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心蛊》一头蒜

2、第 2 章

　　谁都没想到，我话音还没落地，太子妃南宫青就忽得怪疾，如花的脸庞多了一个蝴蝶红斑。
　　按照大周律，皇后貌美貌丑无所谓，重要的是身上不能有斑点疤痕。
　　消息连夜送到丞相府，南宫丞相再强势，面对自家女儿毁容式的灾难，也只好掩袖叹息，生生弃了皇后的名分，亲自向周继礼请愿降位，但求这位新皇不要舍弃了自家女儿。

　　周继礼夜半到我院子，身后是带着面纱的南宫青。
　　彼时我和敏敏呆在桂树下赏星星。
　　南宫青委实倾国倾城，左脸颊多的那道蝴蝶疤痕，就像我平日爱贴的花钿，竟有种锦上添花之感，赏心悦目，令人赞叹。
　　我望着她受损的容貌，嘴角掩饰不住的上挑。

　　看看吧，我说要做皇后，南宫青便天降横祸毁了容貌。

　　周继礼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直看的我心里发毛。他冷言道：“你们楚国皇族擅长巫蛊术，其中便有‘驻颜术’一项，祛疤疗伤，换颜如新。”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是有驻颜术一项，不过我没学。”
　　昔日高傲如孔雀的南宫青小声啜泣起来。
　　听不得美人哭泣的周继礼一下恼了，他倏然抓住我的衣领，轻易地将我整个人提溜起来：“信不信本宫率兵踏平楚国？！”
　　我平静的看着他，他忽然缩手捂胸口，心痛极了的样子。

　　南宫青一劝慰，周继礼立马嫌弃的松手。
　　周继礼当真很喜欢南宫青。

　　为了我们楚国好过一点，我当然要履行公主的义务，对他有求必应，但这件事我着实帮不了忙。
　　巫蛊术不知断代多少年了，我一个黄毛丫头能会什么。
　　我试着跟他说：“你不如试试明日登基大典上立我为后，没用的话你再废掉我不迟，反正名声啥的，我看的很淡。”

　　周继礼带着南宫青离去。
　　半个时辰后，宫人送来皇后服饰。
　　翌日，我穿着本该属于南宫青的凤袍和周继礼接受所有人的跪拜。
　　身着玄色绣金龙袍子的周继礼，坐在龙椅上，望着跪拜的百官，囚禁了那日派人刺杀的大皇子。
　　大皇子一朝失势，往日和他一派的臣子见风使陀，唯周继礼命是从，不敢有异议。
　　对我就不同了，我是楚国的和亲公主，地位比他们低一等，觉得我配不上皇后这个尊贵的位子。
　　周继礼怕我不高兴，他又得‘心疼’，便笑着打马虎眼：“后宫之中，只有南宫丞相之女南宫青，越将军之女越倩，南宫青是朕的结发妻，前两天却突发疾病，不宜过度劳累，至于越倩，朕从无将其立后之心。”
　　南宫丞相脸皮薄，怕那些不识眼色的臣子逼的陛下说出南宫青毁容的实情，吓得三跪九叩，领着他那一党山呼万岁千岁，把质疑声压了下去。

　　大典结束，我回到未央宫，便脱去凤袍摘去金冠。
　　长乐宫的南宫青果真容貌恢复如初。
　　周继礼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一见爱妃容貌恢复，便打起废后的算盘。
　　他心底的算盘一拨动，南宫青便丑几分，反复几次，后来干脆放弃废后念头，专心治理国政。
　　周继礼对我身上所承载的某种神秘力量更加忌惮，深信我对他施了蛊术，使他必须听我的话，否则亲近的人必倒霉。
　　对此我懒得解释，甚至火上浇油的旁敲侧击几下，将那些口口相传的蛊术添枝加叶，夸大给他听。
　　周继礼身为一国天子，胆子却小，被我唬的一愣一愣的。

　　我与他说，我们楚国有一项蛊术专为他这种小白脸研制。
　　因几百年前有位叫南竹的小白脸，其心空空，不识情爱，爱慕他的女子便去到昆仑仙境，一步一叩头，爬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天梯，见到元始天尊，求生心之法。
　　天尊捻须笑道：“青竹本无心，何来生心之法？”
　　女子愚钝，未解其中意思，以为天尊忽悠她，便闷闷的下山了。
　　回程途中，遇道人。
　　道人教给她一招分心之法。

　　“什么是分心之法？”周继礼落下一枚白子。
　　我紧跟着落黑子，把他的棋势堵死：“所谓分心之法，就是那女子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割去一半，填入南竹胸膛，从此两人心意相通，比翼连枝。”
　　周继礼拿茶杯的手开始哆嗦了，磕磕绊绊的说：“开玩笑的吧？”
　　我狡黠一笑：“真的是真的。”

　　从此，周继礼对我更加忌惮，吃饭不同席，睡觉不同床，就连一起去花园看花，都走在我前面好远。
　　我人小腿短，追上他总是很费力，有时甚至一拐弯便不见了他踪影。
　　跟丢了我也不怕，只坐在原地休息，不一会儿，他便不情不愿的回到我面前。
　　南宫青眼看着属于她的位子被我顶替，焉能咽下这口气？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绊子，例如，她买通未央宫的宫人往茶水里加泻药，害得周继礼拉了两天两夜的肚子；我和敏敏划船游湖时，船底被她凿穿一个大窟窿，待船行至湖中心，便迅速沉默下去。我和敏敏坐在蚱蜢舟上，朝水淹到腰的周继礼摆了摆手……
　　她有什么坏心眼，我总能知道。

　　登基半月，前朝老臣以陛下子嗣凋零为由，哭着喊着塞进来好多美女。
　　她们打扮的花枝乱颤来未央宫问安时，明媚气息差一点恍瞎我的眼。
　　她们年轻漂亮，充满朝气，只是周继礼从不去她们宫中，基本上都宿在南宫青的长乐宫，偶尔良心不安，来一趟我的未央宫打地铺。
　　有次周继礼披着被子，坐在未央宫地毯上批改奏疏。
　　我和敏敏坐在床上边嗑瓜子边翻花绳。
　　烛火忽明忽暗，周继礼突然愤怒抬头道：“楚楠楠，不许诅咒朕！”
　　相处久了，连彼此心里的想法都一清二楚。
　　“周继礼，不许嫌我们嗑瓜子的声音大！”我回嘴道。
　　周继礼恼羞成怒，恶狠狠的说道：“你说这叫心有灵犀？难不成我和南宫行周公之礼……你也能知道？”
　　我笑道：“何时开始，何时结束，喜欢什么姿势，我大抵是清楚些的。”
　　“你……不要脸！”周继礼的脸唰的红了，像只熟透的红苹果，看着便诱人。
　　也难怪，从小到大，见的都是礼仪人，说的是礼仪话，像我这般直来直往说话的不多。
　　我突然醒悟，这段时间他谁都不宠幸，莫非意识到了这点？

　　天亮后，他去上朝，敏敏进来问我咋知道那些私密事的，我丢给她一本《起居录》，上面明明白白的记载着帝王的一举一动，别说宠幸爱妃这天大的事，便是他何时更衣，何时皱了一下眉，都一五一十记录的清清楚楚。

　　皇帝碍于面子，做和尚吃起了素。
　　久而久之，后宫诸人便开始懒惰起来，胭脂水粉钱省了一大把。
　　唯独皇贵妃南宫青爱好奢靡，穿锦着罗。
　　新进宫的蒋昭仪如一朵即将枯萎的牡丹花，没精打采的和我说皇贵妃怎样仗势欺人，又是怎样背后嚼舌根，说我撬墙角抢走她的皇后位子。
　　我听后置之一笑，蒋昭仪却为我打抱不平，幸好越倩拉着她整日在皇宫游玩，日出而去，日落才回，每天累的回宫后倒头就睡，也没那么多闲心在意南宫皇贵妃如何如何了。

　　南宫青背靠整个南宫家，而南宫家三代为相，势力遍布朝野，是个棘手的人物。
　　下朝回来，周继礼气冲冲的跑进我未央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坏金银宝器无数。
　　君主当仁爱，这些粗暴行径自然不能叫别人知道。
　　我替他瞒的很好，连我可爱的敏敏都不知道那一地碎片竟不是我所为。

　　一日雨过天晴，我和敏敏去花园散步，碰见南宫夫人入宫见皇贵妃，见我也不下纱轿，只在轿里问了声好。
　　走时还得我给她让路。
　　敏敏朝她吐了口唾沫：“什么丞相夫人皇帝岳母，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我笑着冲敏敏说道：“若我夫家祖辈三代为相，女儿又在皇宫受宠，恐怕我比她还得瑟。”
　　“你就爱说笑。”敏敏无奈的说。
　　连敏敏都知道我在说笑。

　　回宫后，周继礼在未央宫布置了一桌子菜等我。
　　他坐的位置照旧离我远远的。
　　“心里不知为何有点闷闷的，便过来找你。”
　　我将白釉鹅颈酒壶送到他身前：“今日南宫夫人入宫，你该去看看，顺便提着这壶好酒。常言道一醉方休，醉了便会干戈平休，你也会少很多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