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恒之星懿》再忆花辞树

10、疾风骤雨（二）

　　我拼尽全力死死地攥着恒之的手腕，试图以这微薄之力避免一场无意义的暴力冲突，然而却事与愿违。怒火中烧的恒之不费吹灰之力，使着蛮力轻松一扬，我便重重地摔坐在那片碎瓷片中。我的手掌划过破碎的瓷片，肩膀狠狠地磕在了座钟的棱角上。众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我，看我跌落在这一方碎瓷片中，不由慌张不已，角落里的小丫头们都纷纷跑出来欲扶我。我来不及等她们扶起我，便撑着手掌，焦急而起，奔向东隅。
　　当时的场景极度混乱，东隅见我被推倒在地，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向了沈恒之，一拳把他打得一个趔趄。我用双手抵着东隅的肩膀，眼神中流露出劝阻与安慰。东隅见是我便收回了全身的力气，如温顺的羊羔，乖巧听话地低下了头。忽而间我只觉得左手掌心痛得彻心彻骨，再见东隅雪白的褂子上一时间竟晕染了一大块的血迹。那是从我的手掌中缓缓流出的热血，空气仿佛静止。东隅小心翼翼地翻过我的手掌心，只见上面扯出了个一寸多长的深口子，鲜血正如泉涌般冒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东隅毫不犹豫地撕下袖子，认真帮我包扎着止血。我见众人又都围了上来，便冲着他们笑笑，示意着并无大碍，可额头上的虚汗珠子却出卖了我，我只觉得浑身疼得无力，气息不稳，东隅虽帮我止了血，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鲜血便又染红了整块料子。东隅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强烈的悔恨与心疼，他扶着我的肩，生怕我再出什么意外。
　　我踉踉跄跄地起身，只觉得脚力未稳，眼前模糊，身子轻飘飘地向后仰去。霎那间，一双厚实有力的手掌接住了我，将我死死地揽在怀中，这温暖的怀抱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我没了力气，晕乎乎地躺在这结实的胸怀中，只嗅到了一丝满馥自然的茉香伴着隐隐挖心剖肝般的疼痛，没了知觉。
　　待我醒来已是黄昏，天气阴沉，隆隆的雷声从天边传来，震耳欲聋。我寻着微弱的灯光，看见舒沉守在我的床头，她正在摆弄着手里的纱布，见我醒来她轻声细语道：“醒啦。”
　　我点点头，寻着东隅的影子。
　　“你可吓死我们了，伤口深，菖蒲帮你缝了八针呢。去医院折腾了一下午，你一直昏睡着，高烧也不退。”舒沉担忧地看着我：“不过现在倒是退烧了。”
　　我无力地笑道：“谢谢你们，为我忙前忙后。”
　　舒沉放下手中的纱布，看着我道：“你谢什么啊，本就不是你闯得祸，是三弟，太过鲁莽。他倒觉得愧疚呢。”
　　我心神恍惚，只念着东隅在何处。
　　“三弟刚刚来看过你，觉得歉疚惭愧得很，足足守了你一下午，抱着你寻车去医院的是他，在医院里不安地踱来踱去的也是他。这会儿子去忙了。”舒沉的声音婉转若黄莺，轻柔地说道。
　　我却频频摇头；“我不信。”我自然不信他竟会担忧我，竟会觉得惭愧。
　　“从三弟那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自然不信。”舒沉寻着水果篮子，择了红彤彤的苹果，又继续说道：“大家都来看过你了，这篮子水果是大嫂送来的，怕你醒来寻东西吃。伯母吩咐小厨房的伙计炖了你家乡的茄子鸡汤，还熬了小米南瓜粥。妈怕覆城吵你，把他赶走了，这会子估计在书房学英文呢。”
　　舒沉如报告般叙述着我昏迷时发生的种种事情，我却心不在焉，只觉得浑身僵硬。我轻轻地抬起左手手腕，整个手掌如粽子般被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绑在一个木板子上，倒也不觉得太过疼痛。肉/体的疼痛只不过是一时的，可内心的疼痛却是一世的。我想着昏迷前恒之的话，一点点地劝慰自己：不要在乎，不在乎，是最好的保护。
　　我见舒沉忙着削着苹果，便问道：“东隅呢？没见着他。”东隅平时都是围在我的身前身后，一时没见到他我倒觉得不自在，便要寻他。
　　“你的小跟班啊，这孩子也是实在，真心护着你。怪不得你一直留在身边。”舒沉笑道。
　　“东隅自幼便跟着我，如若亲兄长一般。爸爸也只把他当作亲生儿子般对待，从小我学什么他就跟着学什么，我吃什么他就也跟着吃什么，形影不离的，习惯了。”我解释道。
　　舒沉露出真真可惜了的神态，道：“可是在沈家，下人打主子，肯定是要受罚的。”。
　　“受罚，罚什么？”我关切地问道。
　　“在玄关那罚跪呢，已经跪了有一个时辰了。”舒沉漫不经心道。
　　“什么？”我挣扎着坐了起来：“还要跪多久？”
　　舒沉见我起得急，便赶忙上前来扶住我，生怕我坐不稳，弄坏了手上的伤。
　　“我也不知，隐约听说是要跪到天亮的。这是家规。”舒沉无奈地摇摇头。
　　话音刚落，我旋即起身，奔了出去。她不便追我，便托着苒儿给我送了一件外披，嘱咐我别着了风寒。
　　我披散着头发，不遗余力地奔向玄关。闷热的空气里浑浊着一丝潮湿压抑的气息，额头的碎发与汗珠黏在一起，一道光闪过，随即便是轰隆隆的雷声。我跑着跑着，已经没了力气，一阵阵雷声仿佛在警醒着我，我本不该如此执著，护着东隅。顷刻间又是灯火阑珊，四下沉默，万籁俱寂。我忽记起，今日是夏至，夏至本不该只有阴沉沉的夜幕，夏至那日的夜空，应该是星河璀璨的。
　　我只觉得心如刀割，东隅只不过是拼了命的保护我，为何还要受到如此严苛的惩罚。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疯了般推开挡在我面前的来人，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竟把他推得趔趄。我只自顾自地跑着，那一刻，万念只化为一念，以往他是怎样护着我的，我便要怎样护着他。我要亲眼所见，我要见到东隅，我要领他回来，我要带他回家！！！