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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恨月凉 ...

  •   她回过头茫茫然望向的萧珩,见他神色肃然,一双凤眸冷若冰石,她恍然意识到方才的所思所想犹如是被心魔所惑,实在荒唐,顿时不禁为自己的一味逃避、毫无担当而感到万分羞愧。
      不知何时起,宴席上已是一片刀光剑影,有人惊叫缠斗,有人哀嚎乱窜,兵戈之声不绝于耳。
      “有刺客,快来人,护驾……”
      慕容景犹僵在原地不动,冷不丁被萧珩一把扯到怀里,撞得骨头生疼。七、八名禁卫军迅速上前将他二人护卫在中间。
      她不习惯彼此这样亲密的姿势,好不容易站稳了,便挣扎着脱离了萧珩的怀抱,自觉往旁边隔开两三步距离。
      萧珩没有再来拉她,只是沉着脸定定地望着她。慕容景没心思去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只顾着扭头在乱做一团的人群里四下搜寻着阿绯的身影,直到望见祈允护着阿绯时在禁卫军的掩护下往院外撤去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女子!
      慕容景的视线一滞,薄雾缭绕,鸦青的袍服、凌乱的发丝,那个女子茫然游荡在慌乱的人群里,纤弱的身影暴露在狂乱舞蹈的刀剑旁——众人皆惊慌失措,竟然没有任何人护着她。
      成队的禁卫军涌入院内,那些身着异族服饰的刺客虽然武艺高强,无奈双拳难敌四手,终是在禁军的包围之下落了下风。
      弹奏的文雅乐师摇身一变成了挥刀的刺客,君臣同乐的筵席顷刻上演了一场生死逃杀大战,当真令人唏嘘不已。不过这些行刺的人也是傻到家了,区区这么几个人,也敢往守备森严的零花台来,专程挑好日子来送死的不成
      眼见底下那些刺客纷纷束手就擒,慕容景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目光一凝,又望向了那个女子。
      鸦青的裙袍多了几道褶皱,白玉一般的脸颊沾了几滴血渍,那个女子腿上似是受了伤,一瘸一拐地朝着她和萧珩这侧走来,神情一如既往的哀凄,眼里似还含了泪水。
      慕容景心想,这番梨花带雨的美景,萧珩这下八成得心疼死了。
      她瞥了一眼萧珩,却发现他仍旧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神情专注,似是压根儿就没移开眼过。
      慕容景不禁腹诽,萧珩今晚吃错药了不成,她已然还簪谢罪,彼此的脸皮已经撕破,这情深似海的剧就该对着旁人演,在她面前还装个什么劲儿。
      她不由替他感到累的慌,虽然很想给他个白眼,但如果真这样做了,倒像是在使小性子——她没有在赌气,她不后悔她当日在玉华宫所说的一切。
      这中秋宴的节目当真是万分精彩,折腾了大半宿,慕容景默默地将视线移向地面,心想着待会可得回宫好好泡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忽然身边一阵劲风袭来,慕容景不自觉向一旁望去——鸦青色的袍服、飘散如云的乌发、艳丽的红唇,那个女子猛然朝着萧珩的方向掠去,神情从未有过的淡然果决,素指纤纤,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
      天哪!她竟然是刺客。
      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那个女子才是真正的刺客。
      来不及细想,慕容景飞身挡在萧珩面前,任凭锋利的兵器朝着她的背后刺去,心里竟没有半点畏惧。
      若是她因救他而死,萧珩日后会不会多记得一点她的好
      然而那刀还没有刺破她的衣服,她便猛然被一股强力向侧边甩开,额头一下子砸在玉阶之上。
      浓稠的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淌,模糊了她的眼睛,伤口处传来的剧痛掠夺了挣扎的能力,她只能垂下头趴在石阶上动弹不得。
      天地之间忽然安静起来,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萧珩刚刚推开了她,他究竟是不想承她的情,还是不愿意轻易损失了一颗能给慕容家带来致命一击的棋子呢?
      然而慕容景懒得再去猜测了,额头的剧痛提醒着她,自己就要死了,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地去另一个世界了。她闭上眼睛,顷刻仿佛感受到了故乡的阳光明媚的夏日,家门前清澈见底的小池塘,四周苍翠欲滴的群山……
      刹那间犹如置身于羽毛般轻柔的怀抱里,娘亲抚着她的脸庞,轻轻地呼唤着她醒来,“阿景,阿景……回家了……”
      “娘……”她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然而她终是没有如愿以偿的死去。这一磕让她一连病了月余,康复之后,宫中诸事依旧,却唯独不见了那个女子的踪迹。
      没人再提起她,没人再去谈论那场倾世的荣宠,那个女子宛若一阵轻烟般悄然散去,仿佛她压根不曾来过。
      慕容景好不容易才从宫人处打听得知,原来她竟是安南国嫡王子派来的细作。
      安南历来是大燕属国,近年来国力日渐强盛,因而生了不臣之心,崇宁七年萧钺奉命领兵镇压安南叛乱,无意间却扶了野心勃勃之辈登上王座,致使安南现下又一次蠢蠢欲动。
      安南这位新国主有个正宫所出的宝贝儿子,疼若珍宝却不幸是个绣花枕头。这二世祖日前为讨父亲欢喜,在手下一帮狗头军师的撺掇下,策划了这一出美人计。
      然而萧珩贵为天子,耳目遍布四海,这蠢到家的计划自是没能瞒过他。
      萧珩早有在安南皇室扶植势力的打算,干脆将计就计,从中推波助澜,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待来人动手后,留下活口,人证物证俱在,借此逼迫国主赐死王子,除其党羽,成功为大燕的傀儡扫清了路途。
      只是可惜了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可怜红颜命比纸薄,一缕芳魂殒命他乡。由此可见,那场声势浩大的爱恋原来不过是君王闲来无事的一场游戏,一个精心布局的残酷陷阱。
      在忠心臣服之人面前,萧珩向来不吝做个仁厚的君王,但对待背叛之人,萧珩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慕容景听说,那个女子最终被施以凌迟之刑,尸身被庖厨斩成肉泥制成了馅饼,快马加鞭千里迢迢送回安南赏赐给了王子,那王子咬了一口便吐得翻江倒海,次日整个人就疯了。
      那日是个落雪天,慕容景放下茶杯,虽坐在温暖如春的宫殿里,仍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她不曾真正与女子有过交谈,不知女子的身世,不解她的哀愁,但这样凄惨的结局终是使人叹惋。
      行刺之前,女子的灰蓝色的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也许她早就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话说回来,她又当了回傻子,萧珩早知女子会在中秋宴行刺,一定早已准备好完全对策,她却还傻乎乎地冲过去替他去挡那一刀,活该被他一把推到石阶上去。
      慕容景走到殿门前,望见那天空阴郁,乌云低垂,地上白雪皑皑,周遭一片死气沉沉。她一念及己身惨淡的前路,顿时没了心思再去替不相干的人难过。
      再后来,慕容景继续在深宫里等待时光的流逝,偶尔她还会想起那个女子——鸦青色的袍服,暗蓝色的眼睛,愁云笼罩的神情。
      岁月不断侵蚀着自己的容颜,而记忆中的女子依旧是初见模样。
      其实自己和她一样。慕容景从前总以为,纵然深陷泥沼,她也能微笑以对,不动声色,方才蓦地在水里一照,才后知后觉,自己微笑的时候毕竟在少数,大多数时候神情大抵也是如那个女子一样颓丧萎靡。退一步说,纵使面上能做到波澜不惊,眼睛里也一定是带着伤,盛着痛,极力所掩饰的不堪实则早就敞开在众人面前,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
      时至今日,慕容景只能放下面子承认,她与那个女子一样,同是深宫后院里的一抹怨魂,不被命途眷顾的一颗弃卒。

      天际擦黑,一人一马缓慢地行进在望不见尽头的乡村小道上,静谧的空气里只听得到马蹄的踢踏声。
      她本可以继续全无顾虑地踟蹰下去,然而路边传来“哞哞”的牛叫打断了她的思绪,慕容景如梦初醒,快步走向路边正拿柳条赶着皇牛的鹤发老者。
      “老人家,请问永嘉城往哪个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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