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燕都》克莱尔的淑女梦

41、良宵短

　　慕容景和薛泠依皆醉的不省人事，扶晅只得央了酒馆小厮，一人背着一个回了客栈。一路上这二人迷迷糊糊的醉话说个没完，好不容易进了房间，也不知是哪个起的头，非闹着要洗澡。扶晅无可奈何，又转身下了楼拜托客栈老板娘来帮她们洗澡。
　　折腾半宿，扶晅原本滴酒未沾，也给慕容景染了一声酒气。他素来爱净，于是回房换了身衣服，休息片刻饮了半盏茶，终究是放心不下，起身出了门。
　　他刚站在慕容景门前，房门却一下从里头打开了，老板娘风风火火把一条帕子往他怀里一塞，着急忙慌地下了楼。
　　“我去后厨看看醒酒汤好了没，你留神别让那姑娘睡着了，大冬天的，头发还湿着呢……”
　　扶晅步入房屋，一阵热气迎面而来。他走进内间，只见窗户紧闭，屋内摆着两个燃烧的火盆，薛泠依身穿一身月白中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倚在床柱旁，正是半梦半醒之间。
　　扶晅将实现斜向另一旁，侧着手臂把帕子递给薛泠依，继而在房间内寻找着慕容景的身影，并不见其踪影，忽闻身后水花轻响，扶晅侧眸望向远处的绘着山水的屏风，果见其后倩影纤细。
　　空气中漂荡着若有若无的玫瑰暗香，扶晅盯着那道袅娜的身姿，眸色渐渐深沉，终是鬼使神差地朝着屏风走去。
　　玫瑰香气愈加浓郁，热气蒸腾，不禁让人生出如梦似幻之感，氤氲的水汽之间，慕容景自香柏木浴桶中仰望着屋顶，白皙修长的脖颈上仰着，也不知此时是醉是醒。
　　扶晅缓缓走得近了，见女子双颊绯红，犹是醉眼朦胧，全然未曾察觉到有人闯入。
　　他半蹲下身子，视线愈发灼热，半晌撩开她颈边湿发，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浮在水面上如玉般的肩颈靠近，女子却于此时睁开了双眸，呓语似地道：“好香，你身上好香……”
　　扶晅闻之微哂，揉了揉她的耳朵，修长的手指抚上慕容景的颈侧，轻柔的吻缓缓落在锁骨、颈窝、颈间、下巴……最后覆在她饮酒醉而不复苍白的唇瓣上。
　　明明只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再次抬头时，素来清澈的眼底已染了浓浓的不知名的情感。
　　空气中的温度攀升，昏黄的灯光下，女子靠在浴桶上红唇微启，半阖的双眼神色涣散，既未反抗，也未迎合。
　　手指尖轻轻划过她已然泛粉的肌肤，扶晅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加深了片刻前的亲吻……

　　待老板娘端着醒酒汤去而复返之时，只见扶晅一人负手伫立在窗前。
　　老板娘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她放下托盘向屏风后走去，心道，这客人真奇怪，大冷天的，夜里还开着个窗户。
　　寒冷的夜风吹散了颈间的潮红，扶晅阖上窗户，自桌上取了醒酒汤递给靠着床柱、满脸洒满落寞的薛泠依。
　　片刻后，老板娘扶着只着中衣的慕容景颤颤巍巍地从屏风后走出，宽大的衣衫罩在纤瘦的身上，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慕容景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仿佛浑身没长骨头一般，大半个身子尽压在老板娘身上。
　　见状，扶晅上前接过慕容景，一下将她打横抱起放到薛泠依身旁，叮嘱她乖乖坐着。
　　“醒酒汤记得趁热喝，她俩头发都还湿着，可千万不能就这样睡着了。”
　　扶晅点头谢过老板娘，又亲自送她出了房间。回过头，只见薛泠依仰首闭目躺着，而慕容景犹赤着一双雪足坐在床上，头微微低垂着，似乎是睡着了。
　　扶晅揉了揉眉骨，看来让她二人照顾自己是不现实的，他上前掀开被子为她俩盖上，又从架子上扯了干净的帕子，来到床边坐下，细细地擦拭着慕容景凝着水珠的头发。
　　慕容景突然一蹬脚，踢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露出一只纤细的脚踝，扶晅凝眸，同时手中的动作一滞，下一瞬，手指便不由自主地探向慕容景脚上戴着的红宝石脚环。
　　指尖正要触及那幽暗光茫的源头，玉足忽然往后一缩，下一瞬手指便落了个空。
　　扶晅抬眸，只见慕容景露出整齐的贝齿，回眸朝他痴痴一笑。
　　他抬起食指，她在眉间描摹上当日那瓣梅花，而后往下，指腹摩挲她温柔的眉眼。
　　“咱们明天去吃麻酥饼、赤豆元宵、糖粥藕、甜酒圆子汤，好不好呀”
　　“你记起我是谁了”扶晅贴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记起我是谁了吗？”慕容景学着他的话，瞪大眼睛大声道。
　　扶晅沉默不语，手抚在她的颊侧不动。
　　慕容景于是咧嘴嘿嘿一笑，“你不是二虎吗？住我们家隔壁的二虎，你前几日还偷阿绯的糖来着。”扶晅掩眸叹息，继续用帕子小心翼翼擦拭着她湿润的发尾。
　　“不是吗？”女子垂着头掰起了手指，试探性地出声，“小春”
　　“……”
　　“二牛”
　　“……”
　　电光石火之间，鼻尖一阵冷香袭来，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上了慕容景的嘴唇，刹那间，她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开始“嗡嗡”直叫。
　　扶晅先一步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彻底断绝了慕容景退缩的途径，逼着她只得偏过头来仰首接纳他。他低头不断加深着亲吻，另一只手执意穿过青丝的掩盖，流连在她耳际……
　　再分开时，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前的女子眉若鸦羽，唇若樱果，扶晅爱怜地拭去她眼角凝着的一滴泪水，缓缓将她拥入怀抱。
　　“萧珩……”她无意识地呢喃。
　　玫瑰幽香沁入心田，扶晅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瘦骨突兀的后背，视线扫过慕容景背后卧着的薛泠依。
　　暗淡烛光之下，少女悄然睁着一双杏眼，眼中早已恢复了清明之色。
　　少女躺在床上，冲着扶晅眨巴了下眼睛，捏着嗓子道：“扶大哥，我头发也湿着呢。”
　　话音刚落，扶晅从床上捡了干净的帕子扔在薛泠依脸上，少女那双看好戏的眼睛登时就被布给遮住了。
　　这夜慕容景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她梦见了某年元宵佳节，燕都城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派盛世繁华景象。繁光满天之际，萧珩忽然俯首亲了她一下，顺带抢走了她手里握着的糖葫芦。
　　清晨醒来后，犹觉得双颊发烫，于是她冲出被窝狠狠地用凉水洗了把脸。

　　宿醉使得头脑昏沉，慕容景心里后悔不迭，她坐在梳妆镜前扒拉着乱成杂草的头发，梳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小丫头心情不好进了酒馆，三杯酒下肚开始吐露心事，然后不知其中那句话让慕容景生了感触，冲动之下她举起了酒坛子，再然后……
　　慕容景以手掩面，再然后发生的事情，即便绞尽脑汁，脑海之中也是印象全无。
　　慕容景啊慕容景，你都一把年纪了，明知自己酒量浅，上次在船上本就醉过一次了，还不长记性，跑去跟一个小姑娘一起拼酒，在扶晅面前，你的脸面只怕都丢到流云城去了……
　　“容姐姐”
　　慕容景飞快整理好仪容，挺直了背脊，以冷静沉稳的姿态望向身后。
　　薛泠依懒意洋洋地撑在床头，酒醉后恢复了先前鬼灵精的模样，晨光映在她脸上，洒下点点的光晕。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不如你先猜猜吧”
　　“无聊。”慕容景冷漠地转回头，自胭脂盒旁拿了木梳细细地理着发尾。
　　“扶大哥昨晚亲你了。”慕容景的态度显然扫去了小姑娘卖关子的兴致。
　　慕容景猛地被口水噎了一下，沉声道：“穷极无聊。”
　　薛泠依这小姑娘时常拿她和扶晅开玩笑，这几日小姑娘心情郁结，较往常沉默，慕容景许久未见识她这张巧嘴，方才还差点信以为真了。
　　理顺了头发，她一步步照着薛泠依的教导，往头上梳单螺髻，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颈侧的一点印迹。
　　她撂下梳子往镜子前凑近了些，那是个小小的红印子，轻轻以食指去触碰，摸上去不痛不痒，并不似小虫叮咬。况且这大冬天哪里来的虫子？
　　这是……零星的画面自脑海中闪过，慕容景脸上倏地泛起大片彤云，迅速地用发丝掩盖住那点痕迹。
　　她无意之中往身后看去，便对上了薛泠依幸灾乐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