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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福无双至宝钗获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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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纷飞的美景流光,转瞬即逝,迎着七彩霞光的曲径陡然折断,前路却是万丈深渊,宝钗只觉身后一股大力将自己推入深渊,雾气弥漫,怪石林立,各种怪兽跃起,跌撞着、翻滚着、被吞噬着撕咬着,宝钗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不属于自己,每一片骨骼都碎成千万块拼不成一副骨骼。绝望中的疼痛,切肤的难受,如此难熬。
“水……水……”要烤干融化自己的火热煎熬全身,宝钗无意识地呻、吟着。
一个穿着墨绿比甲约莫十二三岁的双髻丫鬟俯身下来,细听了片刻,眼睛一亮,“呀,要水喝了,可是醒了。”
另一个稍大些的姑娘伸手摸了下宝钗的额头,说道:“热下了许多,想来要醒了,你去回老太太,我给她倒茶。”
双喜应了声,脚步却不懂,眼睛盯着宝钗被白纱布包裹着的脸颊,叹息道:“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破了相呢?这么大雪天,这样惊马走丢了,家里人不知怎么担忧呢!”明亮的大眼里有担忧,随即又莞尔一笑,却道:“不过倒是个有福的,这么大雪天,平日哪里有个人影在路上,可巧五爷来接老太太,路上撞到,不然就算不被骡子拖死,也得冻死了。”
双瑞已倒了茶来,哄双喜道:“好了好了,就你话多,还不去禀告老太太,再叫大夫来瞧瞧。”
这是间上房套着的东套间,房屋简陋,不过竖着隔板,这边有声响,主房那边已听见了动静,只见一个丫鬟掀开粗布棉帘子进来道:“这么大声,还怕老太太没听见人醒了?”
双喜吐了下舌头,压低声音说:“吵醒老太太了?”
双福微笑,侧身掀开帘子,一个双鬓染霜的老太太被人扶着进来,双喜和双瑞都福身见过,老太太吩咐道:“喂水吧,双喜去告诉五爷,说人要醒了,叫大夫再来把把脉。”
双喜欢喜一笑,扭身就走,双福唤了她回来,给了她氅衣道:“外面冻着呢,你就这样伶俐着出去不成?”双喜接过氅衣披上,嘻嘻乐道:“谢谢双福姐姐,还是你疼我。”
老太太很是喜欢双喜的天真烂漫,本担忧的心也轻松许多,笑骂道:“小蹄子的,我就不疼你了?”双喜乖巧地道:“若不是老太太疼我,双福姐姐眼里哪里肯有我呢?”双福气得在老太太身后瞪眼,双喜装看不见,乐呵呵地出门去了。
宝钗火辣的嗓门被灌进一股热流,有如干涸的河流遇见溪水,很是舒服,身上的疼痛也似没那么难受了。她只觉耳边的寒风呼啸渐消失,已换成软语轻笑,恍惚中她犹于身处大观园,主榻上坐的是贾母,身边是姐妹们,还有大观园各色女儿们,嬉笑着说闹着,温馨又安逸。
宝钗只觉被惊吓的心渐渐安定许多,她凝神听着耳边欢语,嘴角不由勾了起来,却牵动脸上的伤,不由吃痛出声,双瑞柔声道:“呀,肯定又痛了。”
老太太念了声佛道:“醒来就好了,这天真是造孽,都几天了雪都不止,去不了咱们自己庄子又回不了城,只能借住到这村子里,也请不了好医生来瞧。礼儿好容易走了十几里雪路才请来这么个赤脚医生,还好对跌打最是那手,只这伤寒可就不正统,只能用土方子试着,这人再不醒来,可真凶险了。”
扶着老太太坐下的双宁道:“老太太和五爷心善,萍水相逢救了她,又这般上心,上天看在老太太诚心的份上也会保佑这位姑娘的。”
宝钗听着这番话,心中已明白许多,原来自己不是回到大观园,而是被人救了,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千斤般重,挣扎了几次,终于睁开了眼,眼前突现的光亮让她又赶紧闭上眼睛,挣扎了几次仍不敢完全睁眼,只模糊看着眼前几个人影,一只温暖的手抚上额头,老太太略苍老的声音慈爱道:“可是醒了。”又道:“眼睛睁不开,怕是屋里太亮。”双福听言忙去拉上窗帘子道:“睡了三天才醒来,想来眼睛是怕光的。”
屋里光线暗了下去,宝钗终于睁开眼睛,视线渐渐清晰,眼前的人脸也能看清,却是一个银发圆脸的老太太,满脸慈爱地看着她,又有几个着绿的丫鬟,颜色虽略显老气却能见衣服上精致的绣花和掐牙,料子也是上乘的,想来是富人家的使女。
宝钗的脑子已经清明,欲翻身坐起,嘴里道:“多谢老太太相救。”说出声却吓了自己一跳,嗓子沙哑,嘎嘎难听,宝钗怔住,身子已被双瑞按住躺下。
老太太吩咐:“好孩子,不必多礼,大雪的天遭到惊马,可怜见的,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且安心躺着,大夫这就来了。”
说话间,已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一个男子清朗地道:“老太太,大夫请来了。”
老太太对宝钗安慰一笑,吩咐道:“外面寒冷,大夫请进来吧。”
那男子正是双喜等嘴里的五爷,不过二十五六岁,身子瘦长,面色清秀,穿着石青色织锦缎圆领直身长袍,面目清秀,眉宇间却有抑郁之色,他领着一个中年乡下郎中,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夫连声说不敢,侧身进去,双喜站在五爷身后缩手缩脚伺候着,见五爷没进去的意思,哈手问道:“大爷不进去么?”
五爷眉略蹙了蹙,不动身道:“到底是女眷,我就不进去了。”
双喜眨巴眼睛偷笑,前几天不是大爷把那姑娘从风雪中抱出来的么,人家昏迷时他倒不避讳每日都领着大夫进去问脉,这人醒来了,就避讳起来了?
老太太在屋里不见五爷进来,想来也知道儿子避讳,便道:“双喜带五爷去上房,那里有火盆,也暖和些。”这边,那赤脚医生从三天前被人从热烘烘的被窝拉了出来,几天都未放家去,为这个昏迷的姑娘治病。
他不过是乡野赤脚医生,只会用土方治些伤寒和跌打外科,应付那些村民偶有伤寒和干农活时有的跌打损伤,不想正对了症,但这姑娘被马车跌撞的实在严重,又伤寒高烧,实在为难,但知这借住之人是城里贵客,比不得那些乡野村民好随意应付,故每日都打着十二分精神来诊脉下药。
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避讳,双宁等不见老太太吩咐也不好退下,只低了头伺候着,那大夫战战兢兢地过来,双瑞给宝钗手腕上放了帕子,大夫隔着帕子号脉。宝钗脑子清醒了,但身子却是疼的厉害,特别是左腿和左脸颊疼的厉害,她虽有十分的疑惑等着问,却因身上的疼痛而没心思去琢磨了,由着那一身村气又畏畏缩缩的大夫把脉。
那大夫号了半响,低头禀道:“小人还要看看姑娘的伤。”老太太点头,双瑞将宝钗的腿从被子中露出来,那大夫早侧身低头避开了,待宝钗的腿露出来,她才看清自己的左腿绑了木条纱带,原来是腿骨折了,怪不得这般的疼。那大夫见准备好,便侧着身子伸手查探了一番纱布,嘴里说着“失礼、不敢等”。
老太太蹙眉,“讳疾忌医,你回头仔细看好了,别这般折腾。”
宝钗也怕腿真有什么问题,也道“好”,那医生这才正面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腿伤。
看毕,双福便领着大夫去正房见五爷,老太太见宝钗眼睛无神,咬牙忍痛的模样,满心不忍,吩咐双瑞好生伺候着,她也起身去听听大夫如何说。宝钗强着精神向老太太又道了谢,便闭目养神来,神明又渐迷糊,双瑞见她睡了,又端来白酒,用细布替她擦了脸颊脖颈和手腿等退烧。
这边,那大夫站着躬身回道:“姑娘郁结于心,忧思过甚,加上伤寒,才昏迷了几天。但热已差不多退了,再用白酒擦两遍想来就退了烧。腿骨接了也没见大动作,想来也在生长,天冷对伤口倒是有好处。这擦外伤的药还按原方子,只须加些蒲公英怕有炎症便是了。只这腿伤倒好,细心养着,暂且不要乱动,过了两三月便能恢复如初。但那姑娘的脸被木条子划伤,伤痕过深,将来怕要留疤的。小人这里的药都只能治伤,却不能去痕,怕是无力了,还请老太太和大爷回城再请好大夫瞧。”
老太太沉吟不语,五爷道:“有劳了。”大夫赶紧说不敢,五爷便吩咐人送大夫出去,又有去准备换药和纱布的。
待换了药,宝钗疼的厉害,又昏睡过去,双瑞见宝钗睡了,便过来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很是欢喜,叫人仔细守着怕她醒来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