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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太尉信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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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深绷着脸，死死盯着沈离凌的眼睛，冷声道，“末将是说这200军杖的箭令，覆水难收，唯有大人和我等一起受了！”
沈离凌眼中的眸光似乎闪了闪，依旧和他对视，“谁来施刑？”
何深微微一顿，有些犹疑，“自有刑官负责。”
“小小刑官也敢对太尉不敬？我赫鸾律法的官阶礼制何曾允许过这种事情。本太尉尚有国相之位，除了陛下可判，谁还有这个资格？”
“那按照大人的话说，大人若是犯了罪，在北军则无人敢动？”
“若是作奸犯科，就按律上报，我自会受审论判。所谓箭令难收，可在律法探讨之内？既然不在，便依然在本太尉管辖之内。此等以下犯上之罪，何副尉是想让哪位刑官来犯？”
何深剑眉一挑，不怒反笑，“太尉大人既然这么说了，自然吓得旁人不敢动手。可为了北军军威，末将不介意受事后论罪之险，我自可亲自动手！”
沈离凌一时怔然，望着何深咄咄逼人的气势，淡漠的神色终于有了些松动，态度突然有些语重心长，眸光也有些柔和，“何副尉，你现在虽然身无将号，却也是北军日后要将，很多事应慎思持重。”
他本是好意，想着二人未来大概难有私交，便借此机会提醒何深将堪大任，须收敛秉性。
可这话在何深听来却是十分刺耳，本就是好斗逞勇之人，此刻自然不肯露怯，说着话就向沈离凌伸出手来，“哼，帮大人宽衣受刑以护军威，我何惧之有！”
两人相对也不过一尺之距，何深袒露而出的野性气息本就攻击性十足，突然僭越伸手袭来，沈离凌一时躲闪不及，眼神一惧呆愣在原地瑟缩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对方的手指在微微扯碰自己的衣襟时，突然挨蛰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沈离凌紧绷的身子倏地放松，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拧眉瞪向何深。
目光所及却并没看到预想中的凶神恶煞，何深盯向他的眼神顿顿地有些呆滞，似乎被什么惊疑困扰着。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责问的目光，何深很快回神般眸光流转，乱瞟着却不看他，只是兀自滚动着喉头咳嗽了一声。
沈离凌一时狐疑，也默了片刻。
方才那一幕在众人眼中早就惊起一片屏息，看何深及时停手，这才都松了气。只是静观其变的目光中，有的是庆幸，也有的是失望。
站在一旁守卫的叶方早已按捺不住地握紧了拳头，却被何叶辰挡在身前提醒着。知道此时不可妄动，叶方也只好憋气地站在原地，紧紧盯着。
比起叶方的戒备，何叶辰却是淡然闲适很多。他静扫着身侧肃杀凝神伺机而动的烈焰军，又将眼神望向远方某处，似乎在确认什么。
沈离凌猜何深也自知方才过于冲动，等着台阶下，便淡淡说道，“此官服乃陛下亲赐，何副尉若因护了军威而驳了陛下面子，未免会让北军得不偿失。”
寥寥数语，份量却极重。何深微怔着，一脸神色复杂地来回打量着沈离凌。
沈离凌被那恶狠狠在自己腰身上来回刮着的尖锐目光刺地浑身一紧，只得把身姿挺地更加端正，生怕气势上显出羸弱而失了官威。
既已决定在北军面前以恃宠而骄的面目示人，他便也没什么负担，微微冷笑着继续道，“我乃是陛下钦点太尉，身着赐服，腰佩御剑，此刑我若是担了，让陛下颜面何存？”
说罢不给对方反应时间，又转变了语气，“太尉乃统管北军政务军令之位，何副尉乃日后封将赢功之才，你我二人，需同心同德为陛下效忠，在北军的军法规制上，万事应以君上为尊，国利为重，不可固步自封。”
何深脸上阴晴难定地沉默着，旁边的高郑两人此时已知利害，更是不敢贸然发话，便只等着何深表态。
眼下的寂静便是和缓之势，沈离凌放下心来，也不想再费时间，目光在说话间移向高郑二人，又扫向众将士。
“军威之重，不在于箭令不在于显赫，而在于陛下圣意，众将士皆能遵之守之。方才是我误了君恩，过罪二老，我愿收此令箭，记过于政绩。陛下一向惜将爱兵，其心其诚让吾自愧惶恐。今日帐后，关于北军的升贬奖罚，吾必先遵圣意，望众将领也辅之遵之，以北军齐心，报君王之信！”
沈离凌此刻已放柔了神色，温润诚恳的嗓音说的又是几乎服软认错的忠君肺腑之言，让见惯了他淡漠高冷之气的人都莫名心头一热，忠君报国的热血一燃，也就欣然受了。
阴寒的沉霾渐散，轻柔的夜风轻徐。
沈离凌突然转身走出几步捡起地上那支令箭，又走回何深面前，两手郑重托着箭令望着他，冲他露出一个少有的温软浅笑，“不如就请何副尉替我收了此箭，作为日后监督、提醒本尉的契约信物，愿何副尉同本尉一起，严思慎行，处理好北军政令公务，以侍圣恩。”
何深望着沈离凌的目光极剧闪烁，一时默然呆立。
方才一时冲动将那人眼中逼出的惊惶慌乱，虽是转瞬而逝，却让他怒气消减，暗生怜惜。
碰到他身子那一瞬手指尖传来的热流，电闪雷击般让人悸动难平，又让他一阵茫然。
沈离凌若是高高在上跟他对峙，他斗狠的心气还能高些，但他偏偏走近身旁，少了些高位欺压，多了些信任和亲近，让骨子里磊落直爽的他，慢慢被卸掉了几分剑拔弩张。
太尉与全军的对峙被巧妙转换成两个人的对峙，解决了他的怒意，便是抚平了全军的人心。而沈离凌出言句句拿君威律制压着他，又婉转热切地似怕他冒犯君威被罚，让他奇怪地心头温软，竟再难发火。
且不说北军的背部杖刑他是否承受的起，单是脱衣受刑本身，对于这等清贵文臣，就已是种侮辱。而望向沈离凌中那些恶意期待的目光，也莫名让他十分不爽。
忽就觉得在这虎狼般的武营，自己这么逼迫一个文雅之臣，未免胜之不武。
正思量也许该换种方式出这口恶气，却闻沈离凌穿的居然是赐服，心里莫名一阵别扭。
早就听闻新君有改革朝服的偏好，许是为了起到提醒臣子改朝换代的威慑之意，统一调制。于是看沈离凌的太尉官服和以往不同便没多想。可沈离凌此言，说明这官服是陛下亲自给沈离凌定制的御赐朝服，此等殊荣，犹如王权护身，便是谁也碰不得的。
眼下沈离凌说给他的话又十分悦耳中听，已经算是一反常态的服软示好，他心里受用，便也不再扭捏，沉吟着接过那令箭，垂眸看着。
明明是一支再普通寻常不过的令箭，却因多了层信物含意而显得特殊起来。似乎冥冥中也暗示着他们日后难免还会拥有一些交结纠葛，微妙的感觉让他突然想好好珍藏此物。
既然来日方长，他也无妨放他一马，忠奸直佞，他定能慢慢探知。
周围殷切好奇的目光似乎也在提醒他赶紧表态，何深暗暗长吸了口气，将令箭紧紧握在手中，豪爽一笑，对沈离凌恭敬一揖，“谨听大人吩咐。”
一场无声的博弈平静地落下帷幕，退场的众人皆是心绪难平，也只得各自回味。
北军的夜慢慢沉寂了，皇宫的夜却似乎刚刚开始。
一纸密信静静躺在御案上，被一双犀利的目光狠狠灼着，半晌被目光的主人拿起凑到烛台上。
烛火从底角处烧起，火光窜起飞快吞噬了纸身。
跳跃的火光中，坐在御案前的赫炎脸色更显阴沉，眼底中的杀气若隐若现，直到那纸张化作灰烬，才发出一声冷笑，“好个明日大将军！”
一旁恭立着的年轻男子，抬眼观察着赫炎的脸色，谨慎问道，“陛下，用不用找个理由给何深治个罪？”
“免了。”赫炎咬着牙冷哼道，“算他走运，知道适可而止。”
他把目光落在御案一旁，手指从下到上抚过那高高堆起的奏折，“如他所言，新基未稳，本王需要亲自扶植一个能服众的将军，日后也可拿他名门之后、忠将之子的身份去收拢军心、振奋士气。”
那堆奏折往日看着十分厌烦，此刻却提醒着他，自己是如何正一点点地利用这些来垄断沈离凌的朝中势力，再慢慢收为己用。
当下沈离凌想做的，便放手让他去做。他给他的施展空间越大，沈离凌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也越大。眼下这点舍得。。。便是值得。
思及此，他才慢慢将心中的憋闷之气呼了出去，目光也恢复了柔和。
想想密信上呈报的异常精彩的太尉升帐，心中满是轻快的自傲，他的沈离凌。。。总是那么让人惊艳啊。
嘴角荡出的笑意却在目光触及一旁的使帖时顿住了，眼底陡然现出一片阴沉。
这个黑曜国不知搞什么名堂，如今大军压境用意难明，居然还好意思要派使者来访？！眼看谣传的动乱之日将临，还过来给他添乱！
可若是拒了，难免像在示弱。。。而他，绝不能在黑曜国面前示弱！
想起黑曜国私下对沈离凌种种未查明的牵连，赫炎心中又是一阵烦闷，而后是一片焦灼的急迫。
他要尽快让赫鸾国强大，强大到可以不受任何国家的威胁！他要尽快实现绝对独权的统治，独权到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为了这，他还可以忍耐。。。也必须忍耐。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沈离凌不在的日子他便把全部精力都扑在了政务和强兵上，忧虑一起，再年轻体壮的身体也会深感倦怠。
更难受的是。。。还要被更深一层混杂着思念和欲望的焦躁炙烤着，任无处宣泄的热浪细细凌迟着他。
每当这时，他不得不把所有渴望都凝聚在君王的雄心上。政令施行、朝臣驾驭、军权兵力、内外人心。。。他样样都要牢牢抓在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