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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孤独绕 ...

  •   阿绯做姑娘时,骨子里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伤心时说的那些气话也真够伤人的。阿绯说,慕容景眼里只有利益算计,根本不懂人间真情,不懂何谓喜欢。
      被自己亲妹子这样指责,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她喝了口茶压下那点儿别扭,淡定地问阿绯,究竟什么是喜欢。
      “我也说不明白……”慕容嫣急得红了眼眶,“我每试一件新制的衣裙,就想着祈允会不会觉着好看;我每尝一块糕点,也想着他会不会喜欢这个味道;但凡他在,不管他同不同我说话,我总是偷偷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阿绯又说,“阿姐一定不喜欢陛下——陛下同阿姐说话时,阿姐总是避开陛下的目光……阿姐几乎从不提起陛下,有时难得谈起几句,阿姐眼里都是冰冷的。”
      这一席话听得慕容景鼻尖酸酸的,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仍旧维持着高高在上的皇后仪态。
      “慕容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嫁给祈允,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既是不饿,晚膳便也不要吃了。”她把茶杯一撂,独留阿绯一人跪在空荡荡殿中。
      迈出殿门的一刻,慕容景觉得自己挺像话本中描述的那种棒打鸳鸯的恶婆婆的。是呀,和你朝夕相处的阿姐早就不是那个乡下傻姑娘了,她唯利是图、机关算尽,她这一生鲜少付出真心,遑论喜欢过什么人。
      所以她现在终日浑浑噩噩恍若行尸走肉,阿绯,她在这个世界上在乎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
      然而,慕容景的狠心并没有维持得太久,在阿绯绝食两日后,她终是松了口。她默许了阿绯继续同祈允打交道,但她不会去请旨赐婚,所以是否能终成眷属,便要看这二人之间的情谊了。
      或许飞蛾扑火未必不好,在最接近灯火的那一刻,才是生命里灿烂的巅峰。阿绯,以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了。
      慕容景彼时厌恶极了那些燕都权贵,骨子里始终是对祈允存了偏见的,而正真见识到他对阿绯情意的那一日,是夏末的一个午后。
      那是个注定难忘的午后,时隔几年,脑海里仍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每一点细节。

      那时慕容景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管辖后宫的权力,没了汇报工作的机会,故也极少得见萧珩。那日碰巧在倚翠湖遇上了,萧珩不知发哪门子疯,竟说政事繁重,许久未见皇后,非扯着她去水月亭品茶。
      她又哪敢说不呢?
      相对无言是这两人的常态,这不,慕容景边吃着糕点边尽力扯些没营养的话,萧珩在对面,面无表情地听着,时不时施恩似地敷衍两句。
      正当慕容景夸赞今日桂花糕格外香甜时,萧珩霍然起身,慕容景见此暗自舒了口气,以为他忍无可忍,终于要拂袖离去时,他却是站到了她背后的围栏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假山下方的碧波荡漾的倚翠湖。
      她心生好奇,不由自主跟了过去,原来吸引皇帝陛下的不是什么清波万顷,而是湖边柳树下站着的两个人。此时正值午后无人之际,那处又隐秘僻静,青年男女此时此地相会,其中用意也不难猜想。
      慕容景蹙起秀眉,底下那粉衣姑娘的身影眼瞧着怎么有点熟悉,一支制作精良的碧玺花卉簪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眯起眼睛——这可不就是她那个傻妹妹嘛。
      慕容景扶额,阿绯你在哪里会情郎不好,非得挑个萧珩在的地方,好巧不巧他偏还看到了。
      那丫头小心翼翼从袖子里拿出个石青色的荷包模样的小物件,慕容景本以为阿绯递给祈允就了事了,没想到她弯着腰,竟是亲自把荷包往祈允腰带上系。阿绯弯着腰低头忙活着,祈允也低头望着她动作,忽然帮她挑起挡住视线的碎发,不知中途发生了什么,阿绯抬了眸,两人相视良久,忽然一起笑了。
      慕容景眼见着祈允的手往阿绯脸颊上放,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侧眸偷偷瞟了萧珩一眼,只见他依旧面色如常,正往底下看得专注。
      底下那傻丫头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慕容景远在亭中都听得清清楚楚,她捂脸思忖着,自己这脸面算是给丢光了,萧珩待会儿没准就得明嘲暗讽她宠妹无度。
      但阿绯这丫头从小就懂事,举手投足都是极有分寸教养,也只有在心上人面前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尽是女儿家娇态。
      纵然有了慕容景的默许,阿绯这些时日在长秋宫也时常是怏怏不乐的,见她如今一扫阴霾,慕容景到底是替她开心。
      二人在树下又凑着说了一会子话,阿绯便起身离去了,而祈允站在树下一动不动,目光一直跟随着阿绯远去,直到阿绯消失在回廊转弯处,他仍仿佛魔怔了似的,呆呆站在原地。半晌,他方解下腰间的荷包,握在手心往心口放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慕容景是目瞪口呆,下方站着的那人哪还像传闻中那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分明是个初坠情网的痴情少年郎。
      慕容景转过头去看着萧珩,心里有些欣慰,有些酸溜溜的,更多的却是怅然。
      萧珩面无表情地朝她看过来,她恐被瞧出了心思,于是假笑以对。
      “啪”的一声,她尚来不及去反应,身子却狠狠摔在了地上,头上的钗子顺势散了一地。唇侧传来火辣辣的疼,她费劲全身力气撑起头,下意识去摸了一把,指尖已染了触目惊心的红。
      慕容景顶着歪了的发髻蒙在原地,这是萧珩第一次对她动手,她究竟做了什么竟招来如此对待
      是因为阿绯吗?萧珩啊萧珩,纵然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这世上有些东西也是不能勉强的。
      哈哈,她恶毒地想着,谁都可以,唯独阿绯不行。她不让,她偏不让。
      停在不远处的绣金龙舄大步离去,她终是无力地垂下了头,一滴滴泪混着血水洒在地上,原来人竟然可以难过成这样,紧紧掩在唇上的手几乎挡不住喉咙间破碎的呜咽声。
      以彤和芳若早已退到了远处,此时也没个人来搀扶撑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她。慕容景挣扎着起身,腿间传来的剧痛只让她“啪”地撞在桌角,结果却摔得更重了。
      这一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双手握成拳,涂了丹蔻的十指指尖用力扣在手心。
      不喜欢,又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她对萧珩的欢喜潜藏在漠不关心的表象之下,那情愫非但没有应他的疏离冷漠而削减,反而随着年月不断加深,她爱他曾经的纨绔不羁,爱他今日的沉稳果决,爱他唇边如同三月暖阳般的笑意,也爱他如湖水般宁静的风姿。
      从十三岁到二十岁,最好的年岁,最好看的时候,可是痴恋的那个人都在没有在人群中多看过她一眼。而在她登上皇后之位后,那一点迟来的温柔偏偏还淬着毒,在燕都街头牵起她的手的同时已然将她摆在了高高的祭台之上……
      他一直在骗她,她其实都知道,可她傻傻地愿意让他骗她,如今他耐心尽失,却是连骗她都懒得了。

      慕容景靠着廊柱揉了揉额前碎发,原本自己是打算回想些高兴的点滴来打发时间,却没想到往事终究刻骨,故人已往,那些难以挽回的遗憾却又一次让自己红了眼眶。
      不知不觉,雨已经停了,扶晅和薛泠依仍旧呆在远处,琴音却是消失了,天边忽然升起的橘红色落日照得她眼睛阵阵发酸,她索性闭上眼皮倚着柱子慢慢跌入了梦乡。
      “姐姐,姐姐……”
      “你该怎么谢我才好”确认慕容景睡熟了,薛泠依抱着琴靠在柱子上,一双杏眸中露出狡黠的目光。
      旁边站着男子置若罔闻,苍白的手指抚摸着眼前沉静的睡颜,食指指尖缓缓拭去女子眼角处的一滴泪,清澈的凤眸沉静而专注。
      扶晅俯下身子轻轻将慕容景拦腰抱起,越过薛泠依身侧,径直向着禅房走去。
      “你要什么,想好了就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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