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情意浅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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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连长在墙角坚忍不拔的杂草也弯下了腰；呼出的气白蒙蒙一片，未干的头发也结了冰；北城白霜，冬日已至。
现下是农历的十一月十五，是上次凛华吩咐下来要我翻书的最后期限。这近一个半月的时日，我过得生不如死。先不谈书里让我束手无策一知半解乱七八糟的□□，光是令人头疼的古文就让我嗝了半天屁，写不出来。在跟凛华求救之后，他派了一个专写□□的写手来，居然是个女的，年方十四，名字还挺不错叫诗意；我看了半天书，还是说不出来，凛华又派来一个实践专家，琴娘。这两人一个干柴，一个烈火，烧得挺旺，在我的支支吾吾下，干脆地自编自写，硬是把这本书给翻了出来。怀里揣着这么一本书我走路都不自在，可是没有办法，谁让我接下这么个工作了呢。
凛华书房里。管家在一旁报告最近商铺的紧要事情，我就在一旁站着听。按理说，我在北家做工不过四个月，资历尚浅，加之签的也不是终生合同，只能算是个外人，不该站在这里听府里的重要机密，但是现下他却任我在一旁，也不怕我出去乱说，真让人受宠若惊。待地总管将事宜全部讲完，他将决策全放下去，这才转头来看我。
“拿来让我看看。”
我看总管走了，这才从怀里小心翼翼取书出来。“当家，这书能翻出来，全仗琴娘和诗意，我的功劳甚小，所以，署名的时候，麻烦不要把我的名字写上去……”
他轻笑，笑容好看：“我还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印，你怎么就想到那么远去了？真要出了，也是用化名，怎么会写真名？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被他这么一说，我觉得甚窘，可能脸耳朵都红了。“唉……当家，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真的，不管出还是不出，只要不把我的名字写上去就可以了。”
“你有时候还真老实。”他粗略翻了几页，依旧笑意满面，“我也觉得如此的词句，你实在是写不出来。我今晚会召书行的几位掌柜来，如若此书通过，我自然会应你的要求，不会写上你的名字。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谢当家。”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下了。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他还在笑，面容柔和，一旦笑起来，他原本并不出色的面容却难得地有种令人目眩的赏心悦目，看得多了，真让人有些把持不住，变得花痴起来了。而我，就是被迷住的其中一个。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值得你这么痴呆地看？”他调侃一笑，看着我的眼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没、没什么。”我忙回过神来，不由为自己的花痴恼怒，“小的这就下去，不打扰大当家做事！”说着转身就逃。
“慢着。”凉凉的嗓音透着些许兴味。
“呃……大当家有何吩咐？”额冒冷汗。我并不是要冒犯他，只不过多看了两眼，应该没有大罪才是。
“你明明打扮得像个男子，可看我的眼神却让我觉得你不过是个穿男装的年轻姑娘。”
“哪有？！”吼得中气十足。
“狡辩。现下正常多了，刚刚那会你眼神真是有够色迷迷的，跟琴娘诗意呆久了，都有些不正常了。”
“哪有……”底气不足。
“莫非你暗恋我？”
“怎么可能！”我跳起来，“你少臭美，你这么个其貌不扬的任性小孩，我这么可能喜欢你！要喜欢至少也要像十三那种，武功高强，样貌俊俏，对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好的类型！”
“十三那种？”他皱眉，“十三是女子，而且她还和我有婚约。”
他和十三有婚约？！
“怎么，我就是有蕾丝边倾向啊！女子怎么了，她自己养活自己，你有时候不是还要托她办事吗？她能干又漂亮，至少没有打过我！哪像你，几句话不和，就动手打人。做你老婆肯定凄惨无比！”十三和他有婚约……也只有十三那样的类型才不会被他欺负……心头有点难过……
“……你很会记仇。”他眉头还皱着。
“是啊！我可告诉你哦，那次你揍我，我记得很牢！”我愤怒起来，“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被这么打过，肩膀差点脱臼嗳！我老爹最多也就让我耳朵不耐烦地起茧子，哪有像你这么不讲理的！越讲越生气，不说了啦！”转身就走，暴走。
“你要去哪里？”
“我约了颜华，今天学堂休息，我去颜华的小院坐坐应该不犯法吧，大当家！”我头也不回，今天豁出去了，生气得很。
“我也去。”他快步跟上。
“你！”我瞪他一眼，走得更快。可惜始终甩不掉他，一路到小院，我没一句好话，他居然没有生气，奇了。何时这位任性的当家性子变得这般沉稳？
“你们两人一同前来，我本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料到居然就是想找我聊聊天，真怪哉。”颜华微笑，倒茶伺候。
“二姐说得生疏了，做弟弟的来关心姐姐理所应当不是？”他倒是一脸开心。何时他们姐弟关系变好了的？
“我不是来聊天的！”我咬牙，不惯做姐弟的也你侬我侬，“颜华，我是来问你北久汶的事的！若不是当家的工作拖住我，我定早就来问你了！”
“久汶？”颜华微一扬眉，颇有些惊讶，“你认识久汶？”
“嗯，我曾当过她一段时间的女朋友。”
“女朋友？你的意思该不是指未过门的妻子吧？”颜华不由得皱眉。
“不是啦！女朋友就是女朋友！就是那种两情相悦，互许衷情但还没有谈婚论嫁的状态啦！”我气恼，“你快说她的事啦！”
“北久汶是你的意中人？”忽觉得手腕被人扣住，一看原来是凛华，他眉头也皱了起来，“那日你怎么没有说？”
“我干嘛要同你说这些事啊！”握拳抽手，奈何他手劲大还不肯放，“女朋友就女朋友嘛，我早说了我有蕾丝边倾向了，怎么，你还不服气了？姑奶奶我不止喜欢久汶那一型的，我还喜欢十三那样的，就连颜华那……”话还没有说完，嘴就被捂上了。一只修长的手，指节清瘦有力，掌心还有磨人的硬茧，鼻端传来毛笔墨汁还揉合了男子身上特有的味道，我一下慌神，脸就开始发烫。
“你说话实在惹人生气。”凛华收回手，“十三也好，二姐也好，都是女子，你所说的久汶与她们不同，怎么放一块说？！”
颜华“噗嗤”一乐，左手撑颚：“小白所说的蕾丝边，就是女子与女子之间不正常的那种爱慕之情，她将久汶也归入那类……你还不明白吗，凛凛？”
凛华微愣，皱眉：“二姐你同我讲过，那久汶是男子。”
“有吗？”颜华嘴角微扬，“我应该从未讲过才是……她倒是喜欢穿男装，她从小被男装打扮，有这样的怪癖难怪了。”
“那久汶是女子？”他看向我，不由摇头，“你忒不正常了些。白晶丽，我道是琴娘诗意把你教坏了，却没料到你本就不是常人，唉……若能将你倒回正途，我倒是乐意牺牲。”他笑开，眼角泛春，十足地勾引人。
“我呸！”我拿袖子一边擦嘴，一边闷答，“我才不要！我才没打算对个有妇之夫来兴趣！”
“小白，”颜华微笑拍我肩，“若你喜欢凛凛就不要顾忌那么多。”
“住嘴！”我吼，“我来这里不是被你们姐弟两个调侃的！受不了了！颜华仁兄，麻烦你给我说正事！”
“啊，对了！”颜华一拍手，我以为她终于肯说正事了，结果，“白家小姐腊月初就要来北家做客，凛凛你可得将时间空下来！”
“颜华……”怒！
“小白你也将时间空出来，陪凛凛去看看，可否中意？”
“我不要……”狂怒！
“我知道你也喜欢凛凛，没办法谁让凛凛这么招人喜欢；十三是他师叔，但感情这种事情跟辈分没什么关系；白家小姐我见过，不错，你看看情敌，知己知彼，才好打算啊！小白？”
“我死也不要……”怒过头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
“你杀了我吧！”怒怒怒怒怒！不料，一口气呛住，真差点翘了。
就算我真的对他有一点动心，那又怎样？!我迟早都要回去，迟早……
掌柜匆匆来找，凛华回去处理事务。
伤春悲秋不是我的长项，想叹口气，却吟不出诗来。呆在颜华院里，郁闷非常。我自然是想回去，否则这么会找颜华打听久汶的消息，找寻回去的方法？
只是……喜欢上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模样？
会思念欲狂吗？会肝肠寸断吗？可能会吧，但我却没有。我没有整日想着他，没有魂不守舍。动心容易动情难，怎么样才算是动了情？我对他，确有动心。那样贴心的人，即使从不曾当面对我柔情依依，在身后却是如此令人动心的体贴。我喜爱的，不止那令人动心的体贴。喜爱他笑的模样，喜欢他走路飘逸的姿态，喜欢他责备中夹带的关心，喜欢他对家人的矛盾与关爱，喜欢他处事的圆滑与任性……可是，我不是个美人，性子莽撞冲动，做事也不精明，除了流利的英语，自认没有什么惹人喜爱的特质，凭什么要人家对我有情？！
“小白，你不必烦恼。”颜华轻轻一叹，“你讨喜可爱，做事稳重，性子也不像时下那些娇生惯养的任性，率直得很，当你为我去拉住凛凛的衣袖时，我很感动。凛凛不爱美丽，不爱娇蛮，讨厌懦弱，他喜爱能给人温暖的女子。你这样就很好，很好。小白，你很好，很讨人喜爱。”
颜华的眸子深邃美丽，眼颊的泪痣盈盈动人，被她这么一说，我向来厚得可以筑墙的脸面也不禁热了起来：“我没有那么好……”
“所以，若你当真喜欢一个人，可不要轻易放弃才是……”颜华眸子一黯，水光涟涟，“我当初就是这样，才错过了他……虽然并不后悔，但每次想起来，仍不免有些惆怅……”
“颜华，你为何到现在还不嫁？”
颜华凄凄一笑，单手撑鄂，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颜华的身上有着难解的谜题，她生命中有过怎样的灿烂，又有过怎样的悲痛，我不知道，却很想知道。但愿，这答案并不会让我等太久。
白家小姐白入尘，清新柔美，温婉可人，是江南女子的典范。母亲是江南第一大匪帮帮主何老的独生女儿，曾为江南十杰之一的舞仙何飞仙，父亲是江南十杰的翘楚白霜直，二人伉俪情深，白霜直入赘何家，膝下一子一女，长子何入魂继承何家，长女白入尘过继给白家。白家乃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子女知书达理，而白入尘更有当年北芳华般的聪慧，很惹北家人的喜爱。
我也很喜爱这样的女子，但心中却有些痛。
腊月初一黄昏，白家小姐白入尘赶在入冬的第一场雪之前，抵达长治。她来得浩浩荡荡，带了数名家仆，数名保镖，还带了一车的礼物说是何老的心意。由于路途倦怠，她并未同颜华寒暄多久，就去厢房歇息了。
初二，下了一整天的雪。雪冷，我的心也很冷。白家小姐，虽与我同姓，却没有半点相似。那样娟秀的一块白玉，即使远远看着，也令人赏心悦目，更别说她显赫的身家地位，她该是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妻子！
“这么这么不小心？”凛华恼怒抓起我的腕，“昨晚派人送去的手套你怎么不好好带上？！”
我正靠廊发呆，回过神来，手已经被裹进一双已经捂热的羊皮手套里。凛华脱下自己的手套，给了我。我突然想哭。
“怎么哭了？”凛华皱眉，抬手粗鲁抹去我脸上的眼泪，最后还不耐烦地摘了我的毡帽，往我脸上一擦。
“你这么粗鲁对我，我好多了。”我啜啜道，自己抢过毡帽，“你对我不要太好，我都不知道怎么做了。”
赏雪的亭子筑在院子的高处，远望出去，一片银芒。雪似鹅毛，悄然坠入凡尘，静静地，覆盖苍茫大地。落雪无声，银装素裹，但愿君心，似我心。
他静静看我，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终于开口：“你……难道看不出……我……”
我该看出什么？
“抱歉，入尘来迟了。”轻柔的声线缓缓道来，微有笑意。
闻言转头，在洁白柔软的狐裘的包裹之下，白入尘清丽的笑脸美丽出尘，嘴边两颗梨涡更添上一股子令人愉悦的风情。在两名丫鬟的陪同下，她沿廊而来，脚步轻盈，青丝微散，头上玉步摇玲珑多姿，随莲步摇曳，煞是迷人。
“凛华公子，初次见面，小女子白入尘。”她端庄有礼，福了一身，“久闻公子大名，如今一见，当真是气度不凡，入尘在这里先谢过公子日后的款待了。”
“白小姐客气了。”凛华转身入座，“我日后还要多劳烦白小姐才是，请坐。”
白入尘微笑入座，没有丝毫的娇羞不自在。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来相亲的，倒像是来谈生意的，热情而冷静。热则热在她那一车子的礼物上，冷则冷在她那谈笑中却依旧没有热度的双眸。可惜我那时不知被什么冲昏了头脑，没有看出来，否则，我也不会被这个白姑娘戏弄。
“凛华公子，请容小女子逾矩了，可否让小女子直唤公子凛华？公子公子的，好生分。”白入尘微笑，嘴角的弧度让人难以拒绝。
“好。”凛华的回答相当简单。
我都没有这么唤过他！这让我不自觉握紧拳头，咬牙。
“那公子唤我入尘就好。”她唇角微勾，眼儿向我这一瞄。
我、我切齿！
今日，我向学堂请了假，反正也没有几天课了，要放年假了，凛华就将我调回来当他的跟班，结果头一遭，就是要看他跟别的女人亲亲爱爱，这叫我……情何以堪！
没错，我是喜欢他，我知道。只是这感情来得不是地方，我怎么会放下我真正的生活，呆在这个地方终老一生？！
“好。”凛华还是满口答应，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欣喜。
他唤我，都是你啊我的，最多只是连名带姓的喊，哪有过这么亲昵的，差别对待！
“凛华，年关将近，素闻北城世家每逢过年，热闹非凡，可是真的？”
“是。”凛华漫不经心，眼向亭外看去，“姐姐们的朋友多爱年前来此一聚，停留时间长短不一，是会热闹一些。”
“那入尘也要在此多住几日才是，好会会那些闻名大江南北的人物才是，凛华不会觉得入尘太碍事吧。”
“当然，你是我的朋友，自然要多留几日。”凛华轻轻一笑，有些自嘲。这一笑却将他的俊秀全抛了出去，白入尘不由微瞠眸子，双颊晕红。
我、我、我好想将他藏起来，不让这个女人看！
“当是，多谢了。”她抬手捂颊，一派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外公说你有些冷淡，今日一见却不然呢！”
“哦，何老帮主有提过我？”凛华来了精神。
“是，我听外公提过。”白入尘的眼儿又不经意往我这一瞄，“外公对你赞扬有加，我都有些嫉妒，他特意让我带了些礼物，还怕你不收呢！”
“白小姐……入尘，令祖实在太见外了，他日，凛华一定准备厚礼上漕帮江南总舵亲自拜访！”凛华笑道，“不过，入尘，你对我的跟班有兴趣吗，怎么眼睛一直朝她看？”
话题突然转到我身上，我一时间措手不及。
“我只是好奇，这位姑娘是谁？我听说你从不带跟班的。”
听说听说的，她到底在哪听说的，怎么连他平时带不带跟班都能听说的？！我看她大概把凛华的祖宗十八代都摸清了才是。
“咳，”作为一个独立而进取，努力工作且不丢老板面子的小员工，我决定自我介绍，“小的叫白晶丽，祖籍天津，现年二十岁，未婚，如今任职北家大当家跟班兼北家商行洋文学堂第一夫子，以后还请白姑娘多多指教。”
“呵……”白入尘掩嘴而笑，“原来是小白姑娘啊，我听颜华姐姐多次提及，却原来是你啊。”言下之意，就是我令她失望咯。这个笑里藏刀的女人！
“小的不才，天生就是这副不惊人的模样。”皮笑肉不笑。
“不，你的确很讨人喜欢。”她双眸闪烁，柳眉弯弯，“的确”两个字咬的忒清楚，任谁都听得出她的辞达意不搭。
空气中的火药味儿弥漫，可是惹火的正角儿却接过丫鬟泡的茶，开心品茗。
“入尘，晶丽，一块来喝茶吧。”凛华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情意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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