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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安定与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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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塞隆答应的很轻易。
太过轻易,太过简单,虚幻的不真实,让奥洛一瞬间有些身体飘忽起来的错觉。
他本以为这件事起码要等到一年多以后,或者塞隆喝醉了才可能。而塞隆几乎从不喝酒,即便宴会上喝酒也从来没见他醉的样子过。所以这一切的可能性就像是虚无缥缈一样毫无根据,只能依靠气运和时间去沉甸才有踪迹可寻。
这一次却就轻易的答应了下来。
并且,还是塞隆主动提出的。那个把他拴在床上关在房间吃饭也要人步步紧盯的吸血鬼贵族提出的。
简直不可思议的超乎常理。
奥洛被超越了惊喜的惊吓和震惊淹没了喜悦感,于是只是有点愣愣的回了一句单子音节的“嗯”。
以至于他就这样保持着没回过神的不真实感,去处理了伤口,然后带着缠好了绷带的脖子和贴了纱布的胸口回到了卧室。
直到躺好在床上,盖着被子动也不动的瞪着顶端熟悉的雕花壁饰许久,奥洛才堪堪衔接起脑海里断的思绪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
他要出去了。
他,要出去了吗?
真的?
奥洛猛地从床上又弹起身坐直,神情怔愣的看着前方。
而后又嘭的躺倒回去。陷入被褥里彻底埋没了自己。
天啊。
脑海里的惊呼一阵阵的回荡着。奥洛看着屋顶无声的尖叫。
太棒了。
而后就看见安静的房间内,床上的少年有些神经质的缩起身子滚动来回,卷着被褥无法控制自己的疯狂在床铺的左右做起了自动翻转运动。
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之久。
午餐时间快要到之前,就有女仆敲响了奥洛的房门,而后带着大包小包的物品,三个女仆礼貌整齐的走进,笑容标准而视线平稳。
“外出的衣物,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请坐到这里来。”
午间的晨光温和的洒落进敞开窗帘的房间,通透的光度穿过中央站立的少年匀称的身段,白皙内衬肩部褶皱也被早已熨烫整齐,颈部的纽扣如贝壳莹润,胸前半弧形的花纹折痕匀称有序,从袖口穿出的双手在露出的瞬间有质地舒适布料摩擦的柔软声响。外衫是暗色的长款格纹,重量恰好的衬托起奥洛有些纤细的腰背,被悉心折叠布置好在领口的领结,小心机的遮盖了他颈部的项圈,而垂落的缎带也是整洁的弧度。
下身则是至膝盖上方的暗褐色下裤,边缘折叠些微的布料用细致纽扣匀称别起。
坐在床前看着别人给自己穿上鞋时,奥洛还处于不适应的别扭状态,侧过头有些不自然的看着窗外。主要的无奈是那双短款皮靴是意外繁琐的系带式,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妥善的去整理,于是只好安分的坐着让女仆蹲下身给他穿好。让女士这样蹲身帮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奥洛实际上还是不习惯这样被旁人屈膝着照顾。
“好了。非常完美。”
女仆笑着站起身,看着眼前被收拾的干净漂亮的有些精致异常的少年,满意的拍了下手。奥洛的五官秀丽细致,眉眼干净端正,黑发略带梳理便是自然的舒适状态,末端有些自带的卷翘倒也增加了少年本该的气质,仔细收拾后倒与庄园气质莫名的吻合相契,哪怕走在那位贵族的身边也应当不会突兀。
“您很适合这样的装扮呢。”
奥洛道了声“谢谢”,却对那句话感到不那么赞同的尴尬的回了个勉强的笑。
他还是觉得,松垮的居家白衫更舒服适应一点,这套怎么看都觉得过于拘束精致的衣物对他来讲就像是套了一层多余的包装,让他略感疲倦的不自然。
但这可是出门的象征,不论怎样,奥洛还是较为开心的。
“午餐您会和大人一起在外面用。”女仆整理着他脱下的居家衣物,礼貌的低了低头。“随后请跟随管事一同前去前厅。”
“没问题。”踩在地面试探性踏了踏脚的奥洛没有犹豫的回应着,回过头垂下目光打量着自己背部的衣物模样。神情好奇而带着新鲜的兴致,像是初次要外出春游的孩子。
目光无意的瞥过床铺上躺落着的孤零零的锁链。这一次解开锁链,所蕴含的意味却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太相同。这一眼看的有些长,片刻后奥洛才收回了视线,转身跟着黑衣的管事没有再回头的走出了房门。
颈部的项圈质感依旧存在着,虽然控制了最完美舒适的宽度,用了最近乎透明的质感,却依旧鲜明。
不知道外面冷不冷。
空气什么味道呢。
会见到城镇和商铺吗。
奥洛只是悠哉的开始想着别的,步伐轻快起来。
站在前厅走廊前姿态优雅安静的吸血鬼,逐渐映入视野,奥洛走到他面前却有一瞬间顿住了脚步,莫名的迟疑。
塞隆穿的也较为正式,那套漆黑的装束明明暗沉低调,却分明能从衣领的暗纹和衣袖纽扣处看出细致,甚至那垂落的圆润褶皱的沉重感,也略微透露着贵族独有的缄默昂贵意味。只是较之于以忘贵族的装束,塞隆今日的整体色调都有些暗沉,如果不是吸血鬼过白的肤色和耀目金发的衬托,恐怕也难以带起那一整套低沉的黑色衣物。
好像,这家伙,并不多么开心啊。
扑面而来都是压低的气压。
有点尴尬的原地站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的奥洛无言的在心底叹了口气。
有必要那么不愿意吗。带他出个门而已。
“大人,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挂起笑脸,奥洛努力的展现出自己兴致满满的心情,同时观察着塞隆的表情,希望能把有些低沉的气氛稍微拉高一点。
“嗯。”
然而意料之中无奈至极的是,神情毫无波澜的吸血鬼只是低头瞥了他一眼,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啊,真冷淡。
耍性子的小孩一样。
奥洛撇了下嘴,暗自吐槽后抬脚跟了上去。
看来路上还要花心思哄这位贵族开心了。
真不容易啊。
马车行驶的期间是放下了帘布的,因此外面的景致被遮挡了大半,奥洛坐在软椅上能看见的只是一片深色的布料和隐约闪现的树木掠影,听见的是轮子滚过地面的声响,偶尔掠过了凸起的树枝或石块,微微颠簸一下。
宽敞而布置舒适的车内空间放置了桌案,茶具被摆放整齐的落在中央,壶嘴和杯沿飘散着淡淡香气与温度,奥洛却无心去喝,只是半低下头看着瓷器的细致花纹,视线偶尔抬高注意着面前微侧身坐着的塞隆。
那张向来漫不经心神态的脸上此时是一如既往的散漫淡然,只是金色眼睫垂落的碧蓝瞳孔里被遮掩了大半的情绪,无法在窥探里探视出真实的思绪。
像慵懒贴靠着软枕休憩的猫科动物,半睁着眼眸时的神态,有些自带的倦怠与自如。
“大人。”奥洛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先开了口。“谢谢您。”
“纵容我的任性,并为我准备了这些。”
礼仪性恰好的话语,诚恳的语调,抬头注视的角度,奥洛放在膝盖上叠放的双手微微施力收紧了一点。目光再次在那个安静的吸血鬼贵族脸上寻找着每一丝可能闪过的情绪。以决定之后吐出口的话该如何继续接下去。
塞隆微侧着的面容此刻稍转回了一些,碧蓝的眼睛滑落几寸后看向他。神情专注。意思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奥洛明白,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能逃离面前这个贵族的掌控。现在走到了这一步,若是再不能豁出去主动的博得对方的信任,那也许就是另一条路上的死胡同。看似宽容的允许他外出,实际上是藏着某种不安定性质的失落情绪的,如果不能及时遏止或消除,也会造成不必要的功亏一篑。也许以后就彻底的失去了能出来的机会。
绝不能因为第一次的侥幸抓住机缘而丧失今后的全部可能性。
片刻的沉默里,奥洛准备了一下开合嘴巴的勇气和力度。郑重缓合几次后,开口道。
“我是属于你的。”
“咬痕与项圈的存在与否,都无法改变这一点的真实性。”
奥洛胸膛有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最终将那句话缓慢却清晰的一字一句落进了安静的空气里。他抬起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勇敢认真的保持着对视,没有躲闪和无故的动摇。奥洛没有用习惯性的尊称,而是选择情绪激动或不受控时才会不自主说出的“你”替代,因为这也代表了这并非出自恭维和讨巧,而是他诚恳确切的一次心声表露。
无需装饰,无需额外的修补和虚伪的曲折,只是平静的,稳定的,陈述事实一般的冷静的说出了事实。
既然对方这样专注于禁锢,那么必然是恐惧着失去。实际上,也并不那么糟。只要安抚得当,便能够稳定下来。
相较于主动的递出锁链交予贵族自己的拥有权,自发的主动承认会更加奏效。也更加能得到信任。
对视就这样寂静无声的凝固了一秒。
两秒。
三秒。
“奥洛。”
最终塞隆还是败下阵般的开了口。那句誓言一般的证词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沉吟又像是思索般的间隔了语句一下,随后无奈又好笑的稍稍偏过头,先一步躲开了来自少年专注而透彻的目光。
“你可真是懂得撒娇。”
带着笑意的语调就这样逐渐融化了空间里原本一直有些低沉的气压,伴随着男人侧落又不自主转回到奥洛脸上的视线,映入塞隆碧蓝眼底的是少年没有丝毫掩饰的干净笑颜。
一瞬间有什么落进心口,哒的一声里悄然又明亮的激起了千层涟漪。
“是的,大人。所以,请千万不要对我生气啊。”
而奥洛心底则是悬浮的石头缓慢落下,最终安稳的沉到了底部。
微微颠簸的马车外晴空万里,逐渐远去的森林和荒原在后方被甩落,不远的前方则是繁荣模样的城镇与堡垒,高耸入云的城塔悬挂着巨大的锦旗,描绘着特殊而繁琐的符文,在半空里飘荡又滑落着弧度。
那是真正的人类的繁华国度。被各类贵族们称为“血池”的满是居民的喧嚷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