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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长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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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洛纠结了片刻,还是试着跨坐了上去。
白虎身量巨大,腰背的宽度甚至要超越一只成年棕熊,奥洛与其说是跨坐,不如说是屈膝整个人跪坐在它身上。
双腿的皮肤落在柔软泛凉的虎皮,那触感舒适温和的让人无端的一阵安心。手心下动物微微起伏的躯体带着蓬勃生命力,外层稍长一些的虎毛从他指缝溢出,盖住了指尖。
第一次骑虎。以前倒是从未想过,是这么柔软的吗。
还未等他从这种坐着巨大软垫的错觉里回神,白虎已经四肢发力站起了身。微微动荡间少年不由晃了一晃,他慌了一下,感到周遭猛地升高,本能弯下腰去贴靠在巨兽的脊背。
兽颅偏侧过来盯着背上的少年,眸子里是水润的光泽,像盛满了融化的黄金。
【喜欢。】
稚嫩的嗓音有一次在奥洛耳边念叨了一声,这一次竟是带上了孩子的笑意,友好而无邪,让他不由的有些窘迫,同时也浮现一丝好感。
“谢谢。”少年轻声。嗓音带着一些沙哑,似乎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气息也不太稳定。
巨兽闻言情绪兴奋的晃了下有力修长的尾巴,那虎尾在半空鞭子一般的甩动,带过些许风声。
而后它用脑袋顶开了那扇原本开了一半的门,露出外侧昏暗的天色,和一地的猩红。
奥洛瞳孔微缩。
眼前的庭院肃穆而安静,雕刻着庄严修女的喷泉在中央的空地上,暗沉的血迹像画家无意间泼洒在画卷的油漆,细密混杂的红点铺开在喷泉石壁,还是新鲜的红。地砖被一滩刺眼的血盖的如同泛黑的潭水。
昏暗中无法看清尽头堆积的都是什么,却能依稀辨别那些掩盖在红袍下破损折断的尸体。有一只了无生气的断手,垂放在其中。
死的都是教会的教徒。
有十余人之多。
身下的白虎驮着少年悄无声息的穿过寂寥的庭院,跑动时肩背起伏,蕴藏了兽类力量的庞大躯体却在地面上没有丝毫声响。它似乎刻意放稳了身形,所以哪怕是奔动的姿态,也没让奥洛受到太大的颠簸。
但那一针带来的痛楚却开始渐渐的涌上四肢百骸,血液里像是有什么在缓慢腐蚀,从指间一寸寸疼上了心脏,再烧灼着蔓延在脑海深处。饶是奥洛再忍,也还是撑不住的皱眉瘫倒下去,本能的挣扎着意图吞下咽喉里愈发可怖的窒息感。
意识朦胧间,他已经是半身蜷缩在白虎身上,手无意识的抓紧了它的背毛,带着颤栗。
夜幕将深,宛如白色星辰的巨兽在昏暗殿堂外灵活无声的穿过,长尾倏忽扫开了一层落叶,像一柄略弯的长镰。
‘唰’的划破了半空。
特里猛地抬头,只感觉到朝他眼前飞速而来的无形杀意,兜帽下的神情闪过一丝不耐,他不得不立刻后撤一步避免当场被直接斩断半个头颅。
没有多余喘息的时间,下一道狠厉的杀意接踵而至,依旧是形似镰刀一般的弧形而锋利。
到底是怎么隔着数百教徒还空出手来干扰他的?!
强烈的烦躁和疑虑冗杂成怒意,自很早以来他就不曾有过这样被压制的慌乱感。哪怕隔着数层教徒和法术,外围那来自纯血的滔天压迫仍旧鲜明。
他再次擦着那风刃而过,脸颊却不慎被割破了一条血口。剧烈的疼痛裹挟刺骨寒意,让人心底阵阵不安。青年的眼底立刻蔓延起猩红,像是被点燃暴躁的火星。
“特里教主,请立刻撤离…”前方抵挡着的密密麻麻的红衣教徒都忙着给圣器弥补能量,此时有一个艰难的开了口。
“圣器螺纹快压不住了……您待在这非常危险……”
“滚开。”被劝阻的吸血鬼却嗓音低沉的吐出两个字。
红衣教徒闻言一愣,抬起满是冷汗的脸刚要再张嘴,目光触及到对方阴沉可怖的神情时却猛地噤声了。
“听不见吗。滚,开!”
狠厉的命令带着暴怒吼出,立刻如一道惊雷,震得所有教徒手抖脚软,红色的衣袍惊慌失措晃荡了大片,而后鸟兽状散开了一片。
他们看着那位以暴戾狠毒出名而令人畏惧的青年吸血鬼,一步步走近了尽头嗡鸣作响的透明隔层,那是圣器所化的囚笼,绘制着繁琐暗芒的螺纹,此时正由于不堪重负而发出将要破损的哀鸣。
“那老鬼为了困你,准备这一切用了十年,怎么,你是觉得,出来了,就能走出这个大殿了?”
他已然被赤红染色的眼睛带着满满的嘲讽,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摩擦了指根处银白的戒指。按捺着蓄势待发的杀意,和急不可耐想要杀人的狂躁。
教会的首主教为了这所谓的纯血,十余年大费周章,结果这废物圣器却堪堪撑了片刻就要被撑碎。无名的火气和怒意发酵一般开始愈演愈烈,让特里脸上的笑也愈来愈灿烂。
“可惜啊,恐怕等你看见了那只人类,他早就被玩弄的破碎如一块,抹,布,了,呢。”
被刻意停顿加重的语句带着得逞后欣喜兴奋的笑意,明显是想激怒隔层内那个人更加暴怒和失控,但出乎他预料的是,里面站着的男人却依旧面无表情,像是这句话对他而言毫无影响。
特里心底闪过一丝疑虑。这纯血自发的踏进教会设好的陷阱,就是因为他们手上捏着那只血奴的性命,怎么可能听到这句话却依旧面不改色。
啧。
他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回身朝着那些还傻站的教徒就是一声呵斥:“去看那血奴!一群蠢货!”
几个教徒忙不迭领命就要慌张离开,却见特里的脸色突然一变,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陡然穿破了圣器隔层,伴随着‘咔嚓’的玻璃炸碎的声响,猛地扣住了他的脖子。
血雾喷涌而出,直入血肉的力度几乎是碾碎骨骼,教徒们惊异骇然,却不忘立刻抬手增强圣器螺纹的共鸣,靠近特里的人则伸手想要帮他扯下那只手。可他们握住那腕部却无论如何也扯不动,仿佛那是一只坚不可摧的铁臂。
吸血鬼的身体并非脆弱易折,对方的指尖却像是刀刃一般刺骨锋利,特里呛出满口的血,抬手抓住脖子上那人掐入自己血肉的手,却没能掰动一分一毫。但还是堪堪止住了对方直接碾碎他喉骨的动作。
“呵…”他咳出一声讥讽的笑,知道方才那句话还是激怒了对方。
身后的金发吸血鬼身姿挺立,抬手的动作稳而自然,仿佛不是在紧扣着旁人的性命,而是轻轻抓住一只脆弱的鸟雀。金发依旧柔顺,只是旁侧有些略显凌乱的落在了脸颊,衬的那双猩红的眼眸艳丽醒目。
他目光平视着隔层外的那些红衣教徒,似乎他们的慌张和恐惧与他无关。
“你咬了他?”
男人寒凉的嗓音在后侧缓缓响起。
特里不知为何心头一顿,那杀意如绵密的沙尘暴在逐渐扩张,顺着破碎的圣器流淌泻出。沉闷的肃杀气息里,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怖的深渊野兽在缓慢张开巨大而獠牙遍布的血口。
时间有瞬息的静谧,一切嘈杂和动荡在某一瞬息变得停滞。
一轮弯月般的镰刀缓慢的于半空虚无中现形,锋刃薄似透明,某种角度里几乎要融为细线。
修长,冰冷,洁净的如同镜面。
“说话。”
那两个字像是裹着霜,没有情绪,却让周遭的温度都降低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