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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残阳血 ...

  •   临近傍晚,残阳如血,十来个蓝衣家丁坐在官道边的茶摊上,一边喝着冒热气的红枣雪梨汤,一边眺望着远处荒凉的田野。
      “这天怪冷的哈。嘿,你说咱也出来这么些天了,连大小姐半个头发都没找着,不会是消息有误吧”说话的男子嘴角长着颗巨大的黑痣。
      “哪能呢?林管事的本领你我还不晓得吗?肯定是有确切的消息来源。”满脸麻子的男子把汤碗往桌上一放,“咱们就是个当差的,跑跑腿,一切听上头吩咐就是了。”
      嘴角长痣的男子连声附和着,同时嘴里“吧唧吧唧”吞咽着桂圆干。半碗热汤落肚,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又指着桌上摊着的画卷道:“你说,这大小姐她放着家里头的荣华富贵不享,大冬天的咋往外头跑啊”
      先前的麻子男眼睛一亮,瓜子也不嗑了,神秘兮兮地朝他靠过来,将手掩在嘴旁,故意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啊,大小姐她有个相好的……”
      “哎,陈四你这是怎么了”嘴角长痣的男子忽然拔高嗓音打断了麻子男的讲述,目光盯着一动不动坐在对面、正把头偏向官道的陈四,“你小子平日里不是最爱听八卦吗?今儿个咋不凑过来啊傻愣愣的在想什么呢?”
      那陈四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目光仍旧直直地望着茶摊外尘土飞扬的官道。
      “你小子这是魔怔了不成”麻子男狠狠一拍陈四的肩膀。
      陈四这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似地道:“我方才瞧见仙女了。”
      另外二人一听,俱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哈哈……你小子上次提到仙女,还是说那清水塘边卖荷香糕的村姑呢。我还大老远地专程绕路去看,结果到了地方,发现人家腰比水桶还粗上几分。”
      “哈哈哈……”麻子男闻言边大笑边拍桌子。
      “我说真的,”陈四指着远方视线尽头的马车,“那马车里坐着的姑娘,好看得跟仙女下凡似的。”
      黑痣男斜着身子一瞥官道上那疾驰的马车,坏笑道:“哦,那你可得跟兄弟们好好说道说道,这姑娘究竟是有多好看呀”
      陈四低头挠着脑袋,“那姑娘披着一件暗绿色斗篷,额头上描了朵鲜红的海棠花,皮肤白得跟米浆似的,模样长得就像……就像……”陈四一拍后脑勺,指着桌上展开的肖像画道,“长得就跟大小姐一模……是的,一模一样,就是看起来有点儿神情沮丧。”
      “哈哈……还跟大小姐一模一样你小子这是白日做梦,瘌□□想吃天鹅肉啊,哥哥我劝你还是赶快去洗把脸……”麻子男说到此处,兀地话语一顿,瞥了一眼身旁的黑痣男。
      二人相视一眼,脸色俱是大变。

      马车疾驰在郊外官道上,铜铃脆响,车外已近黄昏,晚霞灿烂,蔓延千里。薛泠依却惘然若失,把头扭向一旁拉紧车帘,愁眉不展,始终一言不发。
      慕容景心中琐事缠绕,费了一会功夫才注意到薛泠依的不对劲,起初以为她是刚出虎穴,经此一劫,心中既气愤又委屈,细细观察一番,却又似不像。慕容景欲要出语关怀,又不知如何开口。挣扎良久,她伸出手臂环住小丫头的肩膀,手掌在小丫头身上抚慰似地轻拍。
      薛泠依不适地挣脱她的手臂,不耐地睨了她一眼,嘴撅的老高。
      慕容景轻笑一声,又厚着脸皮把手臂搭了回去,抬起胳膊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坏着心思故意把头发往乱了揉弄。薛泠依平日最宝贝她的头发,容不得旁人胡乱碰她的头发,这会儿给气得柳眉倒竖。
      从前阿绯生闷气时,慕容景就习惯这样哄她,百试不爽,要不了多久,阿绯就竹筒倒豆似地把烦心事都跟她说了出来。
      小丫头拧不过她,索性把头往她肩膀上重重一靠,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慕容景身上。
      慕容景任她倚靠着,将手环住她的肩膀。此时风吹开车帘,夕阳西下,路旁林木掩映下,三五个体态瘦削的村女正在溪边浣纱。
      慕容景抽回视线,手指在小丫头肩头摩挲,“你若是有烦心事,不妨于我讲一讲;若你不愿讲出来,哭几声也行,不要憋在心里。”
      颗颗泪珠自眼眶中无声滴落,将慕容景肩头的布料染成深蓝色。
      “哭出声来,我又不会笑话你……”慕容景胸口蓦地绷紧,“不会笑话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小丫头报复似地推了她一把,终是将头伏在慕容景腿上,不再抑制喉中的呜咽。
      啜泣声宛若细针,密密扎在慕容景心尖。她痛地弯腰捂住胸口,恍然中觉得呼吸也困难了几分。
      “姐姐,你知道吗?是沈砚亲手把我送给了别院的主人,他好狠……他好狠……”
      什么慕容景一惊,原来竟是这样么
      望着小丫头因抽噎而不时耸动的后背——被心中挚爱所抛弃,慕容景懂得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她伸出手怜惜地抚摸着小丫头的发。
      “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针扎般的疼痛转为间歇的钝痛,慕容景皱起了眉头,覆在胸口的手指因紧握而泛白。这隐去许久的沉疴,终于是要卷土重来了吗?
      “姐姐,我真羡慕你,扶大哥对你这么好,你不费吹灰之力,就遇到了真心喜欢你的人。不像我,挖空心思地对沈砚好,也是毫无用处。”
      望着小丫头湿润明亮的眼眸,慕容景先愣了一下,接着哑然失笑。
      “我又何尝不羡慕你能将爱恨言明,爱也坦坦荡荡,恨也坦坦荡荡。”
      小丫头面露不解,慕容景则暗悔自己冲动多言,搬石头砸自己了的脚。
      慕容景故作轻松地笑笑,“我从前爱过一个人,也曾觉得这一生最圆满的事情,就是和他共度一生,白头到老。可是这个人……既不喜欢我,待我也不怎么好,于是我便将对他的欢喜埋在心底,不去言明,不去显露。”
      “你是说,你从没告诉过他,你喜欢他”
      “嗯。”慕容景苦笑着点头。她年少时曾爱过一个人,自以为一往情深,至死不渝,然而这份情意却始终如衣绣夜行,不为世人知晓。
      这是她的自尊,亦是她对萧珩的报复。
      “我常常在想,若我当初放下面子,待他稍稍用心一点儿,结局是否会有不同可一切都太晚了。岁月流逝,我慢慢明白,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应该勇敢地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毫无保留地去对他好——这样无论结局如何,至少你曾经爱过,为之奋斗过,便再无遗憾了。”
      突如其来的病痛让慕容景无比的清醒,那些折磨她无数个夜晚使她夜不能寐的遗憾悉数在眼前展开,刹那间,仿佛灵魂都在因沉痛而颤抖。
      这样刻骨的疼痛,便离归沉大师所预言的最后一刻不远了吧
      “泠依,我很羡慕你。”慕容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柔,几不可闻。
      小姑娘隔着车帘望了一眼扶晅,“容姐姐,你喜欢扶大哥吗?”
      “喜欢,”慕容景深吸一口气,索性豁出去了,“如果可以早点遇见,如今就会更喜欢了。”
      “是因为你还爱着曾经那个人吗?”
      慕容景摇摇头又点点头,迟滞片刻后道:“一个姑娘,她可以在十四岁时爱上一个人,也可以在二十四岁时爱上另一个人,姑娘是同一个姑娘,可时过境迁,这两种爱却是不同的。”
      薛泠依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接着惨淡一笑,抬起衣袖胡乱拭去颊上泪珠,弄得脸上大片大片皆是胭脂晕开的痕迹,整个人狼狈的好似唱戏的小丑一般。慕容景心下不忍,举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抹去那些红印。
      “既然我不会再像喜欢沈砚一般喜欢上别人,索性多历练历练,尽快忘记这种难过才好。容姐姐,你那三个哥哥可有未曾娶妻的”
      慕容景霎时愣住,却见小姑娘迅速整理好了发丝和衣衫,端坐起来,若非眼圈依旧泛红,面上胭脂红印未消,几不可察先前之悲怆。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昂起头道:“算了,你的哥哥们定然早已婚娶,我还是不打歪主意了。听说江南子弟多出英才,本小姐此来便要见识见识。”
      慕容景心知她此刻是强作坚忍,心生怜惜,又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同时自心底感谢她对自己所述之过往不加评论,免得徒增尴尬。
      胸口疼痛稍有缓和,慕容景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车轮似是碾到了小石子,车厢剧烈地晃荡一下,扶晅忽然自外头撩开车帘。
      “薛府的人追来了。”
      什么慕容景一惊,言简意赅地向小丫头诉说了在市集上遇见薛府管家的事情,接着问她是否愿意回家去。
      小丫头闻言却是将双手抱于胸前,把头朝着车壁一扭。
      “我不要回去。”
      慕容景心知,即便此时小丫头愿意回家,她和扶晅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脱身。可薛府家丁素来以忠心耿耿闻名,要摆脱身后这些尾巴,又谈何容易
      她低头细想了一会儿,探出车帘去,同扶晅低声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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