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beaver

6、第 6 章

　　肖林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一路上无言，回到了家里。

　　这完全不是楚维去接肖林之前心里想象过的场面。

　　他以为见到哥哥的时候会多么开心，他以为哥哥又会和他吹嘘考的多么好多么不费力气，他以为哥哥又会满嘴骚话的挑衅他的忍耐度，他以为哥哥又会缠着他问他张硕家的土豆有没有来捣过乱。

　　土豆是张硕家养的一只狗。几年前他们三个放学回家路上捡到了一只小狗，全身黄毛，又圆滚滚的像个土豆，于是就取名叫土豆了。名字还是肖林取的，因为他小时候爱吃土豆爱的不得了。肖妈妈和楚妈妈都不太愿意养宠物，最后只能养在张硕家了。

　　肖林何尝不是这样想。他把自己的行李从出租车上搬下来，搬进屋里时楚维已经走进自己家了。

　　他还以为这个弟弟就算打游戏也得缠他一会，直到他斩钉截铁的说不打时他才会和别人开局，而且一定是在自己周围某个地方骂骂咧咧地打着游戏。

　　肖林刚放下行李箱，一歪头就瞥见楚维拿着滑板出门了，脸色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冷静地像一潭死水。眉头不皱，嘴巴也不撅起来一点。

　　肖林没忍住，走出门叫住了他：“你去哪？”其实肖林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他拿着滑板还能去干嘛。

　　楚维闻言顿了顿，说：“刚想起来今天下午约了俱乐部的人一起玩。”说完没留下一个眼神就出门了。

　　他确实没说谎，上午俱乐部的朋友给他电话约他时，他是这样说的：“玩个屁啊，今天不行。改天吧，不和你说了，忙着呢。”那时他正在要打车去翰林二中的路上。挂了电话还忍不住要笑。

　　楚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受。

　　是生气肖林瞒着他了吗？还是只要，他和女生待在一起说笑就会生气？他应该生气吗？为什么呢？肖林难道不是早晚要，要有一天领着一个姑娘到他面前介绍给他认识吗？

　　不知道！楚维在心里大喊，只能出去滑滑板散散大脑里的热了。

　　肖林自己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

　　楚维是生气的表现吗？可是为什么呢？也可能没有生气吧。这么多年了，这个小孩一直是一副冷脸，他习惯了在无关紧要的人面前把自己伪装起来，也许他一贯就这样吧。

　　只是他还以为楚维已经不把他也列入无关紧要的名单里面了。

　　肖林还没来得及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肖林拿起手机：“喂，梁老板。”

　　“嗯，好，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开始上班了。今天也有时间。哎哎，好。”

　　是他要兼职的餐厅打来的电话。老板叫他今天去店里熟悉熟悉情况，明天开始上班。

　　肖林打工的店就在时代广场那里，是一家川菜馆。这半年刚开业，生意渐渐红火，招人方面成了问题。全职工不值得，小时工又不够，他这种暑假工，每天上半天班正好。

　　肖林收拾好了行李，吃完了晚饭。

　　楚维房里黑漆漆，要是他回来了的话不可能不开灯的，他害怕长时间的黑暗。黑一会儿不碍事，毕竟有些可怕的东西是需要时间来瞎想出来的。

　　他拿出手机，找到楚维的聊天框。上面还停留在下午他发的那条“嗯？”。所以楚维并没有交代他为何不回来。

　　肖林给他发了微信问他：“在哪？”

　　关闭了手机屏幕，把手机揣在兜里，准备去时代广场。同样出胡同右拐，做了323路，经过两站到了时代广场。

　　肖林走了进去，前台服务员把他领到后面的一间不算办公室的小房间。

　　梁老板很面善，和他洽谈了一下工资以及工作时间和工作内容，最后觉得肖林很适合，学生又刚好没有别的杂七杂八的心思。

　　就是不大相信肖林是不是成年了，肖林拿出身份证来证明了自己确实已经在今年四月的某个悲伤日子告别了少年时代。

　　他们还聊了一会生活上的事。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重庆来的，虽然住在北京快二十年了，但是还是觉得北京不论哪一家川菜馆都做不出重庆的那种辣的灵魂来。所以自己开了一家。

　　肖林看到老板杂货间里还摆了一把颇有摇滚风味的吉他，很酷地竖在房间一旁。

　　梁老板告诉他，他当年北漂是为了追求音乐梦想。时至今日，梦想还在，但是有心无力。

　　聊了不短的时间，肖林发现这个老板很有趣，虽然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也挺着大大的啤酒肚，可是有一颗年轻滚烫的心还在不停的跳动。

　　他很羡慕老板对待人生的态度。

　　虽然别人眼中的他年轻知上进，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真正想要的东西面前，他永远只会驻足观望，越美丽的东西越怕它破碎。

　　梦是如此，人也是。

　　晚间正是饭点儿，店里的人很多，所以梁老板亲自带他熟悉了一下店里日常。

　　梁老板待人真诚，每位员工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不求冲多少业绩，只是希望这份工作带给大家的不是压抑。

　　走的时候梁老板对他说：“别老老板老板的叫我了，你也随他们吧，叫我梁老就行了。”笑得很亲切。

　　“好，那您以后可以叫我小林。”

　　梁老在店里目送着他离开，店里好久没有这么年轻的面孔了，看到这位少年就有一股清新感扑面而来，不做作，不粉饰的清新感。没人会不好好对待这位白衣少年。

　　也许就除了楚维。

　　肖林走出店面又走出时代广场。

　　晚间的风徐徐吹了过来，肖林的几缕头发迎着风被迫上扬成了一个弧度。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消息回复。

　　他其实知道不会有新消息，因为从他发了消息之后就一直敏感的等待着手机给他一个震动。可是一直没有。

　　但是他希望哪怕是他错过了，也不想承认楚维没有回复。

　　也许他已经回家了。

　　肖林沿着广场中心的大楼绕到后面，后面一个湖。他走到湖边找到一个长椅坐了下来。

　　外面已经灯火通明，即使是月亮挂的高高的也还是想白天一样明亮。广场四处的灯在闪烁，在各个地方亮起来，把黑暗逼到无处可退，只得消失在一片恍如白昼的璀璨之中。

　　小孩子在互相追逐。他一个人呆坐在这里。

　　他经常陷入沉思，发呆已经成为大家心中肖林的习惯动作。

　　连老师都清楚的很，不管上什么课，他只要没兴趣从来不给老师这个面子。把：“老师你这节课就是如此无趣。”全都写在脸上。

　　如今他又和陪伴了他多年的老习惯在此相拥。

　　有些事情即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只要拿出一段时间来想一阵子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还好穿了外套，晚上有点凉了。他心想。

　　楚维正坐在桌前一言不发。

　　今天俱乐部的几个老朋友回来了，大家本来就想着下午练会晚上聚一聚，楚维难得今天没推拒，这顿饭吃着吃着时间就长了。

　　一堆接地气的朋友聚一聚用不着上什么正规的大商场订个包间，通常还是路边他们几个常来的这种小烧烤摊最可人胃口。这里离着楚维家不远。

　　刚开始时楚维还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们搭着话，到最后他越来越没了兴致。

　　话也不说，人也不走，只是抱着酒瓶不撒手。

　　几个哥哥们见了他一脸的失魂落魄样开始打趣他。

　　“楚维，今儿怎么了？和女朋友吵架了？”大家哄笑着说，都知道他没有女朋友，不过他这幅神态确实像情场失意的青少年。

　　“滚…没有…。”话都说不太清，眼睛也半睁半闭的，脸上红了一大片。

　　他应该从小也没怎么碰过酒。

　　楚妈妈一喝酒就想拉着楚维陪她，从小活在酒的诱惑里，他居然还可以对酒保持在觉得苦、难喝这个水平上。

　　不过，今天怎么觉得这酒不仅好喝，倒在杯子里还挺好看的呢。

　　从前楚妈妈问他，你说酒这么难喝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喜欢喝呢？他摇摇头，我哪知道。

　　大概是。心里比酒还苦便不觉得酒苦涩了吧。

　　晚风渐凉。

　　几个朋友上去夺过他手里的酒。

　　“走了，楚维，回家了啊，回家找你哥哥喝。”说着搀着他起身。

　　“哥哥？”楚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哥哥忙。”又暗下来。

　　“哥哥忙什么忙，给他打个电话，叫他来接你吧，我看这么点路你也够呛能安全到家了。”大家是朋友很多年了，都知道他有个哥哥。见过几面，不算认识。

　　楚维一拿出手机来，按了半响，没有光亮闪出来。

　　“关机了。”

　　“我自己走吧。你们回去吧。没事。”说完楚维挣脱朋友的胳膊准备踉跄上路。

　　“我的祖宗啊，我送你回去吧，来。”说完又把楚维胳膊架到自己脖子上。这帮朋友里面楚维算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大家都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他。

　　肖林在那边坐尽兴了，也准备起身回家。

　　不过他不想凑人多的地方，没去公交站，直接走着回去了。

　　心情不怎么样时更喜欢一些又缓又慢的动作。比如出神，比如走路。

　　323公交车也就两站的距离，所以走路也花不了30分钟。

　　不过肖林正踢着脚下的一颗倒霉石头的时候，听见旁边小店铺里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歪头过去，是楚维？他还没回家？

　　没来得及多想，几个剑步冲到人群面前。

　　“我来吧。”肖林说着接过楚维的胳膊。

　　“哎，来了啊，原来这小子跟你说好了啊，行，那我正好少跑一趟。先走了啊。”几个朋友走了相反的方向。

　　“嗯，谢了啊。”肖林搀着楚维往家的方向走。

　　“小兔崽子你今儿怎么回事啊？微信也不回？”肖林问他，空出一只手来揉揉他的头发。

　　“嗯…没电了哇…”楚维迷迷糊糊的说。

　　肖林靠的他太近，吸了一鼻子酒味。

　　“第一个问题呢？干嘛喝酒啊？自己没喝过酒不知道啊？”肖林觉得趁他还没睡过去赶紧追问。

　　“酒，好喝，哥哥改天陪我喝好不好？”楚维凑过脸来，傻笑地看着肖林，鼻息打到肖林的脖颈处。

　　楚维呆呆地望着肖林的喉结，遮着后面路灯打过来的光的、看上去像座地平线上的小山丘的、被勾勒出漂亮弧线的，喉结。

---

作者有话要说：　　年龄不大，心思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