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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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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啊?”他推开楚维的卧室门,还是平常一贯的欠揍的语气和大咧的笑容。
楚维抬头看他身上淋的一身的雨,“外面雨这么大啊。”身子往一边挪了挪,在床上给他腾出了个位置。
肖林拍打拍打自己身上的雨水,见自己裤子上没有着水,走过去坐到了楚维的床上,仰起头来靠着墙,抬手捋了一下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呛吗,还抽。”楚维说。
肖林闻言咧开嘴笑出了声,“这也能闻出来,你属狗的啊,怪不得土豆老往你怀里扑。”
楚维没有理他开的玩笑,“这么好玩,我改天也抽两根。”
“别。不好玩。吸烟不好。”
“你知道还抽,以后,你抽一根我抽一根。”
肖林倚着墙又笑了,笑声又清晰又荒凉,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笑自己太无能了,眼看着前路要走不下去却不知道能做什么让一切回到正轨。
楚维又说,“明早我就去找两根。”
“我以后不抽了。”他伸手放到楚维的头上揉了揉,楚维还是一贯的躲开。
两人坐在床上相对无言,静默的听了一会儿雷雨声。
“以前阿姨骂你的时候,我都怎么哄你的?”肖林说,还是仰着头目光盯着天花板。
楚维想了一想,“以前你,”放下手机。
抬手放到肖林的耳旁,将他的头拢过来靠在自己肩上,捋了捋他的头发,“别怕,哥哥陪你。”
肖林这时候反应过来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我这么肉麻啊?”
头还是靠在楚维肩膀上,楚维的手在拨弄着他的刘海玩,他的肩膀还是骨头架子那么硬邦邦地,但肖林也靠的不亦乐乎,屁|股又往楚维那边挪动了一点距离,挨着他更近了。
“上药了吗?”
“你不回我消息谁给我上药?”
肖林把头收回来,去那床头柜上的药膏要给楚维上药。
“看电视看得没看手机。”
楚维脱掉白色上衣趴在床上,露出伤痕遍布的后背。
“你别这么轻。”
“啊?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轻点还不好吗?”
“很痒,你不用这么轻。”
肖林只好按照楚维自己要求的加大了一点力道,楚维疼的直动身子却硬说力道正好。
他不知道怎么想的,疼的时候就只想着疼,但肖林的接触一温柔下来就要拴不住思绪的信马由缰了,生理上的疼有结束的时候,心理上乱了分寸就会变得难以想见后果。
“好了,”肖林把棉棒扔到纸篓里盖上药水的盖子,“不早了睡觉吧。”说完就离开了楚维的床。
“走了。”
没等楚维回复,他已经拐出了楚维的小卧室。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客厅里的烟味还弥散在空气中久久不撤,外面的雨又停了,这回雷声也停了。
怕打雷的人终于能睡个好觉,肖林心想。
第二天一大早,肖妈妈去上班之前在厨房里准备好了早饭,走到肖林的卧室里没看到人影,心里暗自摇头,许是又在楚维那里。
肖妈妈和楚妈妈说说笑笑出了院子的大门,不经意间提起肖林,才知道肖林也不在楚维的房间里,这时候心下实在有点担心了起来。
肖林这个年纪正是容易莽撞的年纪,何况肖林又是那不卑不亢的性子的人,难保一时冲昏了头会做出什么来。
但是担心归担心,她仍然相信肖林从小到大都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想必不过多久就能回来。
她发微信问了一下肖林在哪。
肖林只说叫她不用担心。肖妈妈叹了口气继续上路了,给他点时间也好。
走到胡同深处往东边拐个弯不远处有一个旧水库。肖林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儿。
十年前这里很被重用,水库周围建成了公园,附近的居民茶余饭后喜欢来这里逛一圈,晒太阳、遛弯或钓钓鱼,后来随着大部分本地居民的搬迁,这里人变得少,水库在他们这个区的西北角又重新修建了一个,这里人少,自然从前的场所都是有些荒废了。
水库中间有一条石头铺成的小路,小学的时候,这条路是到学校的捷径,肖林比一帮孩子大几岁胆子也更大,楚维是最小的胆子也最小。
每每上学快迟到了,肖林就把楚维扛在后背,走在最前端领着身后的弟弟妹妹从这条石路上穿过。
现在,水库的水少的可怜,水质也不再有人把控,水逐年减少在岸边的石头上留下一道一道青绿色的痕迹,岸边长满了苔藓。
小路已经比水线高出很多,平日里叫太阳晒得热的烫手,昨天下了雨,今天小路又变得湿湿的。
他踱步下了熟悉的阶梯,每走一步都想的起来曾经日日走在这里的画面,他牵着比他矮很多的楚维,或者抱着他,或是扛着他,而楚维看到就要冲上来的水流就害怕的闭上眼睛,嘴里催着他快走。
他在小石路上蹲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青绿色河水里游动的漫不经心的几条鱼儿,暗暗思忖到,自己是喜欢小时候那个小哭包楚维,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内敛又话少的楚维呢。
昨日雨过今日天晴,七八点钟的太阳还没来得及散发炙热。
他一晚上没有睡好,一闭上眼睛脑子里便开始重复妈妈说的那些话以及无解的那些问题,好像他的人生走入了第一个小小的迷茫区,天蒙蒙亮他就随便穿了件衣服出了家门,自己也没想法去哪里,随意吧,只是走得慢慢地空气凉凉的就好。
“肖林?蹲在这干嘛?”
肖林回过头去,迎上了伸着舌头冲刺过来的土豆,“你看看你家狗子,也不怕掉下去。”肖林赶不上拦着土豆冲过来只好张开怀接着它。
看到土豆便知道张硕一大早是出来遛狗。
张硕走过来同他一起蹲下,“这里还有鱼啊,好多年没注意过了。”
“嗯,其实还不少呢。”肖林指指成群结队地游过去的一帮,“这废了倒是挺好,没人打搅它们。”
土豆安静地坐到肖林和张硕的中间,舔了舔自己的鼻子,老老实实没乱动,可能也是叫石路的高度给吓着了。
“怎么了你?”张硕问。
“没事啊。”肖林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也太小瞧我了,这么多年我还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是真笑什么时候是假笑吗。”
肖林收了强装的脸色,微微的叹了口气,“是有点事,不过我自己烦就够了就别扯着你跟我一块了。”
肖林抄起手下的一个小石子轻轻一挥手投入了水中,扑通一声把土豆吓了一哆嗦,抬了抬前腿又放下了。
张硕把手放到土豆身上从头到脚捋了捋它的毛,很有安抚作用。
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张硕开始说话,语气平平的毫无波澜,“我们班语文老师是男的,叫李松亭。四五十岁的样子,长得有点像历史书上的墨子,总之不像现代人。”
“他人挺好的就是有个毛病,老喜欢给我们讲论语,每次一上课前十分钟一定用来讲论语,就算底下的学生都睡觉他也讲的很有激|情。”
“你应该记得吧,”他看了一眼肖林,继续说,“论语是高一上学期必考内容,可我们这位老师一直讲到高二还在坚持。”
“别的同学上课就顾着抄作业,睡觉或者聊天,我就很纳闷。每次他一问个什么问题底下都没有吱声的,有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没有书,他讲的有什么意思呢?”
“不光讲论语,每回语文晚自习空下来,他就给我们放各种文化纪录片或者朗读者这样的节目。”
“有次我补完了作业去办公室交作业,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年级主任说话的声音,他的语气玩笑中带着讽刺,说我们班语文成绩一马平川,语文课倒是精彩绝伦。”
张硕拔了一根长在石头缝里的杂草,捏在手里来回搓捻,时不时举到土豆的鼻子前给它瘙痒,土豆痒的忍无可忍抬起爪子赖阻止张硕可恶的手,它甚至想夺过那根不友好的杂草。
“然后呢?”肖林问。
张硕抬了抬眼,一遍饶有兴致第逗狗一边又说,“没有然后,我没听见语文老师说话,就敲了门进去交了作业。你说奇不奇怪,别人都上赶着搞成绩提分数,我们这位老师却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悠悠地走着。我们的成绩倒也不是最差的,在年级里算中等的,可是别的班的老师对他的意见很大,觉得他放视频扰乱了他们班学生上课的兴致。”
“后来有一次上课,他又提了一个问题,叫了几个同学都没有人回答上来,最后叫到的同学还挺嬉皮笑脸的。然后我们老师就把书放下了,说他知道论语不是必教内容,他本人很崇尚论语,认为多领会点论语的内容是对我们有好处的,他说哪怕有一个听的他都能讲下去。”
肖林转头看着张硕。
“他说放视频也是,他觉得我们课余时间很少拿来看点人文类节目,所以他想用上课时间给我们弥补一下缺失的文化感觉,他说他一没做错二没有悖教师的职责,他就想按照听从内心问心无愧的做法生活和教学,所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土豆终于从张硕的手里夺过来了那根不老实的杂草,它刚叼在嘴里一会儿就松了口像是故意把草给扔到了水里。
张硕又重新拔了一棵草继续给土豆瘙痒。
土豆没法反抗只好一声哼唧离开了他两个中间跑到了肖林的另一边继续坐着。
张硕见它自己溜达走了,笑了几声,又说,“他还啰嗦了很多,但我当时脑子里就想着听从内心问心无愧这几个字。我觉得我挺服他的,要是我以后当老师恐怕做不到他这样。”
“好的老师可能不是用嘴教了什么东西,能学的更多的其实是他的言传身教。”
“当时我就觉得,以后遇上什么事,先问问自己怎么做问心无愧。”
张硕抬起头来,朝着水库的尽头远远的望了一眼,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指了指尽头光秃秃的一片地方,“哎,那边的老树什么时候都砍了?”
肖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啊,不知道诶。”
“总得变的,咱们小时候的事情只能想想了。”肖林说。
他想,听从于心,问心无愧,他做得到吗?
“长大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其实咱们还没盼着长大呢,就已经离着小时候越来越远了。”肖林说。
“行啦,走吧,你蹲这么久也不腿麻,”张硕站起身转到另一边牵起了土豆的绳索,“一会儿太阳就晒了。”
肖林也慢慢地站起来,最后留恋了一眼水底下的鱼儿,跟着张硕走了。
听从于心,问心无愧,他还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