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beaver

82、过年

　　第二天，肖林被一阵微信电话铃声叫醒。

　　翻了几个身，懒洋洋地去摸床头的手机。

　　“喂，起床了。”

　　肖林一听到对面这声音就笑了，用力地揉着眼睛挣扎着坐起身来，看了看时间，七点半多一点，含含糊糊的回道：“你起的可真早。”

　　“我有这么重要的使命，敢起晚了吗？”

　　肖林下床去衣柜里翻找自己的衣服，“可现在是寒假啊，你起这么早想干嘛，学习吗？”

　　他本来是说反话，结果没想到楚维真的说：“对啊，你不怕你高三一个寒假落下啊，北京和你家里学的进度本身就不一样。”

　　“这么正经？你还是楚维吗？”肖林笑着打趣，却转眼看见了自己昨天回到家之后挂在橱子里的衣服，这衣服是的楚维的，耳边传来他的说话声，就像他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肖林？肖林？”

　　“啊……”

　　“你干嘛呢，半天不回答。”

　　“没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木木很想你，想的茶不思饭不饷的。”

　　“哦，是嘛，多给他看看我照片，听听我声音，没事给我打打视频电话，别得了相思病，是吧，楚维？”肖林穿好了衣服，继续拿着手机往奶奶那屋里走，他一猜就知道楚维在一语双关呢，对面没有回答，肖林又说：“我也想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过时不候，我要洗漱了，拜拜。”说完肖林挂断了电话，给楚维发了个鬼脸走进了奶奶那屋。

　　异地的第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肖林挂掉电话之后，楚维久久地盯着手机屏幕出神，不自觉地脑补肖林的表情、动作还有穿着，今天他有没有穿的厚一点？昨晚睡得好吗？

　　愣神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真的很不楚维，放到一年前来看，他绝对不相信自己会这么牵挂一个人，不管是男是女，也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

　　他真的改变了，比起从前，多了耐心和宽容，也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肖林觉得楚维提醒的很对，他知道老家的高中开学早，而且放假时间晚，他和老家上学的高三学生本就不是一个进度，更何况他已经比他们多玩了至少一个星期了，开学之后，说跟不上课程进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老家人吃早饭的时间晚一些，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要等所有人都起床之后才开始摆菜上桌，肖林紧挨着自己的奶奶坐。饭间他问了一下村子里有没有年龄相仿的孩子，他想借高中的课本和笔记先了解一下进度，在奶奶的提醒下他想到了记忆久远的一个人。

　　饭后他去了邻居家，找一位大他两岁的哥哥借笔记。他犹记得很小的时候，两人是最好的玩伴，后来他不到十岁就搬走去了北京，那时候没有联系方式可留，再亲近的关系也只好渐行渐远了。

　　这个哥哥的名字叫路思远，曾经他总是追在人家屁股后面一声一声的喊着：“思远哥哥。”

　　过去这么多年，肖林脑海中的记忆除了一句“思远哥哥”基本上没有别的了。

　　肖林待在他家的客厅里，和叔叔婶婶聊了一会，应付着回答了一些很家常的问题。

　　“你再等一会儿，思远马上就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路思远从自己房间里赶来。他没想到肖林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前几年他一直在市里上高中，过年在家里只待一两天，两人几乎碰不到一起，去年高考之后又去当了兵，今年刚刚上了大学，说起来真的好久没见过肖林了。

　　“思……路哥好。”肖林站起来，路思远走近和他撞了撞肩膀。

　　“林林长高了很多啊，从前才这么高呢。”他的手在大腿位置比划了一下。

　　肖林客气地笑了，“路哥当年不也才这么高？”他的手在路思远上方几寸比划了一下。

　　路思远截取两人手掌之间的距离，放到肖林头上比了比，笑道：“现在还是差这么多。”

　　叔叔婶婶见两人互开玩笑也跟着笑个不停。

　　婶婶抓了一把瓜子到肖林手里，亲切和蔼地问他在北京这几年的生活，肖林擅长聊天，总是逗得长辈合不拢嘴。他和路思远对彼此这几年的境遇也了解的七七八八。

　　“走吧，跟我去拿课本吧。”

　　“你回来的可真巧，今年年底我刚刚把这些资料都搬回老家，你哥我学习虽然一般，笔记可是被老师逼着做的整整齐齐，叫你捡了个大便宜。”

　　“哥你太谦虚了，屋子里有那一墙的奖状还能说自己学习一般啊。”

　　“那是以前，给，这是物理、化学、生物……你学理科是吧？”

　　“嗯，对。”

　　路思远从书架上抽出大大小小的课本笔记有两摞这么多，屋子里都被找东西弄得尘土飞扬的。东西太多肖林一次带不了，路思远热心地说帮他一起搬回家。

　　路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路思远突然冒出一个让人不知所措的问题：“听说北京那边管的不如家里严，林林有没有交女朋友？”

　　“啊？”肖林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女朋友的话确实没有，但他和路思远毕竟多年没见，和楚维的关系也不好轻易说出口，肖林只好以笑回应，转而问他，“哥你呢？”

　　“我啊，没机会啊。高中三年不敢谈，毕了业直接进了部队，来来回回都是大老爷们，没把我掰弯都是奇迹，这才刚在大学待了半年，环境还没熟悉呢。”

　　“掰弯”二字差点让肖林把书摔在地上，不过也松了口气，随声应和道：“也对，没事，大学有的是机会。”

　　路思远帮忙把书送到肖林卧室之后，两人客气地加了微信。肖林奶奶又拉着路思远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才放人走。

　　肖林老家里的人都住在一起，肖父有个弟弟，两家子的人加起来，十多个是有了。

　　今天正月二十九，过年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娘娘婶婶们坐在屋里和奶奶聊天说话，叔叔伯伯们就找自己的老友喝酒打牌，小孩子们在院子里放小鞭炮，叽叽喳喳地跑过来跑过去。

　　冬日暖阳透过玻璃直直的晒到肖林书桌上，他突然想到，自己昨天走的时候北京还是阴云密布的样子，不知道今天怎么样了，转手给楚维打了个视频电话。

　　“喂。”一人一猫出现在画面里，楚维的头发乱糟糟的，就像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一样。

　　“你不会把我叫醒自己又继续睡了吧？”他本以为楚维会骂他一顿说他低看了自己，结果楚维承认了。

　　“大白天睡什么觉？”

　　“不睡觉我干什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楚维的表情很无奈。

　　“小可怜儿，你出去找你的朋友们呗，也比闷在家里好啊，这样容易抑郁知不知道。”

　　“和他们约了下午。上午吃过饭喂过猫就没得干了呗，我又不刷剧，也没人和我煲电话粥。”

　　“哦……在这等着我呢。”肖林见他怀里搂着猫，很有可能是搂着猫睡的觉，他以前可是不太喜欢让猫上床的。

　　眼下搂不到肖林，只能搂木木了，好在木木是一坨暖暖的肉，不是什么冷冰冰的东西。

　　肖林不想聊这么难过的话题，把摄像头转移到了刚搬来的两摞书上，“看，我今天刚借的，准备听你的开始好好复习了。”

　　“这么多看得完？”

　　“挑重点看呗，每一科肯定都有侧重的单元，能看多少看多少。对了，我今天交了个朋友……也不能说交，算是重修旧好？”

　　“哦……男的女的？”楚维问。

　　“男的。”

　　“哦！”楚维表情冷冷的，不太有兴趣的样子。

　　“怎么了？男的也不行，女的的话，你脸估计更臭了呗？”肖林知道他不是真的小气，“好啦，真的就是朋友，等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嗯。”

　　楚维嫌弃他不和自己煲电话粥，肖林就真的陪他打电话打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奶奶叫肖林去吃午饭，两人才把电话挂掉。

　　吃过午饭，村子里的喇叭上放起了一阵一阵很接地气的音乐，家家户户闲在家里的人都出门到了村头桥上去看年底才有的节目。这些多半是乡土气息浓厚的活动，参与的都是村里人。搞这些活动的目的一个是积极响应上级号召，丰富老百姓的市民生活，一个也是为了拉近邻里之间的关系，毕竟和睦才能一家亲嘛。

　　肖林的奶奶换好了衣服，戴好了帽子，就要出门，肖林见奶奶一把年纪，怕她走路不稳，就说要陪她一起，奶奶乐开了花，攥着肖林的手高高兴兴的上了路。

　　“奶奶，咱这每年都搞这个吗？”

　　“是啊，你忘啦？去年我叫你去你还说不想去呢，快走，晚了人多了。”

　　肖林对往年的事情真的没太多印象了，他记得前几年他回来的时间很少，连一个星期也待不到，而且大把时间不是花在和楚维连麦打游戏就是和表哥表弟们一起瞎闹了，今年有这样的机会也挺好的。

　　可他还觉得不太满足。

　　村里公路旁的电线杆都抹了红色，一眼望去，挨家挨户门口都悬挂着红灯笼，人群三三两两的在一片锣鼓声中往同一个方向赶，邻里之间碰见就淳朴一笑，然后手挽手去看节目。

　　肖林觉得，有机会要带楚维来这里看一下。

　　接近年关，天当然是冷的，可是气氛热闹起来，再冷也不觉得冻人了。一大帮人愣是凑在一起闹腾了一整个下午，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个头刚及腰的小孩子们三五成群的来回追逐，一会儿就不见人影，说不定跑到谁家去偷着大人手机玩开心消消乐了。

　　肖林奶奶还拉着肖林串了几个门，都是关系很亲近的亲戚家，叔叔婶婶争相夸他长得周正，关心他的学业，关心他的生活，他一向会说话，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俘获了邻里老少不少人的喜爱，还有说必须得把自己女儿嫁过来的。

　　奶奶也跟着乐，磕着瓜子说，“这就毕业班了，管得紧呢，可不敢跟女孩子谈恋爱。”

　　肖林笑笑，心里想：可真是管得紧呢，和男孩子说话都生气，别说女孩子了。

　　到了傍晚，肖林和奶奶走了出来，街上还是有很多聊天的人，天昏昏暗暗的，肖林怕奶奶看不清路，搀着她走出小胡同。突然之间手机响了，肖林拿出来一看，果然是楚维打的，他当着奶奶的面，大大方方的接了。

　　楚维说自己刚吃过晚饭，问他在干嘛，肖林抽出手来和他打字说自己刚从邻居家出来，奶奶在旁边，让他说话注意点，楚维果然不怎么说话了。

　　奶奶问是谁打来的电话，是不是他爸他妈做好了饭叫他们回家吃饭，肖林只好说是北京的朋友打的，奶奶马上联想到了那个中秋节线上见过的小伙子，一下子就念出了他的名字。

　　肖林和楚维都是一惊，没想到奶奶记得这么清楚，楚维赶紧乖乖的叫奶奶，还嘴甜地说了一堆新年祝福，把老人家又逗得开心的不得了，转过头郑重其事地和肖林说这种好朋友要交一辈子的！肖林憋着笑答应了。

　　两人在回家路上走，手机放在兜里，电话没挂断，楚维也没乱出声，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肖林？你也在这啊？”

　　肖林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了路思远的脸，应了一声，路思远走到肖林奶奶另一侧和奶奶客套了一会儿。

　　“哎，还没吃饭吧？到我家去吃啊。上午也没留你吃午饭，好多年没见面了，好多事想跟你说呢！”

　　“对啊，林林，你好几年没见你思远哥了，快去吧，我自己能回去，不用扶着我了。”

　　肖林稍微有点窘迫，其实要不是兜里揣着的手机那头正连着楚维，他也不至于这么紧张，“不了不了，今天算了吧……”

　　“别啊，来吧，客气啥嘛，明儿过年了，今天正好呢。”

　　“去吧，没事啊，你们可是老朋友了，以后还能互相帮衬呢！”奶奶也催着他赶紧去吃饭。

　　肖林想不出什么借口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的响了，他猜可能是楚维暴走了。

　　肖林赶紧接起电话，顺便和路思远挥了挥手说今天真的有事情，改天一定去，然后急着走远了。

　　当着奶奶的面，楚维也不能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就拐弯抹角的说：“你不是说只养木木这一只猫吗？为什么总是三心二意对别人家的猫这么好？”

　　奶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肖林当然是心知肚明，“哎呀我没有好不好，你不能断章取义啊，是那只猫硬要往我身上扑的啊，我已经尽力推了，你没看到我的努力吗？”

　　“反正你说今天不和那只猫玩，改天也一定会的！”

　　“哎哟，客气一下嘛，肯定是我家猫最可爱啊，他没有自知之明吗？告诉他，爸爸最爱他。”

　　“爸爸个大头鬼啊你。”楚维骂他的声音很小，骂完就挂了电话，肖林听他的语气知道他没再生气了，也就放下心了。

　　“你们还养猫啊？”肖林奶奶问。

　　“啊？奶奶怎么知道啊……哦是啊！猫就叫木木，一只小黄猫，特别能吃！”

　　“哦是吗！你从小就喜欢小动物。”

　　“嗯，它现在可胖了，我都快抱不动了。”肖林和奶奶很夸张地比划猫的大小。

　　两个人借着路灯灯光走回了家里。

　　分开的第一天，就这样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被异地恋的酸涩刺激，也被思念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