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beaver

17、第 17 章

　　夏天就要结束了，晚上这个时间吹来的风有点凉意，军训服的短袖又单薄的要命，他抖了抖双臂，有点后悔没穿外套。

　　他的方向很明确，向着漆黑一片的操场。即将要踏入的这片小场地没有了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剩下的只是风吹过空空的平地留下的草木哗啦哗啦的晃动声，他听着这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慢慢地走着。

　　走进操场入口，一种今时不同往日的感觉在心里明显起来，刚刚告别了没有几个小时的操场，他现在又回来了，只不过，时间不同，身份不同，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是比白天的正大光明要见不得人一万倍。

　　现在他以对峙双方的身份走入这里，一会儿再以早就预定好的战败一方狼狈撤离。

　　人生第一次打架的输赢居然不是按照实力来定胜负的，真不光彩。

　　就算是操场已经完全漆黑，这种事也还是会找一个角落，因为晚上会有老师象征性的巡查，虽然他并不知道那帮人准备怎么躲过老师的巡查。

　　还是说真如李言说的那样，程斌是个连巡查也不怕的人呢，既然这样，他自然不在乎后果的严重与否，那自己今天又会怎么样回去……想到这儿，正好迎着吹来的凉风，没防备的打了个寒战。

　　他缓缓地走进操场深处来，心里平静如水，转身环视了一周，看上去空无一人。

　　他已经没再去想结果了，既然不论怎样，结果都是要他楚维一个人承受的了，既然已经来了，那结局只好交给命运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足够幸运可以获得冥冥之中的网开一面。

　　他此刻正在认真思考一个对他来说更重要的问题，该如何对肖林交代。他踢了踢脚下塑胶跑道上的塑胶粒，万一明天肖林看出来了，他只能随便编个看着靠谱的理由。

　　就是不知道是说白天练跑操时在操场摔了一跤还是说拖鞋太滑在宿舍滑到了呢，还是说白天摔了个狗啃屎晚上又啃了口屎呢，那这还得根据伤势来决定了，实在不行就再说上晚上睡觉不老实从上铺摔下来了……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都他妈快走到头了，那帮人怎么还没来。还没想完，小腿猝不及防地被人踹了一脚，手还没来的及从兜里伸出来撑着自己的身子，头已经没有缓冲地撞向了地面，很快一阵火辣的疼痛随即在额头燃烧起来……

　　他这才有空伸出双手撑起自己的身子。学校响当当的大人物也搞偷袭这招吗，烂透了。

　　他隐约听到有人出声骂另一个人，“操，你懂不懂规矩。”在这里打人不打脸是不成文的规矩，让被打的人脸上挂了点彩说明你想把这事搬到明面上来解决。

　　“我没想到他头先着地。”被骂的人怯生生地开口。

　　楚维听不出来是谁。这一个重重的倒地已经让他有点踉跄了，他勉强回过身来环视了一下这帮人，心里约么了一下，确定自己可能难有一线生机，但是，现在还能怎么办，硬抗呗。

　　那个耳熟的声音突然响起“还拽吗？还觉得自己牛逼吗？”说着话这个人影就凑了上来，附身看着楚维，这居高临下的姿势让楚维很不爽。

　　“你想怎么解决，别他妈废话了，直接来。”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感觉还是和晚上的时候一样，那人又凑的更近了，一把拽起他的上衣，声音很小：“好，按我的方式解决，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又松了手，又是一下倒地，胳膊重重地顶在了操场的橡胶跑道上，粗糙的胶粒磨破了胳膊的皮，腿还没来得及试图再次站起来，眼前被一圈人遮的没有一点光亮了。

　　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在他身上，他咬着牙强撑着自己不发出声音，不然好像很给对方长威风。

　　楚维感觉自己额头上有东西流下来，渐渐地流到嘴边，伴着吹来的风一股腥味飘进鼻子，他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突然想起来几年前有过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味道还是有点好闻。

　　相比鲜红的颜色也定一如几年前初见时那样妖艳。

　　小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

　　楚爸楚妈吵了架。

　　楚爸出了门就没再回来，留下楚妈一人坐在客厅里一会儿哭一会骂。

　　楚维就呆坐在自己房间里，手里紧紧地握着手机，楚妈的话不断地透过关不紧的门缝飘进来，他把手机越握越紧，他只是想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手的抖动，这发抖让他看起来好像不像个正常人。

　　楚妈妈一句：“你和他一样！”像暴雨前的一到紫色闪电划破了他努力维持的寂静。

　　话还没完楚维手里的手机朝着门口飞了出去，砸碎了旁边的相框，哐啷一声，碎了一地玻璃渣。外面的说话声渐小知道停下，楚维愣是半天没缓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像是被声音惊了一下。

　　那个相框没碎之前镶的是他们曾经的全家福，楚爸楚妈还有六岁那年的他。

　　碎了倒好。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冲动，手机脱离手的一瞬间他好像开始不认识自己。轻飘飘地走过去盯着满地的碎玻璃，后背一股凉意攀上来，霎时间好像自己身体里的一个魔鬼，冲破了禁锢跑出来叫嚣。

　　他愣了半晌，突然开始后怕起来，万一以后再没有控制住怎么办，万一以后碎的不只是一个相框该怎么办。

　　他开始俯下身子想捡起碎玻璃渣，可是，还是有种奇怪的想法和力量叫他把捡起的碎玻璃渣握在手里，而且越握越紧，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非得等到一个结果才肯罢手。手上开始泛黄，筋脉开始鲜明，直到玻璃碎渣挑开紧绷的皮肤扎进肉里，鲜血流出来，他才松开了手。

　　玻璃掉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声响把他扯了回来，手上已经沾满自己的鲜血，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一阵更惶恐的感觉又将他笼罩在原地，瞬时双腿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但是不论多么战栗，不论多么害怕，他仍然是隐藏不住见到自己的鲜血的那种兴奋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鲜血的颜色是世界上最勾人的色彩，正像是在手上画了一株绝美的罂粟花。

　　从那时起楚维爱上了受伤的感觉。

　　可是此时他没法不回过神来。

　　全身上下都无法忍受的疼痛叫他不得不中断了对记忆的回味，直到现在，实在是无法再骗自己说不疼，真的很疼，感觉一团火在自己身上熊熊地燃着，火势丝毫不减，受的每一下重击就像是给这团烈火浇油。

　　他看不见火焰却听得见欢呼声，他想着，此时也就无异于正被绑在火刑架的被迫接受刑罚的罪人，只是，不像罪犯一般烧死一了百了，这火烧不死他，不仅如此，还会留下他残存的一丝气息来慢慢体味自己的被烧毁的余烬。

　　是无法挣脱的黑暗，无法呐喊的沉沦，他这才荒唐的意识到真正的伤原来很疼。

　　沉浸在美好的日常生活中的肖林，终于熬到了下课。

　　欢欢喜喜的和陈凯乐聊了一路的假期计划。只是在上到宿舍楼三楼的时候他没拐进去，给陈凯乐留下一个后脑勺，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

　　陈凯乐一看就明白了，摇摇头，怪不得今天肖林放了学这么开心。

　　肖林在609和他们扯了一会儿，东张西望迟迟不见楚维从哪个犄角旮旯走出来，他心里生出了点疑惑。

　　“啊？楚维没在宿舍么？”

　　“他不是……”林洋欲言又止。

　　李言刚好从门口经过看见肖林坐在这，以为楚维也回来了，便走进来问了一句：“哎？你俩今天到底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姿态很悠闲，说完还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

　　肖林更不明白了，“怎么了？楚维人呢？”

　　“不是一直和你在一块？”

　　“不是啊？他去哪儿了？”肖林的语气有点着急了，他回想了一下楚维什么也没和他交代除了特地问他今晚来不来找他，这么一联想真的有点奇怪了。

　　李言一听变了脸色，苹果差点没拿住，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完美的瞒过两边的谎言。“我操！我操！完了，他妈的，我早该……哎！”

　　李言惊慌的语气一出，肖林就开始坐立难安，“怎么了，怎么了，”肖林睁大了眼睛，从床上站起身来，双手按着李言的肩膀，接着冲着他吼道，“赶紧说啊！”

　　“操场，操场，快去……”

　　“操场？”

　　“来不及解释了，有人找他事。”

　　肖林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句我操，赶紧扒着门框冲出了宿舍，脚底下一滑差点没摔倒。

　　“我们和你一块吧。”李言追出来说。

　　“不用，你们老实待着。”他消失在六楼的拐角处。

　　你们瞎他妈起什么哄，刚开学军训还没完，先落下一个参与打架的不清不楚的“功名”，都是一帮小毛头小子，说白了还是初中生呢。

　　肖林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楚维你真他妈大胆的，不掂量掂量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就敢单挑，你妈的，少爷当惯了以为全世界都像你哥哥我这么伺候你呢。

　　你才多大，你四肢都用上都不见得能拧得过人家一只胳膊，你长大了有本事了，觉得自己可以了，哥哥也不要了，遇见事情想自己解决了是吧。

　　我他妈就不该管你，哎。

　　你怎么就脑子没想开，就突然这么不听话了啊。

　　他一瞬间的功夫跑到了楼底下。趁着转弯的空挡，掏出手机给陈凯乐打了个电话。

　　“凯乐，别喂了，他妈是我，帮我个忙，楚维出事了，我现在赶着去操场，他们应该还没走……”

　　“啊？我操，什么情况，是那帮人？”陈凯乐一听出事了整个人都从洗脚盆里站了起来，趿拉上拖鞋就往外走。

　　“不，不知道，是不是……”肖林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管好楚维，交给我吧。”

　　陈凯乐跑到宿舍门口打通了另一个电话号码。

　　“杨主任，您下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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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堪堪结束，弱弱地回来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