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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口舌祸 ...

  •   泽心寺位于燕都郊外的松云峰,是大燕的护国寺庙,本朝初始,由太祖下令修建。泽心寺中所供大佛相传灵验无比,能护佑大燕风调雨顺,国祚绵延,万世相继。故而在众多皇家庙宇中,大燕历代君主独对此寺极为推崇,凡有祈福、请愿之事,当朝天子必亲往泽心寺。
      这日,泽心寺内,晨钟声悠悠地回荡着,间或有雀鸟鸣叫。天气晴好,天亮得很早,先帝贤妃王氏难得起了个大早,在几个贴身婢女的陪同下,赶着时间去大殿里祈福了。而此时王氏暂居的禅房中,只余下两个婢女在收拾行装,为稍后回宫做准备。
      “素云,你说这次陛下来还愿,他不带自己的妃嫔也就算了。干嘛把咱们主子和先皇后主子拉来呀?”其中矮个的青衫宫女问道。
      “我听说呀,陛下是专程来替先帝还愿的。据说当年先帝曾在泽心寺许下心愿,要在十年之中,灭北凉、苍越,并使疏勒,安南这等小国岁岁纳贡。这不,陛下如今灭了北凉和苍越,替先帝达成了心愿,忙着拉先皇后和咱们主子来还愿呢!”看起来年龄稍长的青衫宫女道,语气颇有些讽刺。
      当今陛下苛待先帝妃嫔,死的死,撵的撵,关的关,先帝贤妃及其身边侍奉之人在暗处对萧钺的不满,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哦,原来陛下是来告诉先帝,自己已经替他达成了心愿。”矮个宫女说罢点了点头,耳际的一对银坠儿随之晃荡,脸上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
      “什么完成心愿?你这小丫头怎生得如此蠢笨。当今陛下与先帝自幼不和,事事相争,当年为了皇位,什么兄弟手足之情都不顾了。如今陛下分明是来向先帝的在天之灵示威的,先帝从前想做而未能完成的,他都替他做到了……”说到情急之处,年龄稍长的宫女声音越拔越高,“当年大燕得胜之际,陛下却莫名其妙旧伤复发而崩逝,下旨传位于宣王。且不说先帝龙体向来康健,谁又会传位于一个自己素来不和之人呢?这其中的秘密……”
      小宫女正说得起兴之际,突然“啪”地一声,房门被人一把推开。“都不要命了是吧?这些事情,是你们该在背后议论的吗?”先帝贤妃王芍怒道,所谓祸从口出,底下人的口舌之错稍不留神,往往会连累了主子。
      当年先帝的淑妃谢氏死的不明不白,与其身边亲信之人爱乱嚼舌根不无关系。
      两宫女猛然一见素来温和的贤妃主子这般怒火,顿时吓得魂都快没了,赶忙伏身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嘴里不停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息怒。”
      “来人,给本宫将她俩拖下去,回宫后直接押送到暴室去!”贤妃王芍按了按眉心,平时在自己的宫里也就罢了,泽心寺内盯梢的甚多,越是身边的人,便越不能够留情。
      “娘娘,奴婢知错…..”可惜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有几个蓝衣内侍将苦苦哀求的她们拖出了禅房。期间,素云用手指抓住门槛,死也不肯松手,却被一个内侍一脚狠狠踏了上去。几次踩踏,一双素手鲜血直流,十指连心的剧痛之下,终究还是放开了所扣之处。

      哀哭声渐渐消失,王芍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
      方才两个宫女的言语,出口成祸,却不经意引得她回想起一些往事来。这几年,关起宫门来清清静静过日子,往事浮华似梦,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先帝萧珩为扶皇后所生第二子,扶后原为北凉嫡长公主,二九年华时嫁与高祖是为继后。时两国邦交友好,扶后生得国色天香,初时甚得高祖喜爱,很快诞下皇七子萧燚,后贵妃文氏入宫,品行娴淑,喜爱诗词,擅长音律,因高祖素来醉心文学雅乐,故很快转而宠爱贵妃,扶后逐渐失宠。
      适逢北凉扶氏末主昏庸好色,贪图享乐,不思民间疾苦,多年横征暴敛,引得百姓怨声载道,扶氏式微,北凉大将陈氏趁机发动中酉政变取而代之,而扶后的娘家扶氏皇族几乎全数被屠戮,扶后沦为亡国孤女。最后,在诞下第二子萧珩后没几年,由于宫廷斗争和宠爱渐失的双重压力,扶后终于在一个雨夜郁郁而终。
      扶后死后,高祖因昔年冷落而暗生悔意,怜惜皇九子萧珩年幼失母,故命贵妃将其亲自抚养。由此,同龄的萧钺与萧珩同在贵妃膝下长大,本应更加亲密,无奈二人自小性格不和,事事皆要争一个高下,大打出手也是家常便饭,高祖和贵妃对此也是头疼不已,幸而萧珩长大后日益沉稳,时时以兄长的身份要求自己,凡事皆让弟弟一步,高祖与贵妃方才松了口气。
      在一众皇子之中,高祖本最为喜爱十一皇子萧钺,不知是何缘故,却于弥留之际传位皇九子萧珩,自此兄弟俩间隙更深,崇宁六年先帝召宣王回归燕都,委以重任,此后两兄弟面上虽看着和睦,听闻私底下向来是剑拔弩张之势。
      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的斗争无休无止,可对于王芍来说,自先帝驾崩后,她身上肩负的家族责任至此告一段落,她其实还很年轻,但既然入了这巍峨宫墙,侍奉的君王已逝,她的故事亦随之结束了。
      她出生名门,自小就被培养为日后入宫做打算,内心那点天真早已消磨殆尽了。如今虽在长乐宫清净知足度日,曾几何时,她也如同其他后宫女子一般,为荣宠,为权势,为家族而步步为营费尽心血。她也曾经宠冠六宫,迎来其他妃嫔的嫉妒与恭维,然而那份荣宠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在宫廷的深潭之中消失殆尽——她侍奉的那个男人骨子里太过冷血薄情。
      先帝宠爱她的“天真率直”,宠爱她的“蛮横无理”,她的“目中无人”。先帝曾对她笑言,“凡是这后宫的女子,没有不怕朕的,却只有你当朕是时间平常郎君。”为此,他赏赐她明珠千斛,给她三千宠爱,却独独没有看到宠爱背后,她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许久之后,她才恍然明白,萧珩其实什么都知道。她的伪装,她的惧怕,她的窘迫,他全都看在眼里。之所以看破而不说破,大概是因为,一个君王所要的,只是妃嫔守好她们当棋子的本分。
      王芍突然又想起,皇后慕容景当年曾对她说,“这宫里头若论唱戏,本宫还没见过谁比得过陛下!”皇后说这话时是淡淡笑着的,有些讽刺,有些无奈。她身边的人曾说皇后并不爱慕陛下,仅止于礼,直至今日恍然想起那抹略带苦涩的笑容,她才自己发掘了真相。
      爱而不得,本就悲哀,更绝望的,便是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爱慕他人,宠信他人,那么传闻中皇后性情的转变也就好解释了。
      王芍入宫之时,淑妃谢挽湄凭借着一张与元后相似的容颜而接连数月获宠,一时风头无二,而皇后慕容景已与陛下渐行渐远。
      那时后宫大小事务虽明面上由皇后操持,但她的权利已逐渐被淑妃谢挽湄给取代。宫闱之中,向来是表面平和,内里波涛汹涌。王芍入宫不久后,陛下就以皇后御前失仪,目无君上,不堪重任为由,责令皇后于长秋宫静心思过,将管理后宫的权利彻底交给了淑妃。
      记忆中,皇后慕容景沉静秀美,明理达意,却总是沉默寡言的,她好像特别爱静,宫中凡有宴会,她总是借口身子不适,如若不能推辞,皇后也总是沉默地坐在陛下右下手,满堂欢笑里低着头默不作声,好像自己并不存在似的。
      王芍曾听宫里的老人说,皇后还是贵妃时,常侍奉在文惠皇后身侧,也是个妙语连珠的人儿,常逗得文静端庄的文惠皇后开怀大笑,不知何时起,却越来越孤僻少言了,终日呆在寝宫里甚少外出。
      原来她是在乎的,她并非传闻中那个一心攀附原后、只慕权势富贵的人,原来这宫中看似最清明透彻的人其实被牢牢困在情网里,她偏安一隅,她隐忍退让,只是她斗志丧失后自我保护的姿态,她成功骗过了所有人。
      可为什么呢?她在躲什么呢?陛下知道吗?
      他们是从何时开始离心的呢?
      依本朝惯例,每逢宴会,陛下当与和皇后当一同入席,共坐主位。从文惠皇后到慕容氏登临凤位初期,也一直是沿用此礼,后来不知从何时起,皇后的席位就被搬到下手第一位,与其他嫔妃同列,这显然是先帝暗中授意。
      王芍心想,也许就是从那一日起,慕容皇后开始渐渐失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改改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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