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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绕指柔 ...

  •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辛映漓怎么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然而她情绪的爆发一般还有个酝酿的过程,夹了一筷子青菜轻飘飘地说了句,“倒不知道燕国的男子,都这么小肚鸡肠的。”
      萧钺这厮肚量忒小,都说她和淳懿那婚约都是陈年往事了,他却总喜欢隔三岔五自己胡乱喝醋。吃醋的男人难哄,吃醋的萧钺更难哄。
      “我也不知道,原来苍越女子个个都是这么作风豪放的。”
      “都和你解释多少遍了,你还总吃醋,”怒火慢慢上涌,辛映漓瘪了嘴,“你当初把谢皇后的画像藏在箱子底,你看我说什么了没?”
      “什么画像?我怎么不……”萧钺诧异地挑眉,敛眸细思起来,“你还翻得挺仔细啊,苍越女子都这么好窥探他人隐私的?”
      辛映漓仰起头,没好气道:“你是我夫君,有了妻子的男人就不该整天想着别人,特别她还是你皇嫂。”
      萧钺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立马收住笑容正色道:“什么皇嫂,那是扶皇后,萧珩的母后……”萧钺突然顿了一下,觉得似乎越描越黑了,忙辩解道:“放在箱子里以示尊敬追思,再说你不是见过谢琰吗,扶皇后出自北凉,有胡人血统,这两个人长得完全不一样,你眼神不好么?”
      萧钺尚且觉得不够,又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眼神不好?”
      她眼神不好?
      怒火腾的一下高涨,辛映漓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气鼓鼓瞪着眼睛,“对,不然怎么会喜欢上你呢?你堂堂一国之君,要是看不上我这个异族蛮女,我这就收拾行李回燕……上京去。”
      “我告诉你,我都打听好了,按照你们那合离的规矩,私库的钱还得跟我分一半呢!”

      萧钺这一回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会儿见阿娅连合离都打听清楚了,一时急得坐不住了。
      说来都怪萧珩,往常他和阿娅闹别扭时,阿娅向来只负责撅着嘴一连几天不理他,最后总得他小心翼翼地去哄,这样的次数一多,他难免觉得夫纲不振,有违大燕男子威武光辉形象,这一回突然想起好几年前随口问过萧珩的问题。
      当时他问,“媳妇儿生气了怎么办?”
      萧珩一门心思扑在奏章上,头都没抬,“晾几天,千万不能惯。”
      萧钺原本也就当场生了一小会儿气,他知道阿娅的脾性,翻过篇的事情绝不会藕断丝连,这会儿八成是念及兄妹之情,看淳懿可怜才写的信。他在被窝里躺了一会儿,本想找身边的阿娅说几句话,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转念一想“夫纲”。
      堂堂一国天子,戎马半生,功绩斐然,怎能轻易给后世留下“惧内”的笑柄?
      这会儿回过神来,发觉萧珩和他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试问从小到大他被萧珩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给坑了多少回,如今好了伤疤忘了痛,竟然又敢信他了。退一步说,就算当日萧珩不是故意说来骗他的,从今日收到从燕都来的那封密函来看,萧珩最后把自己折腾得那么惨,就知道他那思路不可取。
      一想到好不容易哄回来得媳妇眼看着被他气得又要背着包袱回上京去了,萧钺后悔得连晚饭都吃不下,一想到阿娅还没有吃什么东西,忙命人捡了几样阿娅爱吃的菜肴,亲手端着回了房间。
      推开房门,首先入目的就是一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软枕,再往床上一看,那丫头四脚朝天睡在床中央,摆明了今晚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个人霸占他俩的床。
      辛映漓一看萧钺推门而入,当即一个转身,拿背脊对着萧钺。
      萧钺思及此次为了南下与萧燚议事,这些日子一边顾着赶路,一边忙着处理燕都传来的重要文书,也没能抽空好好陪阿娅游玩几回,如今又连着几日狠心没理她,心中顿时无比愧疚。
      他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顺着床沿坐下,几番思量,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不盖被子啊,冷不冷?”
      见阿娅一动不动地躺着,萧钺凑近了问,“生气了?”
      辛映漓心想这厮明知故问,一点都不诚心,看来根本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当下鼓着嘴巴,小巧秀丽的鼻子被气得皱了皱。
      “那张画像是萧珩母亲的,”萧钺学着辛映漓的姿势撑着头在床上侧躺下来,“当年萧珩要我去西北,他嘴上说得好听,要我韬光养晦在军中历练一番,将来回去帮他,可他初登大宝就借谢家之手连杀四位皇兄,我到时候一个人在西北势单力薄,他哪天要是看我不顺眼了,还不就一句话的事。我想着总要让他心里不痛快一下,他最是宝贝他母亲留下的遗物,于是我就偷了那张画卷,一直到西北才写信知会他。”
      眼见身旁的阿娅一点反应都没有,萧钺继续挖掘往事,“后来我想过了,其实我不是真正喜欢谢琰。当年谢琰在我父皇的万寿宴上跳了支舞,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爹面子大,一夜之间燕都那些公子哥们都开始谈论她,你要说你没读过几首谢小姐写的诗,都不好意思去和人家喝酒。写写诗、弹弹琴、送送花,别人做的,我也做过,都是盲目从众,后来人家姑娘看上萧珩了,我可就再没私底下见过她了。”
      对着床榻里头的辛映漓鄙夷地瘪嘴,早就听说这人原先是个顽劣的公子哥,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这人历经沙场磨砺,现在当着他人的面总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沉稳样子,到了她面前,但凡遇着点开心事,简直就成了话痨,扒拉起陈年旧事来简直没完没了。
      萧钺以为她还在生气,一时没了主意,冥思苦想了一阵,“阿娅,我告诉你个秘密吧。”萧钺微微扬了脸去看,注意到阿娅的睫毛迅速地眨了几下,知道她来了兴致,狠了狠心道:“我怕老鼠。”
      “什么?”眼见阿娅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像看大熊猫似地看着他。
      萧钺垂下睫毛,清俊的脸上浮起诡异的红,无比羞愧的样子,“我怕老鼠……”杀人时尚能面不改色的大男人竟会害怕小小的老鼠,确实有够丢脸的。
      “吱吱吱吱……”阿娅忽然露出两颗牙齿,手指变作老鼠的样子,猛地往他脸上戳来,萧钺被她这突然的举措吓得将身子往后一靠,差点没摔下床去。
      “吱吱吱吱……”阿娅忽然玩心大起,脸上挂了灿烂的笑容,将两只手往他胸膛上上戳着,“是这样吗?”
      与其说萧钺是被她扮成的老鼠吓到的,不如说他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的,但望着面前女子纯粹的笑容,他的心顿时变得无比柔软,连日路途奔波的劳累顷刻消散,他很配合地装作害怕的样子,努力躲闪着“小老鼠”的袭击。
      在又一次袭击到来时,萧钺一把将某个不知疲惫的人抱入怀中,轻轻捏了一下她颊上的肉,“不生气了?”
      阿娅褐色的眼睛好奇地眨着,“你怎么会怕老鼠?”
      望着怀中人天真无邪的眼神,萧钺无奈地叹了口气,直面这个丢人事实,“原先是不怕的,有一回喂萧珩养的猫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那只猫一连几天病蔫蔫的,萧珩心疼得不得了就反过来整我,趁我睡觉时,往我被子里塞了几只老鼠,又肥又大精神抖擞贼能蹿,然后我这不就留下阴影了……”
      萧钺的声音越来越低,话音刚落,阿娅非常不道德地想要大笑,忽然瞥见萧钺可怜巴巴的目光,她立马敛了笑容,“哼,我可是还没原谅你呢!”
      受到媳妇嘲笑的萧钺忽然变得十分有耐心,哄好媳妇也不急在一时,“饿不饿?”
      辛映漓非常想硬气地说“不饿”,但是恰在此时腹中传来的“咕噜噜”叫声出卖了她,她于是扬起下巴摆出挑剔的姿态,“都准备了什么呀?”
      眼看女子俏丽的容颜近在眼前,萧钺毫不客气地往她脸上亲了一口,“五香猪肚鸡、焚羊肉和绿豆棋子面,都是你爱吃的。”
      “哼,我看是恰好这几道放得离你近吧。”

      大块带骨羊肉不便用筷子食用,对面的女子并不拘礼节,直接上手抱着骨头啃,蹭了满脸的油,眯着眼睛朝着萧钺不好意思地笑。
      大船悠悠行驶在河上,时候晃荡几下,萧钺望着眼前女子纯粹无垢的模样,心生感慨,又想起此行的目的,不觉回忆起旧事。
      “阿娅,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嫁给我吗?”
      辛映漓看傻子似地看了他一眼,“你皇兄找国主赐的婚啊!”
      阿娅的回答显然没有达到点子上。“那你知道他为何要为你我赐婚吗?”
      眼见阿娅锲而不舍地和骨头上最后一丝肉作斗争,萧钺不禁哑然失笑,“萧珩说他当日在上阳宫看到你坐在石桌旁吃点心,觉得你像极了她的小王妃,可他的小王妃已经几年没理过他了,他一时心血来潮,就替我把人家未来的太子妃抢了。”
      辛映漓诧异地望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
      萧钺笑,“所以我后来好长时间都不肯理你,虽然我自小喜欢和他争,可并不是他喜欢的每一样东西我都喜欢,我那时和淳懿好歹也算是个点头之交,萧珩他连个商量都没打,那可是赤裸裸的包办婚姻啊。那时候我一看到你,就仿佛看到萧珩阴魂不散似的,于是就特别怕见到你。”
      父皇死后,他受萧珩所托,远离习惯的安逸生活只身来到西北,军营中将领多以为他为新君所忌惮,因而极尽苛待折辱。他原先是皇子贵胄,自小有父皇母后疼宠、兄弟宽容,哪里受过这些气,因而一时之间心生不忿,欲要凭自己的本事建立一番功绩,于是从此不死衣食,闻鸡起舞,把所有心思花在了兵法习武之上。
      崇宁四年萧珩御驾亲征时,见到的就是一个走火入魔的他。他一早就知道萧珩有要给他赐婚的打算,萧珩担心他这样下去会出事,想要找个人来看着他、照顾他,只是他没猜到萧珩会选择苍越未来的太子妃。
      萧珩说得不错,从小到大,他们喜欢的东西总是差不多的。
      其实萧珩是对的,阿娅确实是他黑暗笼罩的边地生活中的第一缕光,自阿娅进入他的生命后,自父皇死后那些加诸于他身上的不幸终于有了消散的趋势,漫长的岁月后,他久违地体会到了何谓关怀与陪伴——那是每月母妃从燕都寄来的那一两封家信所弥补不了的。
      或许还有爱,他很早就爱上了阿娅,可能是在深夜归帐后,见到阿娅点着一只红烛还在等他时;也可能是见到她在晨光里散开长发,在马背上放声高歌时,琥珀色的眼睛仿佛宝石一般。他不知道究竟有多早,但显然远比他承认的要早。
      阿娅还未能消化这些真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后好奇地问:“小王妃是谁?”
      “慕容氏。”
      “什么?”辛映漓不觉睁大了眼睛,她是见过先帝和慕容皇后相处场景的,那可真是相敬如宾,相敬如冰,她不敢置信地问,“先帝喜欢的是慕容皇后?”
      萧钺颔首,“他昏迷前,还嘱托我好好照顾慕容氏。”
      “所以你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幽禁起来?”
      萧钺没料到阿娅会突然来这一问,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后来又发生了些别的事吗?”若非那些事情,他本无意为难慕容氏。
      辛映漓放下手中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鼓起勇气将事情联系到了自己身上,“真的像吗?”
      “不像。”萧钺笑着摇头,他知道阿娅在担心什么,他不是萧珩,她亦非慕容氏,结局绝不会重演。况且当日萧珩说的是阿娅像他那未曾入宫时的小王妃,他的阿娅一直都是阿娅,慕容氏却非萧珩从前的小王妃。
      阿娅闻言如释重负,用帕子蹭干净了手,拿起筷子开始小口吸起面条来。
      屋顶上吊着的两盏红绸灯促成了女子脸上艳丽的红霞,此刻烛光温暖,氛围恬静,萧钺如痴如醉地看着阿娅吃东西,只觉得岁月静好,若得阿娅永伴身侧,此生即是圆满。
      “阿娅,你最近是不是又一天吃四顿了?”
      辛映漓闻言手一僵,狠狠瞪了萧钺一眼,同时略外心虚地往下方瞥了一眼自己鼓出来的小肚子,都怪棋雯,这阵子老拿各种民间的小吃来诱惑她。
      萧钺的求生欲多强,意识到说错话后,立马拿起筷子往她碗中夹了一块猪肚,“珠圆玉润,越来越好看了。”
      辛映漓白了他一眼,露出两颗牙齿,嘴中故意“吱吱吱吱”地不停叫着,像是在抗议一样。
      萧钺装作害怕的样子,打趣道:“我晚上可不要和老鼠睡在一块儿。”
      辛映漓脑中顿时灵光一闪,冲着萧钺眨了下眼睛,“以后我要给女儿起名叫吱吱!”
      萧钺以手掩面,无比后悔告诉了她这个秘密,以后女儿问别人为何自己的小名叫“吱吱”,他害怕这个秘密该不会弄得人尽皆知吧?
      以后别人都会说,当今陛下不仅惧内,还怕老鼠。
      一旁的辛映漓将手中摆成老鼠状,乐此不疲地冲着他,“吱吱吱吱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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