出，大人想救秦阳可就难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
“哈，这个嘛。。。” 段瑞狡诈地眨眨眼睛，“当然是足以让陛下误会大人会暗中帮助秦阳的关系。”
沈离凌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冷眼看着段瑞，“秦阳与你我都属前朝旧僚，陛下也是清楚的。你此番意思，是想威胁我可以凭此增加我与陛下的误会吗？”
“这个。。。” 段瑞依然悠然含笑，一副百无禁忌的愉悦模样，“大人若是了解我，就知道我只会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所以只要大人愿意。。。”
沈离凌冷冷地打断了他，“本相不知道段大人所谓的好处是什么，只知道既然李飞和秦阳有关系，又似在密谋什么大事，就应该如实禀告给陛下，让陛下定夺。至于他是否牵扯到通敌，陛下自然也会同意让本相亲自来审的。”
段瑞眸光一凛，骤然阴沉的脸色中显出一种残酷的笑意，“沈大人对陛下倒是信任的很。看来沈大人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啊。”
“段大人是何意思？” 沈离凌依然一脸的波澜不惊，却也无心顾及段瑞那过分贴近的身子。
“我的意思是，沈大人难道没有发现新君自登基以来，就一直在利用我们三派之间的较量在慢慢削弱各派的实力吗？新君原本在众多皇子中最没根基，在世族派支持下借势上位本会多受牵制，如今却能坐山观虎斗，让各派为了自保而忙于取他信任，自己却可以有条不紊地扶植亲信收拢实权，假以时日，怕是连沈大人的话，陛下也不会听了。”
“那又怎样？” 沈离凌的眉眼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并不觉得段瑞所说有何特别，“别说你我这些臣子，就是整个赫鸾都是陛下的，他这般使权驭臣，又有何不可。”
“你。。。” 段瑞似有丝惊诧，脸色也沉了下来，“你根本不在意？”
沈离凌轻轻垂眸，不置可否。
“那你想过没，以陛下这样的性子，他日又怎会允许你这种权倾朝野的相权与王权并存？” 段瑞阴测测的眼神紧盯着沈离凌，咬牙说道。
“这种事情，不是段大人该替我操心的吧？” 沈离凌缓缓抬眼，冷淡自若的神色带出几分不怒自威。
这些他不是没有意识到，但。。。那又如何？
他本来就是为了成为一代贤臣而活下来的，除了为赫鸾为君王奉献自己的一切，他又能做些什么？
若是哪日赫炎真的不容于他这个国相了，他也不会怪他。因为那一定是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再也无法担的起国相重责的缘故。
而那样的他。。。就连他自己也会想要丢弃。
所以他只是索然无味地看着段瑞，等着段瑞说出些真正有用的东西。
可是，段瑞却突然笑了，笑地暧昧诡异，难以捉摸。紧盯着他眼神也似乎多了些淫猥怨毒的光芒，“也是，以陛下夜夜流连相府的恩宠来看，沈大人的确无需担心日后失权的问题。”
沈离凌倏地睁大眼睛看着段瑞，指尖轻微的颤抖起来。
“不过。。。” 段瑞的笑意更深了，“我却要担心属于我的会不会被抢走！”
沈离凌在惊诧困惑中一时回不过神，突觉眼前一暗，原本明亮的室内竟忽然变的昏黄黯淡起来。
他心中一颤，似有种不详的预感。
而这时在地牢之外，却正是烈日当空，晴空万里。
一片灿烂眩目的阳光下，几个披袍带帽看不清面目的锦衣男子正骑马疾驰在洛京繁华的街道上，一路上竟畅行无阻。
林裳正从一个半支的窗户中探头出来，远远看着那一骑尘影感叹道，“天啊，在洛京城中能有这般阵势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啊！”
窗内，半遮的珠帘后，一个身形曼妙、婀娜多姿的女子身影若隐若现，娇媚温婉的声音轻轻笑道，“你呀，就是喜欢看热闹。”
“嘻嘻，商姐姐不想来看看是哪位达官贵人这般狂放豪迈？我光看领头人那背影，就知道他一定是个威武迷人的美男子！”
“哦？会有我们沈大人还美？”
“哎，那可能够呛。” 林裳闪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回头笑道，“赫鸾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可没人敢和我家大人比。”
“可惜，沈大人并不爱听你的这些赞美。” 女子笑声更柔，很是醉人。
“哎这倒是。” 林裳叹口气，很为自己那平时无处释放的赞美之词惋惜，眼珠转了转继续兴致高昂的笑道，“不过我真的很好奇刚才的人是谁，看他那么着急的样子像是要去抢媳妇呢哈哈！”
“如今洛京看似如常，却是暗流涌动，此时还可这般正大光明无视道规制令而没引起任何骚乱的。。。怕也只有我们那位不羁的炎王了。” 随着话音，一个珠翠环发、身着华丽的美艳女子缓步踱出珠帘。
“咦？！” 林裳微微吃惊，随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诶。。。”
最后望着远处那早已消失的尘影摸着下巴出神。
怎么觉得能让炎王这般着急赶去的地方。。。会跟自家大人有关呢？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狐狸的意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