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在床上的猎物》阿痒痒

39、城邦的死去

　　歌女开喉，柔和嗓音合唱着一首精灵古语组成的诗歌。曲调回荡在街巷与楼塔，半空里缤纷花瓣穿梭人群，扑落在屋檐地面甚至游人肩膀，引来蝴蝶团团围绕。

　　奥洛出神的望着远处的盛景，任由风把额发都吹乱，发梢末端偶尔碰到了眼睛，带来细微的痒和疼。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繁华美丽的城邦，好像幻境里神明脚下的美好童话一般，耀眼的不真实，却又真真切切的坐落在眼前，充斥着玫瑰与露水的芬芳，聚拢了一切美好事物的祝福。

　　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他现在这副呼吸三下就喘咳不停的身体。
　　剧痛再次席卷而上，奥洛不得不猛地低下身蜷缩自己，胸腔剧烈的震动着，咳出带有血腥气的呼吸。

　　他好像快死了一样。
　　少年听不清脑海里白虎焦急而细碎的呼唤，只剩下耳膜内嗡鸣。

　　如果塞隆看见了他的尸体。
　　微妙的出神里，浮现的却是吸血鬼那双微微垂下，显出忧郁的湛蓝眼睛。

　　会发疯吧。

　　喟叹一声，奥洛再度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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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尔曼在特里被捏碎时，没有选择出去，他只是远远地，站在旧教高大教堂的深处，用一双血色的眼睛阴沉而静默的看着。

　　捏碎特里的是一个女人。
　　身穿长裙，黑色的鞋跟踩踏在无数尸体血肉里，像是一把尖刀贯彻泥地。

　　外面充斥着血雨，尖叫与纷飞的红色粉末。
　　粉末被血水打落，又变为赤红的雾气，将整个旧教的地盘化为猩红的地狱。

　　名为纯血的地狱。

　　“这是你的额骨。”
　　琳恩的嗓音非常平缓，就好像她第一次踏进庄园时，朝着领主低下头，恭敬问号时的态度一致。

　　“这是你的牙床。”
　　女人露出了第一个笑容，她沾血的发丝与脸颊黏连，带出了几滴血珠飞溅在半空。

　　“这是你碰到那位大人的手骨。”
　　她的手上动作粗暴而狠毒，一寸一寸的将手上气息尚存的吸血鬼分崩又撕扯，仿佛一只鬣狗在用犬齿撕咬着最可恨的猎物，溅落的血液四处都是，染红了每一片草地。

　　“你怎么敢。”

　　女声柔和，带着几乎专注的反问。

　　“你怎么敢？”

　　被如同破布一般拉扯的不成型体的吸血鬼此时早已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他浑身上下都被掏空，只留了关键的心脏还勉强的黏连在肋骨深处，卑微而焦急的跳动着。

　　那就是特里的结局。

　　舒尔曼远远地观望着，神情冷漠至极。
　　“愚蠢。”
　　孩童留下一句嘲讽，下一秒化为血雾原地不见。

　　纯血在旧教经过。
　　数万的吸血鬼聚集成一张巨大的网，意图抓住这只可怖却鲜美的野兽。

　　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领主大人。”一同观赏着下方废墟炼狱的劳伦收起银色的怀表。“如你所愿，纯血在往城邦而去。”

　　兰登起身，已经披上了一件用以遮挡寒风的外袍，缀有银色挂饰的衣袖在风里猎猎作响，饰物碰撞间有细碎的轻响。“真是令人难忘的一天。”精灵垂眼笑着感叹。
　　“走吧，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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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悬空山谷之上的繁华之城邦，由诡异阵法和精灵通道所守护立足于温派尔血陆。
　　它不同于永远笼罩猩红气味的大陆，也不似悬崖边界空荡古老的龙谷。精灵城永远晶莹美丽，孤身傲立于瀑布与彩虹间，是人间仙境，是天地之母的爱女。

　　“国王陛下！”
　　打破寂静美好的先是一声来自大臣的高呼。

　　白色理石与花朵堆砌的大殿，高坐于王座的国王，被紧急消息惊吓过度而跌落下去。
　　红色的长毯蔓延，一直到殿门的尽头，那里是纷飞白鸽和喷泉广场的光景，更远则是城中心的繁华城镇。

　　像一道预示的血河。

　　白虎最终来到了国王的面前，它依旧背着那个昏迷的少年。在众臣的凝视下，有着琥珀眼睛的巨兽踏着平稳而优雅的步伐走到王座前。

　　“快告诉我，快，到底该怎么办！”

　　年迈的国王一双浑浊的眼珠，他仍旧保持着精灵族传统的皮囊，只是目光里的光早已迈步死亡的半步台阶，仿佛沉潭死水，透射着脏污又令人作恶的贪婪。

　　那只雪白的蝴蝶从白虎的身上飞起，不紧不慢的拍打翅膀。
　　里面传来一道歌声，轻盈平缓。

　　【我美丽的母亲，拥有着天地的长发，日月做成的眼睛】
　　【红色将成为她新婚的嫁衣，脱离过往的泥泞，走上新生的阶梯】

　　就在下一秒，有精灵发出惊呼，他们齐齐的指向或看向某一处，仿佛瞧见什么震惊的天灾。
　　窗外，下起了赤红的雨。

　　那是一场来自幼年精灵的报复。
　　名为兰登的精灵，在奢靡溃烂的王族果实中，从一只蛆虫，逐步化为晶莹白蝶的颂歌。
　　他曾经在这座大殿内无数次的凌辱，直到成为一张破损的残布，又被人披上了华丽的外衣。

　　白蝶飞扬，穿越了花朵与雨露，最终在一滩腐烂的血肉上落下，优雅满足的蚕食。

　　“多么美妙。”
　　远方的精灵领主，观望着逐步被鲜红染就的精灵城，露出沉醉的笑容。
　　“多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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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隆已经没有名为理智的弦。
　　无形的刀刃没有声响的就这样从城邦的一侧横过。

　　寂静持续了片刻。

　　而后是血如瀑布般崩裂，飞溅。
　　将巨大的瀑布变为红色。

　　吸血鬼失去了珍视的猎物，就像是八音盒卡主了转轮，只剩下驱策的铁片，在无法停止的转动。周遭有孩童和妇女的惨烈哭泣，有撕裂和破风的声音。
　　精灵非常的脆弱，他们的尖耳敏感而易折，轻微的力度就可以把骨骼捏碎，而后连带着血肉一起变为软泥。

　　城邦的居民没有全部死绝，纯血只是一路没有曲折的走到了王宫的顶端。
　　像一张红色的帆，将一切触碰到的风化为实质的刀刃，刀刃切割着途径的一切生灵，变为粉末。

　　白虎自始至终都安静的趴在大殿的中央，没有惊动背上熟睡的人类。

　　直到空气有片刻的凝滞，将四周逃窜的人群，高座上跪下的国王，甚至半空不知谁抛出的酒杯都停止。

　　“奥洛。”

　　猩红的死神终于停下了脚步，拖曳着身后无尽的血色长毯。
　　他的嗓音低沉而轻唤，像是压抑在枯泉底部的甘露，终于得以涌出大地。

　　渺小的人类被修长高大的吸血鬼捧起，落入掌心，又最终放入怀抱。
　　在相拥的刹那，周遭凝滞的一切恢复，巨大的声响与窗外淅淅沥沥的血雨混杂一体。

　　半空里无形的镰刀划过，将王族的头颅们切割。
　　高座的国王被遗留下来。

　　他目睹着瞬息间覆灭了国土的怪物就这样安静的拥抱着一个弱小的人类，直到缓缓蜷缩。
　　血雨已经从殿外蔓延进大殿，如一张无声的血海将整个世界笼罩淹没。

　　可怖的死神弯折脊骨。

　　“对不起。”
　　向怀中的爱人开口。
　　安静而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