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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祸不单行驮轿惊马 ...

  •   深冬的日子,天幕低垂,天壁阴沉如铅,西北风挟着寒流穿过山岭川流,席卷京都大地。

      棉帷子厚厚实实的,风钻不进轿内,宝钗却觉得全身透骨的冷,她看着帷子上绣的八仙过海图样,心中五味杂草,如果自己有八仙随便哪位一丁半点的本事就好了,就算不各显神通,也能活得肆意一点。

      王家舅舅被押解进京,贾府被抄,史家无法置身事外,宝玉未归,黛玉生死不知,母亲深陷囹圄,自己又被表哥算计差点被卖给官家,能自保逃出已是万幸了,宝钗苦笑。

      许是自己是这众多红楼穿越者里最差劲的,怎生没个金手指呢?无论如何,先自救方能救人,杜晓钗虽不是万能女主,关键时刻也不敢圣母。红楼落日时分她穿越过来,大厦将倾,她能做的实在不多。

      此前,她没叫自己被薛姨妈和王夫人等配婚给宝玉,同时整顿家务,哄着薛蟠,合着薛蝌置办产业,在京西买了农庄,专种植玫瑰,英莲被自己改头换面安置在京西农庄里,那里家主便是甄家。

      薛蝌和邢岫烟完婚,夫妻回南,宝钗催促了薛蝌收回各处款子,收缩各处店铺,现银都折换了,一部分命薛蝌带了南去,又有一部分秘密交给了张德辉让他帮着英莲的庄子种植玫瑰园。

      京都西郊的玫瑰那可是极有名的,京都包括南方许多的脂粉铺子卖的玫瑰胭脂膏子原料都是从那里来的,发展这项事业绝对低风险而有利润。而且花的销售在现代可是被营销做出了百般花样,古代这时莳花弄草都是自家伺候,市场远未被挖掘。

      薛家跟桂花夏家曾结过亲,夏家自然有许多的种植高手,夏金桂作死偷人被休,当日宝钗留了个心眼,在交割夏金桂财物时,换下许多的匠人,夏家有愧,草草点了人数,也未多问。这批会种植的匠人也让薛蝌安置好了,送到京西玫瑰园,除了种玫瑰,也试验种其他花草。

      而英莲有了张德辉这个大管家,又有薛蝌的主张,宝钗的银钱,自然是将京西的庄子经营了起来,那玫瑰园也经营的甚有规模。此时宝钗逃离出贾府,便是向京西种植园而去。

      宝钗掀开轿帘,透过窗纱看向外面萧索的大地,衰草夕阳,曾为歌舞场,如今只余笑谈。天越发的黑了,黑铅更垂,几欲让人喘不过气来,几阵塑风而过,天空悉悉索索下起雪珠子来,老天倒是会添兴,也来捣乱。
      风越来越烈,雪也越来越密,帷子被风扬起,寒风雪花从缝隙处钻进来,宝钗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文杏也冷得不行,跟宝钗挤到一处道:“姑娘,这雪下的大了,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那莺儿也被她打发了出去,身边只剩下文杏。宝钗本欲到了京西甄宅才告诉文杏到底去何处的,不料天不作美,看来今日是赶不到路程上要打尖的地方了,不等宝钗思量,骡子已抖着蹄子停了下来,来接宝钗的两个媳妇之一迎着风雪从后赶过来,向车内喊道:“姑娘,我当家的说雪太大骡子迷了眼,怕是到不了西峰寺住宿了。前处倒有个梨园村,产的好梨,我家的曾来贩过梨,认识几户农家,若姑娘不嫌弃,先去那里对付一宿?”

      说话的是张德辉的二儿子媳妇张佑康家的,他们两口子受英莲的吩咐日夜守在薛家外,就等接走宝钗这一天的。宝钗掀开帘子看了眼才一会子就被雪花洒成雪人的张佑康家的,点头答应道:“有劳张二嫂安排了,叫二管家赶好牲口,别雪大惊吓了。”张二嫂答应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

      宝钗放下帘子,捂暖冻得疼痛的脸颊,想起贾府那些被抄家围困的亲人,不知道他们冻成何等模样了,怕是有冻饿死的吧?不觉凄凉,眼圈发酸。才想着,帷子旋开,一股寒风挟着冰冷的雪花灌了宝钗一头,宝钗一口气吸了冷风,不由咳嗽了起,却听文杏道:“妈妈你吓到姑娘了。”

      方嬷嬷已放了长矮凳爬了上来,兜头就给了文杏一个巴掌,哭骂道:“都是你这个小蹄子嘴臊,我吓到姑娘?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吓了姑娘了?倒是姑娘说说,这冰天雪地的,太太又不在家,这又没个亲眷,姑娘这是跟着这起子土匪去哪里?我却也不活了,活了这么大岁数,奶了姑娘这么大,不想出了这样的事……”

      文杏被方嬷嬷打的又委屈又疼,撇了撇嘴,看向宝钗。宝钗拿绢子给她擦了擦紫红的脸,说道:“别哭。”

      文杏含泪低了头。宝钗这才对方嬷嬷道:“嬷嬷少说两句吧!这车里怪挤的,嬷嬷还是去后面车里跟两位嫂子说说话吧。”

      方嬷嬷本以为宝钗会跟她解释些什么,不想宝钗如此冷淡就回绝了她,一时脸上下不来,一张老脸又气又冻,堪成猪肝了。

      宝钗看她那扭曲一起的怪脸,不由笑了笑,因家变天变带来的恶劣心情也减了几分,她柔声道:“嬷嬷且管放心,我们这是去哥哥先时买下的庄子,并无不妥,我明白着呢,不是跟拐子走了。太太还在京里,我哪里会走远?不过两日等我们安置好了,再回去接太太。”横竖薛姨妈的性命无碍,这个时候留下来被拘起来于事无济,等自己有了结果,才能帮到别人。

      方嬷嬷却是不依,反问道:“庄子?我怎么不知道何时买了庄子,也没听说太太、安排姑娘去乡下的?这么个天,这么大雪,冻着姑娘或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宝钗听的头疼,真想将唠叨的方嬷嬷给踢下车去,她裹了裹身上的鹤氅,厉声道:“难不成太太或我做什么都要向妈妈先汇报不成?”

      方嬷嬷是宝钗的奶娘,初上京时宝钗以自己大了不用奶娘为由,劝了薛姨妈留了方嬷嬷一家在金陵看家。不想前时薛蝌送信回,遣的是方嬷嬷的小子方平,方嬷嬷年前又死了丈夫,便跟了他小子来京,这来了,薛姨妈便没叫她回南。宝钗幼时还不觉得方嬷嬷多事,是个干净心善的妇人,不想越老越不尊重了,这番多嘴多舌,若不是近日家道萧条,可用的人少,宝钗还真不愿意用她。

      方嬷嬷辩解:“姑娘,你怎么这么的编排我,我不过是担心你,担心太太……”

      却听张二嫂又走来,在外催促道:“姑娘,该赶路了,不然雪压了路,骡子眼花不肯走了。”

      宝钗便直直地盯着方嬷嬷,方嬷嬷被宝钗这气势一压,只觉口干背冷,声音渐小了下去,无奈,躬身退出轿内。不妨凳上落了雪脚下打滑,她一个不留神便摔了下去,狼狈了半响哼唧着爬起来,却见张二嫂站在一边抱着袖子笑,她一路上没少向这个妇人抱怨,时不时还倚老卖老骂她几句,一边骂人一边想打探消息,张二嫂在农家待久了,性子粗豪不比在深宅大院的妇人多事,又深知主家不喜多事之人,故而对方嬷嬷甚是厌烦,刚开始还甚尊重回话,次数多了,便敷衍起来,不等方嬷嬷夸耀几句薛家的富贵和自己在薛家的体面,这个张二嫂便阴阳怪气地笑,就如现在这副模样。

      方嬷嬷是在薛家一辈子的老人,见的事多,虽不明白家里的故事,看情形却也觉察几分,如今太太在贾府生死未知,姑娘却借口去舅舅家出了城,不知去哪个没听闻过的庄子,她又问不出个什么,这心里就跟油似地煎熬着,不知所以,才刚又在宝钗那里受了气。此时便不管不顾来,横竖也要死个明白,于是她扑着就要去厮打张二嫂,骂道:“你这贱妇,哪里来的贝戎儿,要带我们姑娘哪里去?是不是合了人贩子,要做那买卖的贼人,还不快跟我去见官?”

      张二嫂虽不是乡野长大的,却生于贫寒商贾之家,惯做粗活的,哪里能被一个老妈子扑到?一个侧身便躲开了方嬷嬷,方嬷嬷欲再扑,不想风雪太大,迷了她的眼,她晃着见前一个黑影,便扑了过去就抓,不想是打着蹄子的骡子,那骡子本就又冷又累,还有风雪迷着眼,突然被人这么大力一推一抓,哪里还有好脾气?翘起蹄子打了个圈儿便撒腿跑了起来。

      宝钗初时听着方嬷嬷嘴里不干净的骂人,还想出来劝一句,不想文杏拉住了她,宝钗苦笑,这个时候还计较自己什么身份?真当成自己还是千金小姐的宝钗听不得脏话么?

      宝钗起身,刚掀开帷子,便被一股大力甩到车内的横凳上,长条凳上铺了靠枕,碰的并不十分疼,但可怕的是下一刻,整个驮轿都颠簸起来,宝钗被甩倒车上和文杏两个就如锅里煮沸的饺子,身不由己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头磕到木板上,腰砸到细藤绷上,脚踢到了文杏,文杏的牙磕了宝钗的面颊……

      随着全身的剧烈磕碰,宝钗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又文杏的哭叫声,有男女撕心裂肺的呼叫声,“姑娘……”呼叫渐行渐远。

      眼前的雪花渐渐消失,沧海桑田,冬去春来,苍穹却成了满园桃李纷飞的大观园,黛玉在葬花,姐妹们在花木上绑系上花瓣、柳枝编的轿马,百灵鸟般的笑声和凄婉的歌声混了一处,一半欢喜一半忧伤。是时耳边却又响起木鱼的敲击声,和尚的佛号声,长啸声,怪异的吟哦声……

      “莫失莫忘,福寿恒昌;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莫失……莫忘……芳龄……永继……”

      宝钗初时还懵懂地听着,听了几遍之后,神明一清,她用到最后的力气,挣扎喊道:“要忘!”端的不知自己反抗的是金玉缘,还是这失却清明前最后一缕神魂。

      世界陷入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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