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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算荣华 ...

  •   慕容漪澜竟直接把她带到了皇后所居的长秋宫,宫人见贤妃来了,并不先通禀皇后,径直将她们带到了书房静心斋。
      慕容漪澜与谢琰二人同岁,同为燕都世家闺秀,自幼相识结为手帕交,一同入宫后亦是彼此格外亲厚,慕容漪澜平素不喜与旁人结交,除却偶尔往长秋宫走动,终日皆闷在曾成殿内。
      静心斋内,盘龙纹路香薰球内焚着沉水香,慕容景神色一黯,燕都贵人好焚香者十之八九,常以各色香炉摆件盛置西域名贵香料,银丝炭火静炙,从而使得香氲袭袭渗出。
      看来覃月给香料所染上的阴影只是须臾,人死事休,之后还是该薰的薰,该抹的抹。
      皇后谢琰方坐在一张书案前,支着下巴翻看着些内庭呈上的册子。
      谢琰着一件银红交领鸾凤曳地长裙,外披一件粉色海棠印花披帛,三千青丝绾作典雅高贵的高椎髻,其间插一枚半月形蝴蝶篦子,倒插一支凤凰衔珠金钗,流苏坠尾处一粒红宝石堪堪垂在眉心,血红的颜色衬得素以端丽示人的她别有一丝妩媚。
      慕容漪澜在来时路上对她说,“我生来是个没用的人,生长在世家,却只读得来几本闲书,最是做不来与人勾心斗角之事,所以教不了你什么。你既是个有心之人,我便把你引荐给皇后娘娘,从此之后,是福是祸,一切且看你自己的造化。”
      慕容景自然明白,这后宫中最有权势的女人是谢琰,她掌管六宫,至少在明面上很得萧珩信任,若自己想要复仇,取得谢琰作靠山自是比慕容漪澜来得更有分量。可谢琰与萧珩太过亲密,自己若冒然与谢琰亲近,难免引起萧珩注意。
      不知从何时起,萧珩这个名字成了她心里的痛,她怕他,她不愿见他,一者因为这一层关系,再者又因为阮凤燕是谢琰的表姐,血浓于水,想必多有偏护,慕容景最终选择了慕容漪澜。不想山回路转,她又来了长秋宫。
      谢琰懒懒地从书案上抬起眼睛,视线触及慕容景时微微一怔,朝着慕容漪澜淡淡道:“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
      慕容景方欲行礼,却闻慕容漪澜开口答道,“娘娘过去不是总向臣妾抱怨,六宫事务繁多,身边却无一个能帮忙分担的人。喏,今儿个臣妾不就帮您捎来个帮手嘛。”
      慕容景往日粗鲁莽撞的名声流传在外,谢琰一时狐疑不决,到底是不好在明面上拂了二人的面子,冲着慕容景亲切地招手笑道:“慕容妹妹可懂得瞧账本”
      无巧不成书,当日在雁南城,慕容景被逼着和管家学过一阵子管账,未曾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不到半个时辰就敲着算盘,把一叠厚厚的账本点得清清楚楚。
      谢琰抬眸深深望了慕容景一眼,直看得她心中忐忑,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接着谢琰合上账本,视线略过她,朝向同坐在茶案边百无聊赖的慕容漪澜轻轻点了下头,她这才松了口气。
      慕容景依着皇后的手势在花梨木茶案边坐下,心中不禁暗喜,看来诸日的心血没有白费,但眼下谢琰之所以给她机会,尽是看在慕容漪澜的面子上,她要做的便是在萧珩起疑之前,进一步获得谢琰的信任。
      谢琰贵为皇后,从小便被人教着要温和大度,须以端丽典雅的形象示人,她既为正妻,后宫之中许多污浊肮脏的勾当不便亲自出手整治,这正是自己可以效力的地方。只要皇后以权势相许,她可以当皇后的一把刀,只要物有所值,她不介意在后宫中做一个刁钻苛刻的恶人,暗中替皇后除去所有潜存的威胁。
      慕容景蓦然被自己这个念头猛然吓了一跳,宫廷是一缸污浊的浑水,她没想到自己也可以被浸染得这般世故功利。不过也是,这宫墙之内为求自保,谁又不虚伪自私呢,越居高位者便越是其中高手,自己现在不也演得如鱼得水吗?
      她恭声接过谢琰所斟的茶水,贡眉入口鲜甜,似有花香在口腔内弥漫。慕容景微微眯了眼睛,凝静静视着杯底绽放的梅花,享受神经放松之后片刻的安谧,不料谢琰忽然发语。
      “慕容妹妹,陛下还没往宜兰殿去过么?”
      慕容景拿杯子的手倏地一抖,她复位昭仪如今已有月余,各宫嫔妃依礼皆前来探望,照理萧珩也应当来抚慰一番。
      当日王梓茹临走前曾嘱托,千错万错都是覃月因妒生事,不该以巫蛊陷害,陛下来看妹妹时,妹妹千万不可旧事重提。
      第二天谢琰也说,陛下昨日说要来宜兰殿看你。
      就连阮凤燕都说,等陛下来宜兰殿时,那些伤心之事就莫要再提了。
      她们一个个都说,他会来看她,可月余已过犹不见人影,好在,慕容景觉得能躲一日是一日,她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
      初入宫闱时他的避而不见,他的疏离冷漠,她都可以当他初登帝位,胸怀抱负,前为权臣压制,后要均衡后宫势力,有千百种不能言明的苦衷,可那日他明知有人以巫蛊之术栽赃于她,眼里却只有漠然冷意。
      她在北苑里想了许久许久,于此,她怨他,恨他,可她做不到向他复仇,便只能如他一般,将前尘往事就此埋葬。
      年少时自认非长情之人,故作洒脱,只道爱恨如镜花水月,她欲把往事抛却,与他余生作一对陌路人,然而事与愿违,盲目的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她不能再眼看着她与萧珩之间的关系一步步陷入无底的深渊。
      她是妃妾,要在宫中立足,拥有皇后这个靠山还不够,起码她与君王的关系要维持表面上的友好。正如王梓茹所嘱托,她心里可以存有芥蒂,但她得解开萧珩心里那个结。
      真可笑,薄情寡义的是他,自私虚伪的也是他,他心中到底有什么需要介怀的?可悲的就是,她是宫妃,是这场帝后情深、子嗣绵延的盛世佳话上一处可怜的点缀,檀木架子上麻木的摆件不需要尊严。
      慕容景都想好了,萧珩来瞧她时,若他语中含有丝毫愧疚,她便假装委屈,哭诉几声,再给他个台阶下;若他提起从前,她便装痴卖傻,先怨他狠心,再装作理解大度;若他要重演那多情公子的戏码,她也可以强迫自己与他亲昵,低眉顺眼“前缘再续”。
      若论真意,她当真一句话都不愿与萧珩说,但为了不至于冷场,她搜肠刮肚,提前想遍了所有能拿来与萧珩说叨却又不会伤及彼此的事。
      未曾想到他迟迟不来,突然来了却又一言不发,与她坐着相对无言。

      萧珩来的时候正值晚膳,初夏的半晚傍晚下了一场大雨,天气燥热。
      慕容景刚从睡榻上爬起来,浑身慵懒倦怠,头发盘拧成回心髻,簪一支石榴石步摇,身着一件藕荷色罩纱裙,正随意地拨弄着碟中饭菜。
      她的胃口在北苑时被折腾坏了,如今即便以彤的烹调的手艺再好,用的心思再足,她亦是吃不下许多,成日站在镜子前,只觉得裙衫宽大皆是空荡荡挂在身上,自己瘦得像根甘蔗,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若再碰着哪天精神不济,当真好似灾民一个。
      话又说回来,宫里的贵人们应当是不曾见过面黄肌瘦的灾民的,而她自己,却是实实在在地经历过旱灾。
      食欲不振,她方要放下手中玉箸,忽觉头顶上似有一片黑影,猛然回首,竟是萧珩。
      天哪,他何时来的为何不着人禀告乌云盖顶果真没什么好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慕容景慌慌张张磕头行礼,发间的步摇随着动作震颤不已,额头还没碰到地上便被萧珩握着左手拉起身来,温暖的手掌略微拂去了她心尖的慌乱。
      她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以为他要演深情款款的戏,正欲弯起眼眸,换上一个温婉的笑容相迎,不料却猛地被他甩开了手。
      “爱妃,这是知道朕今天要过来呢?”
      慕容景正思量自己哪个动作触怒了他,忽又听他略带嘲讽地唤她“爱妃”,心里一时更添慌乱,一下子把先前在脑海里重复过无数次的应对说辞忘了个大半。
      膳桌上搁着两副餐具,一副是慕容景所用,另一副本是给小昭准备的,此时自是空着未用,萧珩语落,自顾自在未动的餐具前坐下。
      “爱妃坐吧。”
      慕容景微微垂下眼眸,点缀着飘绿竹节玉镯的白皙手腕微微颤抖,自她归宫后,为免小昭孤魂在外飘零,每逢用膳桌上必另备一套餐具,以萧珩之智定是猜出了此举真意,他既故意拿来说叨,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讪讪地坐下。
      只是这一言仿若一盆冷水,沉睡的往事翻涌上来,害得慕容景把原本准备用来缓解气氛的说辞忘了个干净,她木木地重新拾起玉著,随便捡起盘中菜肴便往嘴里塞去。
      又是一个年头过去,少年的身上愈发沉稳内敛,漆黑的凤眸宛若冰石,一身黑纱八宝云龙纹常服,腰间挂着云纹墨玉佩,尊贵得让人不敢逼视。
      除去那次来此兴师问罪,这是两年来萧珩第一次踏足宜兰殿,亦是二人来到燕都后第一次单独相处,慕容景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她和萧珩见面的场景,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坐着相对无言。

  • 作者有话要说:  透漏一下小景和谢琰的关系:情敌+朋友+队友+姐妹+彼此利用=可能有点橘
    这个第一次见面,男主很渣很渣……不过我还挺喜欢这种张力很强的……
    他俩相对无言的多了去了,重点是怎样每次都虐出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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