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恒之星懿》再忆花辞树

9、疾风骤雨（一）

　　待我步履匆匆赶到前厅，隔着雕花镂空隔断，窥视着屋内，一堆碎瓷片孤零零地躺在中央，只见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和覆城皆屏气凝神，默不作声，沈伯母揉着太阳穴，息目倚坐在贵妃椅上。周围的下人也都默默隐到角落里，噤若寒蝉，惶恐不安。沈伯父背对着大家，望着墙上的“舐犊情深”图，一口接着一口抽着闷烟。
　　沈恒之正站在隔断旁，怒气冲冲，他的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左手攥成拳头，眼中似燃着火气，我从未见他如此气愤过。他虽怒气冲天，可声音依旧十分平静，好似在谈判般坚毅且镇定：“爸妈，我再说最后一遍，这婚我不结。”
　　沈伯伯缓缓地转过身，将抽了半截的烟徒手掐灭，摔在烟缸里，道：“老三，我也再说最后一遍，这由不得你，你必须娶方星懿。”
　　恒之嗤之以鼻道：“从小到大，我处处听你和妈的，不止我吧，大哥二哥覆城，哪个不是对你们言听计从。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偏要对我的婚礼指手画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老大老二都规规矩矩接受了我和你父亲的安排，怎就唯独你微词颇多？”沈伯母睁开了双眼，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恒之冷笑道：“哼，您少拿旁的压我，你们只管安排只管逼迫，你们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你有考虑过大哥大嫂的感受吗？由之姐姐是怎么被逼走的？由之姐姐都被我们沈家害成什么样子了！”沈恒之一拳砸在隔断上，惊地隔断后的我趔趄着连连后退，幸好东隅用掌心在身后撑住我。
　　“老三，过分了。”提到何由之，大少终于开口了。
　　“我过分，我如今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了吗？”恒之收手踱步到大少前，道：“我过分，大哥，你当时不也是誓死力争过吗？”恒之死盯着大少，深邃的眼眸里多是嘲讽与鄙夷。
　　大少瞬间严肃起来，却不再接话。
　　“你大哥都抗争不来的东西，你就更别妄想了。”沈伯伯的声音浑厚且有力。
　　“哼，妄想的是你们。”沈恒之愤怒的眼眸中又增添了一丝无情。
　　“明天，我就让你知道，究竟是谁在妄想。就算是绑我也会差人把你绑来。”沈伯父狠狠地说道。
　　“蛮横无理，这个时代处处讲求自由平等，可这个家却与之背道而驰，压迫束缚，充斥在角角落落。你们端着大家长的架子，包裹在殷勤关切的皮囊里，实则就是想操控我的人生，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这是绝不可能的。我的人生，我的婚姻，我的妻子，我自己决定，我自己做主。”恒之几近吼出，我默默听着这一切，真实句句肺腑。
　　“老三，你还太年轻，许多道理都不懂，天下的父母哪有不为着孩子的，你这么说实在是诛心啊。”沈伯母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泪水已夺眶而出。二嫂扶着她，替她擦拭着泪水。
　　我本以为，见母涕泣，恒之会略有动容，可不料，他只是收回眼中嚣张的怒火，继续道：“何为诛心，强娶强嫁便是诛心。之前，我不反抗，只以为你们会理解我，可如今我看来，你们真是天底下最无知最固执的父母，只......”
　　“老三。”平时不善言辞的二少打断了恒之，温和道：“别的二哥不予置评，可你万万不该如此诋毁爸妈呀。”
　　“二哥，你幸运，你得上天眷顾。可也别来管我。”我见恒之竟已不知自己口出狂言，伤着全家的和睦，便从隔断后徐徐而出，想着能提醒他还有我这个外人在场，言语间要收敛些才好。可他完全会错了意。
　　“方星懿，你来得正好。我们当面对峙，你就那么愿意嫁给我吗？”我微微一怔，窘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覆城一把把我拉到身后，不满道：“你反抗你的，为难星懿妹妹做什么？我们看在眼里，星懿这几个月在咱家，因为你，吃了多少亏，多少的苦，她说过一句吗，抱怨过一句吗？三哥，你可别太过！”
　　三少见众人都与他有着相同的境遇却又针锋相对，不觉更加恼怒，本就寡淡凉薄的他，不假思索地吐出一句：“你们自幼玩儿在一处，感情深得很，既然你那么护着她，你娶她罢。”
　　我在覆城身后微微地喘息着，只为恒之汗颜，他真是无情凉薄，一番唇枪舌战下来，家里人人都被他编排地无地自厝，连我这个他们眼中的外人都没能幸免，可他竟不知，最应感到惭愧的应该是他，言语犀利，伤害了至亲至爱的心。那一刻，我看清了他本来的面目，自私﹑冷酷﹑无情﹑凉薄至极。
　　众人纷纷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在他们眼中，我仿佛已不是个独立的人而是个物品，可以随意弃之，可以丢来丢去。他们本以为我会梨花带雨或是掩面而泣，可他们不知道，我是方星懿，倔强的我怎能轻易让这无凭无据的寥寥几句怒言惹得在人前泣不成声。我只装做若无其事，沉默不语。
　　“你竟这般不顾星懿的颜面。”沉默许久地沈伯伯开口道。
　　“你们也从未顾过我的颜面。”恒之回嘴道，“你们若是硬要逼着我与她成婚，那我不顾的
　　也不仅仅是她的颜面了。”自始至终沈恒之都没有看我，只是不知羞耻地振振有词。
　　听到这番话后站在我身后的东隅已然义愤填膺，我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他的手已攥成拳，只等着冲出去给予对方致命的一击。我知道，他看不得我受这般羞辱。我嘴角勉强挤出浅浅地微笑，冲着他微微摇头，他攥着的拳头便松开。
　　可谁料，这瞬间，冲出去的确是覆城，一拳狠狠的落在恒之的下巴处，恒之见覆城冲向他便也回了一拳，两兄弟扭打在一起。
　　见状不妙，大少二少一边拉着一个却也阻止不了这短暂的爆发。我最看不得手足相残，同室操戈，便也冲了上去，死死地抱着恒之的右拳，横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