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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千金无 ...

  •   原来慕容景此时身处之地是瑜川城薛府的府邸,薛家世代经商,乃是一方巨富,放眼整个瑜川城,能富得过薛府的,寥寥无几。如今的薛老爷身为瑜川工商行会会长,因其经商有道、生性乐善好施,故颇受人景仰。
      当时慕容景他们遇袭之际,薛老爷正携爱女等一众人,准备出城前往郊外薛家别院。不料中途见到黑衣刺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薛老爷心善,眼见扶晅受伤血染白衣,才派了家丁前去相助,然而那胡同迂回曲折,一行人废了好大功夫才把人找到,幸好尚且及时。
      薛府占地极大,慕容景在呆了一日,并未得见主人。薛老爷夫妇给他们辟了个独院,派了当日的老妈子在她身边帮衬,一日三餐皆有下人送来,嘱托让她和扶晅慢慢修养,无须担忧其他。
      慕容景原本意欲亲往感谢,老妈子却告诉她,薛家唯一的小姐近日染了病,老爷和夫人为此甚是焦心,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也是因此才怠慢了客人。慕容景听此不愿叨扰,遂想着等了扶晅醒来,一同去拜见更为得体。
      这日已是夜阑人静,慕容景在外间软榻之上辗转难眠,无心睡眠,于是披了外衣入了里间。
      因着扶晅仍在昏睡,慕容景熄了里间的灯,只留了桌上一只蜡烛,散发着昏黄的微光。
      屋内光线太暗,直到她走至床边,才察觉到扶晅睁着眼,清澈的目光早不知注视她多久了。
      “你醒了!”慕容景心情有些雀跃,行至窗边的椅子坐下,带着笑望着扶晅,“伤口疼不疼”
      扶晅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过头望向帐顶,不再看她。
      慕容景见有碎发遮住了扶晅的眼睛,伸手欲为他撩开,不料却被扶晅躲了过去,一只手尴尬地收了回去。
      慕容景见他面色微冷,又心有愧疚,轻声问道:“你恼我了”
      扶晅忽略她此时可怜巴巴的的目光,冷冷道:“夫人并不欠我什么,所以不必装出这副体贴的模样。”
      慕容景素知此人有些小孩脾性,又想到相识这些日子,自己故意不提姓名来历,他竟也未曾问起。
      “我是有名字的,我叫……容景,”慕容景想起了些什么,“你之前是不是以为我是哪户人家的逃妾其实也差不多,我的确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男人死了几年了,没留下子嗣,家里叔伯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说我生来克夫,我受不了,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
      扶晅转过头,面上带着些许错愕,眼睛微微闪烁地看着她。
      “饿了吗?我给你拿粥。”慕容景先扶了他坐起来,又去桌上的食盒里拿了尚温的桂圆银耳粥,“要不要我……我喂你”
      “不用了,我伤在背上,又不在手上。”
      慕容景把碗递给扶晅,开始给他讲此时他们为何身处薛府。以往总是扶晅说话,她在必要时摆出几个礼节性的假笑,今晚却全部颠倒了过来,待她一股脑儿讲完,扶晅也没再搭理她。
      慕容景看着微光下,扶晅慢慢喝粥的动作,恍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一颗心忽然柔软到了极致。
      扶晅察觉到身边人的蓦然出神,停下动作,“夜深了,你不睡觉吗?”
      “睡不着,陪陪你吧。”慕容景托腮看着他。
      “把衣服先穿好。”
      其实窗子关的严实,屋内并不寒冷,慕容景不欲扶晅伤病之中再替自己操心,还是乖乖照做了。
      扶晅又喝了几口,撂下了碗,背倚着软枕道,“又是周家下的手”
      “是的,大抵是上次救人的缘故,黑风寨和周家这梁子彻底结下了。恐怕昨日咱们前脚刚到瑜川,后脚就有人报告给周家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别说咱们两个异乡人了。”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不行,咱们得……”
      慕容景生怕扶晅说出“报官”二字,忙抢白道:“周家是瑜川城赫赫有名的商户,官商勾结这一招玩得是得心应手,咱们何苦自惹麻烦薛府家丁众多,守备森严无安全之虞,等你修养些时日,咱们偷偷走了就是。”
      扶晅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似乎在嘲笑她的懦弱。慕容景心虚的同时赶紧转移话题,“伤口疼不疼”
      “疼。不想吃东西。”
      慕容景拿起粥碗,舀了一勺桂圆银耳粥递至扶晅唇边,扶晅看着她一愣,还是张嘴喝了下去。慕容景继续喂扶晅,回想起多年以前在寂阳,每逢自己生病之时,娘亲也是这般坐在她床边,一勺一勺给慕容景喂她最喜欢的青菜香菇粥。后来去了沂川,母亲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不会下厨,慕容景若是病了,只会逼着她喝药,最多就是再恩准她吃几块甜甜的点心了。
      “你喜欢咸粥吗?”慕容景抽空问道,“若是喜欢,我明天给你煮青菜香菇粥。”
      “我不喝糊的。”
      慕容景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愣了半天,方才弄懂他是有意嘲笑,“你别小瞧人,我虽然不怎么下厨,简单的东西还是会的。”
      半晌她又道:“我其实挺喜欢做饭的。”
      扶晅嘴里含着粥,低头闷闷地笑。很快一碗粥见了底,趁着慕容景收拾食盒的功夫,扶晅靠着靠枕,神情晦暗不明,“你不走了吗你并不欠我什么,眼下我既是醒了,你若要是想要离开,自去就是了。”
      慕容景感受到背后灼灼地目光,沉默了半晌,“等你好了再做打算吧。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在薛府这里,你得管我叫姐姐。”慕容景转身迎上扶晅疑惑的目光,“我一直告诉他们你是我弟弟,你不会人前拆我台吧”
      望着慕容景闪着光芒的圆眸,扶晅蓦然失笑,以姐弟相称确实是个制止旁人无限遐想的好办法。
      “阿姐……”扶晅含笑望着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慕容景,“纵然你嫁过人,但比较年纪较我小,为何不说我是你兄长呢?”
      慕容景不理,坚持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一个,扶晅也是个较真的主,非逼得她说了自己的生辰年份,二人算了一番,方才得出正解。
      慕容景抚额无奈地笑,倏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试探地问道:“你都一把年纪了,当真不曾婚娶过”
      她此时没了往日的客套拘泥,眉眼含着笑意,撑着下巴,一副要听故事的模样。扶晅见她这般模样,霎时看呆了。
      “你若是不想说,就算了,我……”
      “不曾。”扶晅微微低了头,“但我在等一个人。”
      慕容景眨了下眼睛,也不知是几更了,头此时昏的厉害,点点睡意冒出了头。
      “我五六年前生了场病,命差点没了,后来好不容易治好了,却忘记了许多从前的事情。这几年,每每午夜梦回,我总会见到一袭身着绛纱广袖裙的背影,小鹿似的地朝亭台上奔去。每次我想要去喊她停下,她却只顾笑嘻嘻的,最后跑了个没影。”
      扶晅苍白的脸庞有红晕浮现,他见着慕容景专注倾听的神情,继续缓缓道:“也不知道我是在何处见到她的,我问过身边人,可谁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我既不能去寻她,于是便只能等着,等着她前来寻我了。”
      “心诚所致,金石为开。”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也许她早就嫁作他人妇了。”扶晅露出苦笑,“而我这身子骨,纵然等不到她,又何必去招惹别家姑娘呢”
      “你不是大夫吗?就没想过法子好让自己想起来”
      “医术古籍翻了不少,方子也寻了不少,可没一个凑效的。忘记的那些事,也就只能听身边的人一遍遍说故事似的讲给我听,其实也挺有趣的。”
      可他们都不记得你的小鹿,慕容景暗暗替他惋惜,“等你哪天找到了能使记忆恢复的新方子,不妨也给我瞧瞧。”
      “你也......”
      “也就几天的事情,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这一切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
      扶晅知她不愿就此事多言,于是点点头,不再追问。
      疲惫之感在全身蔓延,脑子昏昏沉沉地仿佛饮了烈酒一般,可她知道自己还不想睡。
      扶晅看着她强打精神、眼中泪珠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去睡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慕容景把头倚靠在床沿上打了个哈欠,“我皮糙肉厚,其实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况且我若去睡了,你一个人呆坐着一晚上不难过吗?我陪陪你吧。”
      “你在大燕还有别的亲人吗?”她随便起了个话题。
      “父母皆已故去,还有一个妹妹嫁在燕都,此前我们途径燕都时,还特意去看过她。”扶晅清澈的声音自咫尺之地传来,“你呢?你家人在何处?”
      “我娘家在荆州,家里头是开镖局的。”慕容景随口胡诌。
      “那你可是会武”扶晅微哂。
      慕容景头脑昏沉,心想,自己又不是母夜叉,嘴里含糊道:“我父亲说了,姑娘家成日里舞刀弄剑的不好,就只教了我几招防身用。”
      扶晅低声笑了出来,觉得这番类似于嗔怪的语气使眼前的女子此时突然变得娇憨起来。
      慕容景松开扒着的床沿,微微瞪了他一眼,“你不是燕都人吗?你母亲为何葬在定州呢?”
      扶晅顷刻止住笑意,神情染了阴霾,“我父亲母亲昔年曾同游定州,彼时春光正好,后来我母亲病重之时每每想起,总叹息那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因此我父亲才将她的骨灰葬在她最留念的一片山水中。”
      “那里一定很美。”慕容景此时头已经靠在了扶晅的被子上,眼皮开始打架,也无心去想自己的问题是否勾起了扶晅的伤心事,“你跟随叔父四处行医,一定去过很多地方。不知哪里的风景使你最为留恋呢”
      此时慕容景头靠在扶晅膝旁的被子上,一双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扶晅望着她慢悠悠道:“这一生还没有过完呢……”
      余生还长,又怎知不会再遇见更为倾心的景色呢?
      慕容景恍恍惚惚地点头,扶晅纤长的手指抚摸上了她的发,轻轻地从头顶到颊侧,反问道:“不过,你既这样问我,你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又在何处度过的呢?”
      她已被睡魔勾住了三魂六魄,全然不知扶晅此时的动作,挣扎了好半天勉强听懂了扶晅的问题,喃喃自语道:“寂阳……不对,约莫是在……沧州……吧......”
      扶晅望着面前沉睡的慕容景笑得意味深长,他懒懒地靠着软枕瞧着她发间的木簪出神了片刻,忽然倾过身子,抽手拔掉了木簪,一头青丝瞬间滑落在蓝色的丝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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