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霜》水墨淡彩

6、卿心似水堪谁捧

　　白家的那个白入尘，很讨厌。
　　对我总是话里带话，多加挑剔，可在别人面前却温柔端庄，没有半点架子。我招她惹她了，怎么这么针对我？
　　腊月初三，雪停路滑。半上午，北家朱红大门被一脚踢掉半边，来人毫无罪恶感，大咧咧往屋子里走，找地儿睡觉。
　　“我说小姑奶奶啊，你怎么每次从大门进都要给我这么大动静，我这老骨头，可要吓散了！”管家许老伯上前。
　　“我说，许老伯，就看在我没少帮北家免费托镖的份上，应该不会连半扇门都修不好吧！好了，我冒大雪连夜赶回来，两宿没睡了，困得很！我以前睡那屋没给拆了吧，我就上那睡去了！”没形象地连打几个呵欠，斜披着滚金边的黑色大氅的澹台十三，如入无人之境，大咧咧鸠占鹊巢。
　　澹台十三每年过年都会来北家过年，是北家年关大人物榜上的固定客户，师出澹台九，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赏金猎人，又是北凛华的挂名未婚妻，北家没一个不敬她又怕她的。她性子随性，又终年天南地北地跑，很少固定呆个地，难得这八年来的年关都在北家，理由说来可笑，初始是没地儿去，后来竟是为了同北仙华过招而来。这个丫头，又粗鲁又蛮悍，真不知怎么会是江湖上风靡万千少女的少女杀手——“偷心妖女”。
　　我同凛华视察商铺回来，老远就看见挂了半边的门，还听管家不住抱怨他那位小姑奶奶的事儿，不由笑了出来。真难想象在我面前英挺却不失温和的十三会做这种事，可是凛华似乎都已见怪不怪了，还嘱咐管家送些食物到十三房里。
　　“听管家讲，十三有固定的房间？”我好奇。她不是不常来北家吗？只是偶尔托镖，不是吗？
　　“十三自十岁起就住在北家，一住就是三年。那时她和我一起习武，一起读书，算是北家的一份子。那房间，是她以前住的房，里面有她八年来的物品，我不动，她也就那么摆着，”凛华微微一笑，“说我是她的师叔，确也是，虽然只大她两岁，管她的事倒像是叔字辈的。她已不跟我师兄一道了，至少她还可以回这儿来住。”
　　“……听起来，你倒是很喜欢十三。”心中酸酸的，我吸吸鼻头，呐呐道。
　　“十三可不喜欢我。”凛华扬眉，唇角微勾，“她那丫头若喜欢我，我逃还来不急，谁愿意自己的娘子女人缘比自己还要好啊？”
　　我闻言诧异转头。他眼睛带笑，雪景在他身后绵延，黑发顺风而展，衬得他一张笑颜，动人心魄。“我只要普通的女子，如你这般就好。”
　　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最近我脸红的次数真是不少，自认脸皮够厚，可是总有敌不过轰击的时候。我强自冷静，忍住心中雀跃，忍住追问的冲动，想冷淡以对，结果却是欲拒还迎：“我哪里普通，老子是一等一的！老子看不上你这种货色还差不多！”
　　他放声大笑，我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怒红脸颊！我为什么要说后面那句啊！
　　“何事这么开心啊？”颜华迎面走来，唇角带笑，眼儿向我这一飘，眼中了然。我这红红的脸，全泄密了。
　　“晶丽只是赞美自己……二姐，有什么事？”凛华忍笑。
　　晶丽晶丽的，怎么这么叫我？虽说我昨天还蛮希望他这么叫的，但现在一听，真不自在。女人啊，怎么就这么善变啊，我都搞不懂自己了。
　　“我去看看十三，上次她来，匆匆一瞥，没细看我就去了杭州，今次趁她睡前仔细端详了番。凛凛，十三来了，大姐也快到了。阿九也快来了。”
　　“恩。”凛华点头，叹口气，“那……那个家伙也要来了。”
　　颜华浅浅一笑，正要接着说，管家就匆匆跑来：“大当家，二……颜华小姐，擎天堡堡主来拜会了！”
　　这擎天堡堡主是谁？（请翻二章末尾……）
　　半天我总算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南锁平嘛！
　　未曾想过南锁平的模样，因为当初误以为他想对北家生意插手，所以才去打听了一下，现在来回想一下我当时打听到的：南锁平，漠北擎天堡当家。英俊潇洒，身手不俗。喜深紫衣袍，使短刀“笑月”。十五岁当家，同年携南家商队走第一遭买卖，路过蜀中，遇上盗匪，与澹台家父女合力，剿其穴，被传“英雄出少年”；十五岁后，将自家商号开进中原，颇有与北家一争天下的势头，常行走于江南各地，广猎名媛闺秀芳心，得了一个少年风流的名声；素闻他与北家不和，犹与北凛华交恶，却不尽然，有些时候，两家生意亦有往来。特别标注，他比凛华还小两岁，现年十八！
　　我随凛华颜华从内院入了大厅，就见大厅正门那儿，立着一颀长身影。深紫衣袍，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腰系黑色绣金鹰头花纹腰带，内裳雪白，足蹬黑色长靴，腰间别着两把短刀；额头高洁饱满，发丝微卷，双眉飞扬入鬓，眼尾飞扬却又不会太过凌厉，典型的浓眉大眼型，鼻梁很挺很高，唇形端正，整张脸温文尔雅，英挺俊美，五官不论分开还是组合起来，都不失为一个地道的美男子。同凛华比起来，他肤色微褐，凛华肤色洁白，他俊美外露，凛华则内敛许多，他风流多情，可我偏爱只钟情与一种女子的凛华。
　　“颜华姐姐，好久不见。”他笑开，眉带笑眼带笑整张脸都在笑，好容易亲近，“小侄今年又来叨扰了。”
　　“堡主客气了，你能来，我自然高兴。”颜华浅浅应道，“入座吧。”
　　凛华坐在主座上，脸色铁青冷眼看着，不高兴插嘴。南锁平目光扫过颜华继而转向凛华，他们目光一交汇，空气中就噼里啪啦的，两人就像在空中过了几十招。颜华微笑，打断二人的目光胶着：“令堂可还好？”
　　“颜华姐姐客气了，家母安好，勿需牵挂。只是家母不能长途跋涉，来不了长治，实在有些可惜。”
　　“你怎么不留在关外陪你老母？”凛华口气恶劣，面带不屑。
　　“我老母喜欢呆关外，我年前都脱不开身，既然年前赶不回，何必在这冰天雪地给自己找罪受。等开春，我自然会回去。”南锁平笑笑，眼眸闪烁。
　　“别以为我不敢赶你出去。”
　　“我可记得当年有谁曾言，我可以将北家当作自个儿的家，爱呆多久就多久，”他顿了一下，欣赏凛华额上青筋暴起的模样，“还是说北家到了你的手上就这么不济，连我这个客人的伙食费都付不起了？”
　　“你给我滚！”凛华说罢就想动手。
　　“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说几句就动手。”锁平凉凉伸腿，没站起身的意思，“这打起来可是不长眼的，你这半吊子能护谁周全啊？”
　　“你！”凛华握拳的手微微颤抖，缓缓松开。
　　“北当家，我辈分比你低一级，你又何必跟我计较呢？”南锁平知道自己说到他的痛处，收敛了些，他可不想真被赶出去，“小侄先在这里陪个不是。烦请北当家介绍一下，那站在你身后，一身男装的小佳人是谁啊？”
　　我忙收回打量的目光，轻咳一声。凛华皱眉，不想回答。
　　“锁平，你也累了，是否一起用膳？”颜华柔柔缓和气氛，眼眸闪烁，不知道要向我传达些什么意思。
　　“颜华姐姐这么一提，我倒真有些饿了，麻烦了。”他总算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小白，你去知会厨娘，将饭菜摆到偏厅，多了位贵客，多烧些好菜。”
　　“是！”我匆匆离开。南锁平好看是好看，可是，总觉得他身上少了些……真意，让人觉得，好虚假。

　　年关将近，商铺繁忙，凛华在饭后不久就到了书房见掌柜们，商量要事，我则去了学堂。年假来临，加之商铺最近实在忙得紧，学堂今日就放了假，我只是布置了些材料让他们回去看，希望不会因为一个多月的年假就忘个精光。等我回了北府，已经入夜了，华灯初上。
　　颜华唤我去她小院，有事相商。走没多久，就遇见了起身的十三。她正巧要去找颜华，就同我一路。
　　“白晶丽，你虽大我两岁，可看起来却比我小，叫你姐姐我实在不爽快，”十三不知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来，“可是颜华姐却一定要我这么唤，不能继续小白小白的叫，你说我唤你什么才好？”
　　“呃？”我不由好笑，“叫我姐姐有这么难吗？如果你实在不痛快，就唤我晶丽吧，反正最近这么叫的人也变多了。”
　　“这两个月我去了一趟京城，带了些女孩子爱的东西，不知你是否喜欢。”她摸摸怀里，摸出一个手掌心大小的薄薄小圆盒，递给我，“呶，京城玉树坊的胭脂，听说很好用哦。”
　　“你怎么会买胭脂？”我看她的双颊，小麦色的肌肤蜜里透红，唇不点而朱，完全用不到胭脂。
　　“这并不是我买的。只是你也看到了，我用不到，自然要送给合适的人，物尽其用嘛。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家总爱送我这些东西……”十三伸伸懒腰，姿态慵懒，“我却用不着，真浪费了这么贵的玩意儿，所幸总是有女孩子围在身边，想送就送的出去。”
　　“十三，我用不太着这玩意儿呢……”怎么说呢，说实在的，我也不用胭脂的。我还没学会怎么化妆呢，这东西放我这儿不就是浪费嘛。“人家的心意，你就留着当摆设也挺好看的。”
　　“晶丽，”十三揽过我的肩，大咧咧将东西往我怀里揣，“这好歹也是我的心意，你就留着当摆设吧。看着这些玩意儿我也记不住那些送东西的姑娘的脸，又没多大用，倒不如送人。”
　　“唉……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自己不记得人家的脸，你却尽让别人记着你了，借花送佛，还让你捞了不少，那些送你东西的姑娘家若知道你这么糟蹋她们的心意，不骂死你才怪。”我无奈只好将胭脂盒塞进腰带里，将她搁在我肩上的手给弄了下去，“跟你胡混真是危险，指不定哪天就被你的粉丝给砍了。”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我没来急抱头，眼睛里就进了东西，等风小了，我忙揉眼，却半天不见效果。
　　“晶丽，怎么？眼里进沙子了？”十三凑近了，她个头比我高，弯腰抬起我的脸，“我帮你吹吹，别急，越急越出不来，处理这种事情我很有经验的，谁让我去过大漠呢。”她得意哼哼了几句，吹气的劲度拿捏得很好。我眼泪滚滚而下，终于能睁眼了。脚下却一个趔趄，脸就埋到了十三的胸口。
　　“哇，晶丽，你很热情啊，居然一下就中标。”十三朗声大笑，扶我的肩站好，我还没弄清楚到底啥触感，斜里就冲出来个人，直接提我的衣领往后一拉，离了十三好几步远。我的脑袋，难道要和脖子分家了吗？
　　“你们该死的在干嘛！”凛华的声音震怒。
　　“我抬眼看看天，再看看地，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才慢腾腾开口：“大当家好兴致游花园啊？啊，原来有美人在侧啊！”白入尘在侧，没几步远，脸色很难看。
　　“师叔，你相你的亲，管我做什么，晶丽和我好得很呐！”十三满脸微笑，呆在原地，一点也意外，“还有，你怎么能那么拽着她，小心脖子上都留下淤青了，师叔！”
　　“澹台十三，我说过了，不要对北府的人动手！”凛华的怒气更甚。
　　“哟哟，师叔您该不会真动怒吧，我好怕怕啊！”十三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我没动手就是没动手，我可是个很讲信用的人！不信你问晶丽啊！”
　　“够了，左一句晶丽右一句晶丽，你何时同她这么熟了！她大你两岁，应称她姐姐！在我府里胡闹，信不信我扒了你那层皮！”
　　“师叔，你真是美色当前，忘了正事了。白姑娘可在一旁看着呢！”十三凉凉撇嘴，“自我送了她一盒胭脂，她便允我这么叫她了！”
　　“你、你居然收了这个声名狼藉家伙的东西？！”他的目光转向我，似乎都要喷出火来了。
　　“那个……我说，大当家，我真没和她干什么事啊，你别生气啊！你说出来我来解释就是了！我收她胭脂也只是她硬塞给我的呃……”冷静冷静，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凛华铁青着一张脸，抓我的衣领的手握得更紧了。
　　“凛华，若你不介意，就由小妹我开口好了。”白入尘嫣然一笑，眼中却寒芒一闪，“其实，刚刚离得有些远，我只是看到，十三姑娘抬起了小白姐姐的头，然后，就将脸覆了上去，我们赶来时，就见小白姐姐扑在了十三姑娘的，呃，胸口。”
　　我痴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没，没，十三没有吻我！我也不是故意摸她胸部的！”
　　十三却大笑：“就算是我主动吻她又怎么样？”
　　凛华闻言，身子一僵，转头看我，眸子里的火一刻未减：“那，就由我来消毒。”说罢，揽过我的肩，我还未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他便低头封住了我的口，以唇。
　　霎时间，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周围的声音完全听不到了，我全身所有血液全冲上头顶，集中在了脸上。唇上触感温热柔软，虽不温柔，却也没弄疼我。我本该感到屈辱，此刻竟忘了；我本该推开他，手却软绵绵，没力气。
　　“好了。”他亲完了，将我裹进他怀里，“十三，从今日今时起，她就是我的未婚妻，就是你未来的婶婶了。”
　　这句话，我听进了。初吻的震撼还在，但并不会影响我的正常思路。对他，我喜欢是喜欢，但……我却不能接受……我始终要回家……他，还没有刻骨铭心到我想放弃一切的境地。
　　“我……”想开口，嗓子却干涩得厉害。
　　“师叔，你有了新人就忘了旧爱，我也是你的未婚妻啊！”十三扬眉，嘴角依旧翘得老高，完全没有一丁点愁苦的样子。
　　凛华还没有回答，旁边就有人接腔：“无妨，北当家舍得这么娇美的妻子，我南锁平可舍不得，十三，他不要你，我要你！”南锁平一袭深紫衣袍，笑颜妖异俊美，眼中光芒大盛，说出的话却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白入尘神色微变，也加入战斗：“凛华，那我怎么办？”
　　神色复杂的白入尘、脸上带笑却不知真心的南锁平、闻言挑眉瞪眼的澹台十三、一脸平静的北凛华、还有一个想说却说不出口的我，这、这谁能告诉我怎么做才好啊？！
　　“原来你在这里。”颜华缓缓走来，似乎没看到我在凛华的怀中，也没在意现场的奇怪气氛。
　　“我在。”我连忙从凛华怀里挣出来，他不满地瞪我一眼，“颜华仁兄，我想早点去，没料到碰见十三、大当家、还有白姑娘和南堡主，耽搁了一下，颜华，你有什么急事吗？”
　　“看来我来得还真不是时候，”颜华微微挑眉，“这里离我的院子不远，各位不如进屋谈吧，正好还有客人在我那里。”
　　“谁？”凛华拖过我的手，漫不经心地问。
　　“澹台九。”
　　颜华话音刚落，十三已经如一阵风似的掠过中庭，在屋檐上几个起落，人就不见了踪影。而南锁平见状，更是连忙追上去，紫色衣袍在空中翻飞如一只大鹰。
　　“真是急性子。”颜华笑道，“别理他们，入尘，凛凛，小白，咱们可以慢慢走，也没几步远。”
　　走去颜华小院，也真没有几步。可我却觉得很难走。澹台九，澹台十三的养父，她必定为十三的婚事做主，如今凛华单方面做了决定，还将本没有意愿的我卷入其中，这叫我到时候怎么应付？！
　　合欢光秃秃的，早就落完了叶子，黑压压的枝子拦向天空，有点阴森；不经意又刮起冷风来，我不由得心里一跳，抱紧自己的身子。却没料到，凛华靠过来，握住我的肩：“冷吗？”
　　“不，我只是有点害怕。”我叹口气，“为什么我要摊上你？十三她爹若要责难起来，我该如何是好？我根本无意与……”我咬唇，看见他眼中微怒的薄焰。
　　“十三，本就无意于我，我为何还要勉强自己？！若然阿九蛮不讲理，他哪有资格做我的师兄？！”他生气，声量不由大了一些。
　　“原来我是不是你师兄，还要你说了算，啊？”更生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声线清朗，听在耳里却颇刺耳。
　　只见前方一袭月白长衫，黑发流光顺肩而下，面容俊美斯文，脸色却气急败坏，身姿如飘逸仙人般的男子，指着凛华的鼻子，大骂：“你他妈的有了娘子就忘了本，臭小子，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我就不是澹台九！”
　　这、这、这么粗鲁的言行，这人是澹台九？亏他看来那么斯文有礼，飘逸绝尘……
　　果真，人不可貌相。

作者有话说

　　白晶丽有些难过又郁闷，她一点都不想破环别人的姻缘……
众亲们，我也不想，所以留下爪印吧~求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